第三百六十一章傍身之物

进了永丰街，周围便变得嘈杂起来了。

松云居专管着采买的丫环们，先是置办好了陈妈妈交代她们买的那些东西，也想趁着这次出府的机会，去买些女儿家寻常所用的胭脂水粉。

那些没有机会出府的丫环们，有了想要买的物件，也时常托着她们代为采办，再给添些茶水钱做报酬。

这份儿油水，也算是府里的丫环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卫姑娘在靖阳侯府住了这小半年的功夫，又时常用心留意着身边的这形形色色的人，对此事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

只不过，这次有了她这勉强算是半个主子的人跟在身侧，这些小丫环们，倒是不怎么好意思当着她的面“浑水摸鱼”，借着替主子办差的机会，去赚那份儿另外的茶水钱了。

卫姑娘将她们面上的纠结之色看在了眼睛里面，便温婉体贴的开了口。

“我还要回卫府一趟，看看父亲，可是去往卫府的那条路却狭窄的很，咱们这么些人，又带着这样多的东西，只怕是多有不便的。”

“不如，便请姑娘们先寻处落脚的地方吃吃茶，略等我一等，等我与父亲说完了话，便回来寻你们，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回侯府去。”

几个小丫环原本还在为这事儿为难着。

自从大太太彻底失了势，连寻她们帮着采买东西的人都变少了，如今也只能赚赚松云居里那几个小姐妹的茶水钱罢了。

她们又不是膳房里管着采买的人，这出府的机会，十天半个月也便只有这么一次。

若是不能把东西买回去，只怕是便连这仅剩的油水，也要落到旁人的荷包里面了。

几个小丫环对视一眼，几乎是没有什么犹疑的，便笑着点头答应了。

又说了些请卫姑娘安心与舅爷叙话，不用着急，她们只需要在天黑之前回府便是了之类的话。

只等着卫姑娘转身离开，她们便可以去办自己的事情了。

倒是有一个刚从外院调上来侍奉的小丫环有些担心的道：“咱们便这么让表姑娘一个人回卫府去，若是半路上不巧出了什么事情，会不会被太太责骂啊？”

另一个小丫环不由嗤笑了一声，“这日日‘表姑娘’、‘表姑娘’的唤着，你便真当她是什么正经的千金小姐了？”

“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姑娘家，自幼便是走街串巷的长大的，跟咱们府上娇养着长起来的姑娘们可不一样，这街巷都是她往常走惯了的，只怕是较咱们还要熟悉一些呢，眼下又是青天白日的，天子脚下，能够出什么事情啊？”

又一个小丫环有些不认同的看了她一眼。

“你多少也积些德罢，我瞧着咱们这位表姑娘人还是不错的，跟之前那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舅太太不一样。”

“再者说了，之前你险些失手打碎了太太的花瓶，陈妈妈要罚你，还不是表姑娘瞧见了，给你说了情，这才让你逃过一劫的。”

之前说话的那个丫环便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便是咱们的这位太太心狠，连带着手底下的妈妈们也格外不饶人，我听说，三太太和四太太那边，可是从来便不会吹毛求疵的乱罚人的，即便是二太太那边，虽然说那位主子为人是严厉了些，可是这四时八节的，赏银却是丰厚的很呢。”

她这样说着，便又歪头“哼”了一声，颇是不满的道：“你知道先前皇上的万寿节，旁处的姐妹们得了多少银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伸出手指在那个替卫姑娘说话的小丫环面前比划了个数字，又晃了一晃，满脸艳羡的道：“足有这个数呢，你都不晓得我在下房里面，眼巴巴的看着她们数银子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羡慕。”

“咱们太太可倒好，原本便是个吝啬人，如今更是连装也不肯装了，你倒是也自己算算，咱们都有多少日子，是单单守着月例银子过日子的了？”

“便是这么着，那位陈妈妈还日日的嫌弃咱们这个、嫌弃咱们那个呢，仿佛处处都瞧着咱们不顺眼，还不便是拿着咱们撒气的吗。”

“若是咱们当真有她说的那么不堪用，她怎么便不索性禀明了太太，直接让太太把咱们全都撵出松云居去？”

“不是我说浑说，咱们如今说的好听，是大太太身边伺候的人，可若真要是细论起来，清闲自在、赏银油水，又能够及得上哪处？”

“不瞒你说，我倒是情愿被撵回外院去呢，再好好的供着专管着往各处分人的妈妈们，到时候，自然便有我的奔头在。”

先前替卫姑娘说话的那个丫环被她一通抢白，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替卫姑娘担忧的，但却也心知她说的在理。

这在大太太身边当差的日子，也确然是很不好过的。

要让她肝脑涂地的对大太太尽忠，再为着大太太的娘家侄女，跟旁人辩驳些什么，她也着实是做不到的。

“我的小姑奶奶，”那小丫环便改了口风哄人道，“我这才说了几句话，便也能让你急成了这副模样？你若是不愿意听，那我再不说了便是。”

“咱们才是一道从外院被选进来伺候的人呢，再没道理为了什么旁人起什么口角，反倒是伤了咱们之间的情分了。”

她挽住了那个小丫环的胳膊，亲亲热热的道：“再不济，我请你吃茶去，权且当是赔不是了，好不好？”

那小丫环这才肯罢休，跟同行的人说笑着，一起离开了。

卫姑娘站在街巷的拐角处，默默的看着她们的身影，走出了这条街巷，她这才抬起脚，朝着与卫府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

街巷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穿插着商贩的叫卖声，显得热闹极了。

卫姑娘的心里，却满是平静。

昔年母亲还在卫家的时候，总是埋怨她时时将祖父的叮嘱奉为圭臬。

可是到了今日，却到底还是要借着祖父那时教着她识的字、读的书，来做成她想要做的事情了。

卫姑娘想，不论母亲有多么不认同祖父教她的那些道理。

可是，有一点，祖父的确是对的。

人活于世，总是要多学些东西傍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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