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十里红妆

景明七年秋，一场连绵细雨洗净刚经战乱的皇城。

金乌拨开云雾，将柔和的光芒洒向人世。

挑金线团绣鸳鸯纹样的正红色锦毯自昭平侯府铺至靖阳侯府，面冠如玉的崔家五公子风流倜傥的站在侯府的红漆大门前当门神，身边站着同样龙姿凤章，却不苟言笑的卢家大公子。

眼看着迎亲队伍由远及近，小公子聿哥儿当先从人群里面钻了出来，将跃跃欲试的五叔叔一挡，义正言辞的道：“小姑姑说，小姑父伤势才好，命我来盯着五叔叔，不准五叔叔刻意为难。”

崔昀被小侄儿一拦，脚下险些便是一个趔趄。

他拿扇柄点点那白马上面红袍金冠，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并他身后跟着的皇亲国戚、勋爵贵胄，忍不住道：“好小子姑父倒认的快，你怎么不看你这新姑父带了多少人来抢你小姑姑，还用你们姑侄替他担心？”

聿哥儿先前只顾遵小姑姑之命，盯着这位从婚期择定之日起，便在琢磨着如何出题刁难新妹夫一番的五叔叔，此刻顺着崔昀指的方向一看，竟不禁也生出了一丝心虚。

好嘛，知道的是来迎亲，不知道的还当是哪里又闹了战乱，凑齐整了待皇上点将呢。

崔昀便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小侄儿的肩膀，谆谆教导：“俗话说的好，行随时变，你既然应了你小姑姑的话，固然应当替她做到，但是聿哥儿——”

崔昀眨眨眼睛道：“眼下你那新姑父可不是什么势单力薄的小可怜啊，你是不是便该站在叔叔们这边，替你小姑姑撑撑腰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

聿哥儿迟疑的点了点头。

小姑父救了小姑姑，他固然感激，可是小姑姑才是与他更亲的人，母亲说，他是小姑姑的娘家人，小姑姑爱护他，他也要保护小姑姑的。

可是，他若是临阵倒戈，帮了五叔叔，那岂不是变成了轻诺之人，过会子看到小姑姑，可怎么向小姑姑交代呀。

聿哥儿面露为难。

数月之前才刚刚上任的三姑父邵景知，却笑的满脸狐狸相的蹲身抱起了他，“聿哥儿，听三姑父一句话，这姑娘家有时候说的话要反着听，你说你小姑姑命你盯着你五叔叔，不准他刻意为难你这新姑父？”

聿哥儿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他虽然崇拜小姑父，可却不会拿小姑姑骗人的。

邵景知念着自己大婚之日的窘态，桃花眼微转，一本正经道：“那是你小姑姑不好意思哩，你想想看，你小姑姑好端端的做着她的崔家小姐，这厮却要诓骗了你小姑姑去做自己的夫人，啧——”

“这侯府的当家主母，每日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操心呢，你便看看祖母他们，是不是每天都很忙？”

聿哥儿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邵景知赶紧补充，“聿哥儿你想，若换作是你，你是愿意每日轻松自在的做你愿意做之事；还是愿意被俗世之事缠身，日日费心？总不能是后者罢？所以说嘛，你小姑姑心里面不知道有多讨厌你这新姑父坏了她的清闲日子呢，你这作侄儿的，是不是该帮着叔叔们将新姑父好生拦个一拦？”

谁知聿哥儿却将眉心蹙起，挣扎着不要他抱了。

“三姑父是不是时常拘着三姑姑做她不爱做之事，所以三姑姑才不爱与你说话了？”

邵景知登时大窘。

天可怜见，他哪儿舍的拘着自己娘子啊。

只是阿珍初初有孕，害喜的难受，这才连带着自己这个孩子爹都吃了挂落罢了。

卢淮书冷眼看着他们哄骗聿哥儿不成，反倒被聿哥儿问的没了言语，心里面这才稍稍舒坦了些。

实则方才他便有些看不下去他们此番行径了，只是碍于今日是表妹大婚，这才不曾出言扫兴。

崔晔眼看五弟与三妹夫哄骗小侄儿不成，转而看向旁边不曾言语的卢淮书，温文尔雅的抱拳道：“裴小侯爷日前为救瑜姐儿受伤，如今不只瑜姐儿挂心，便是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也不好与他舞枪弄棒，只好拜托卢兄，考教些诗词文章了。”

崔昀闻言佩服的看了三哥一眼，实则他是知晓没了妹妹在旁请这位新妹夫留情，即便这位新妹夫不是将将伤愈，而是刚刚吐血三升，也实非寻常人能敌罢？

不过，还是他有先见之明，这肚子里面已然事先藏了东西。

待得迎亲队伍停在府门前，裴昭满面春风的撩袍下马，向门神似的几位舅兄行礼。

崔昀便抢在卢淮书之前，当先老神在在的晃着扇子开口念了篇文章，又拱手问面前站着的人道：“不知小侯爷觉得这文章如何，若是尚可入眼，我等要求倒也不高，只请以此为题，再做篇差不多的来罢。”

站在裴昭身后的几位翰林却在他这摇头晃脑之间，纷纷变了神色。

昔年只知这位崔家五公子兵法了得，乃是小裴侯之外，难得的少年将才，可是他几时在策论之上竟也有这般造诣了。

清淮卢氏血脉，果真易出才子吗？

几人不由将目光转向了旁边站着的，才在褚氏谋反案后因功右迁入都察院的卢淮书，却发现这位自幼时起，便才名遍天下的卢家公子，也在不知何时变了神色。

直到那几位翰林倾半生才学，好歹做了篇文章，又拿朝堂之上引经据典攻讦敌党的看家本领，几番讨价还价，将这考验揭过，又应答了几个问题，终于不负所托，将裴家小侯爷送入了靖阳侯府，卢淮书才恍然回神。

他略显失态的三两步追上了因着成功将新妹夫为难了一番，而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之色的表弟追上，急急问他：“方才的文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先前为永成侯的案子所困，他忙于查证当年之事，竟未曾得闲去寻那文章的主人。

可是今日，那篇文章，竟然便由表弟脱口念出了。

崔昀冷不丁被表兄拽住，倒难得看到卢淮书这幅神色，忍不住更为骄傲道：“这文章是阿瑜做的，表兄觉得怎么样？我看即便是与你的文章相较，也是不差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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