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不相负

既是在保证那院落的修葺进程，也是在保证，他会平安归来，如期赴他们的婚仪。

崔瑜听懂了裴昭的言外之意，便莞尔对他细数。

“世间花木，各有各的好处，我所喜之物甚多，你只管命他们挑好看的来栽，愈是丰富愈好，我还想要片小池塘，投了鱼苗进去，再在旁边建架秋千，最好是在垂柳下的，待我们成了亲，可以一起坐在秋千上面观鱼赏花……”

她认真的说，裴昭便也认真的听，仿佛眼前便真的出现了他们朝夕相处，莳花弄草的闲适模样。

裴小侯爷的唇角，在自己无所察觉的情况下，弯起的弧度愈发大了。

崔瑜侧首看向听她说了半天话的人，问他：“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裴昭连忙摇头否认，“池塘、秋千、四季不一的花、影壁上的美人图、游廊上的琉璃灯……我都记下了，还有什么？你尽管说，我记性还不错，你说的话，都不会漏掉的。”

崔瑜便点了点头，“还有全须全尾，康康健健的陪着我莳花弄草、赏灯逗鱼、满步游廊的夫婿，裴云霁——”

崔瑜看着他，认认真真的道：“你定然要好好的回京来，我等着你来娶我。”

经年夙愿已然成真，他真的即将成为她的夫婿，与她携手此生了。

裴昭郑重的看着眼前的姑娘，也认认真真的回答她：“我定然会平安归来，赴当日誓言，阿瑜……”

裴昭珍而重之的念着她的小字，甜意自心底蔓延至唇齿，他道：“侥幸得你青睐，是我最幸之事，此生决不相负。”

金乌柔和的光芒笼罩桂花树下的一对璧人，却也灼疼了躲在假山之后的鬼祟人影。

兄弟几人痛心的对视一眼，这才多少十日，自家妹妹竟然便真的要被人抢走了。

总算这裴家小侯爷还算值得托付。

崔昀咬了咬牙，打算先放这位即将出征的未来妹夫一马，但若日后他敢变心，负了他的妹妹，他定然是要将他狠揍一顿，让他后悔自己的所为。

崔景坚决点头，却又有些迟疑的看向几个兄弟，不是说那位裴小侯爷武功出神入化嘛，凭他们几个，能是裴小侯爷的对手吗？

崔晔冷然一笑，表示阳的不行，阴的也成，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便不信他们兄弟合谋，还会有拿不下的人。

崔昱额角倏然冒了汗，好像这位未来妹夫，还没有做什么对不住四妹妹的事情罢？怎么几个弟弟倏然便像是在准备杀人越货了。

不过他也得为四妹妹做些什么，不如下次见了珍姐儿，便请她留意着，多从邵世子那边打探着这位裴小侯爷的踪迹罢。

这两人好的兄弟似的，若是裴小侯爷有欺瞒四妹妹的事情，定然逃不过邵世子的眼睛。

走在回府路上的裴小侯爷倏然打了喷嚏，当即便吩咐随行的沧泽，再往行囊里面添些保暖的衣裳。

他答应了阿瑜，定然会平安康健的回到京师的。

前线战事耽误不得，奉天殿践行之后，天子携诸将告庙、祭天地，亲送至城门，目送着南行兵将整齐有序的开拔出征。

皇宫里面，还在收整着大宴仪剩余的酒菜，方敏儿虽然已经是明面上的叛臣之女了，可自从进了乾清宫，却得天子百般照拂。

宫内的人摸不清天子的心思，生怕这位敏儿姑娘，哪日便飞上枝头做凤凰去了。

因而除却初入皇宫的那几日之外，纵然是身为被罚没为奴的宫女，方敏儿也不曾得到过丝毫的苛待，不论走到何处，宫人们都乐得恭恭敬敬的唤她一声“敏儿姑娘”。

可是方敏儿心里面却清楚的很，皇上善待她，并非是因着喜欢她，而是出于明知方家蒙冤，却困于国朝社稷，不能为方家平反的愧疚。

方敏儿没有法子恨皇上。

天子也有天子的无奈，皇上已经为了保全方氏剩余族人的性命，而不惜大赦天下了。

她只恨那真正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却因着有些能耐，便迫的皇上不得不弹压此事，令她父亲蒙冤而死的罪魁祸首。

而那祸首，今日却又风风光光的领兵出征去了。

想着大宴仪上风光无限的昭平侯，方敏儿无声的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是她为女不孝，明知父亲蒙冤惨死，却无法替他报仇。

“敏儿姐姐？”走在她身旁的小宫女迟疑的唤了她一声，“你在想什么呢？方才司膳大人与你说话，你都没听到，我瞧着她走时神色都不大好看了……”

方敏儿这才回过神来，便勉强笑笑说：“没什么，我刚才在想，皇上这几日口味不太好，兴许御膳该换换口味了，倒是没有注意到她唤我，等去尚食局的时候，再与她解释解释罢。”

那小宫女便点了点头：“敏儿姐姐没事便好，司膳大人那边，应当也不会拿姐姐怎么样的。”

如今宫里面私底下都在传，说是乾清宫的敏儿姑娘，较后宫正经的娘娘，还要得皇上的欢心，若非方家大罪在身，她怕是已然做了主子了。

那司膳大人虽然是女官，可女官不也是当差侍奉人的，又岂会与皇上放在心上的人争执。

方敏儿明白那小宫女的意思，无声的蹙起了眉毛，“司膳大人是正五品的女官，既然是我失了礼，自然是要向她赔不是的。”

她不喜欢旁人这般猜测，便仿佛她是靠着色诱皇上，才保住了族人性命似的。

皇上不是昏庸天子，方敏儿也有自己的骄傲。

既然是话不投机，方敏儿便也懒怠与那小宫女多言，她假托有要紧的差事要做，三两步便走回了住所。

屋子里面那小小的方桌上面，还摆放着方敏儿上值前练的字。

她走上前去，在方桌前坐定，便打算继续练些字静心。

宫女们能够领到的纸张自然不若世家小姐的名贵，纸面粗糙的颗粒，摩擦着将方敏儿握着的那支劣质的湖笔，却未能让她所写的字走掉半分模样。

佛经落于纸上，慢慢的消磨着方敏儿心底的不平之气，但随着那一页佛经的完成，方敏儿的眸子，却因着后面的那张，原本应当空无一字的纸张上面出现的字迹，默然睁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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