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遮天蔽日

海上风暴来势凶猛，铺天盖地的，把整个世界都拖进阴影中，滔天海浪一波连着一波，像进攻的鲸群，猛地撞到船板上，船只在澎湃汪洋中渺如芦苇，船内的人就是连蝼蚁也不如。失去平衡的船员们摔得七荤八素，偶有一个死死地扒住船板，忍受着针雨的冲刷，睁开了眼睛，只见黑漆漆的海浪中，翻涌着一颗又一颗红色的光点，那不是发光的红珊瑚，是一双双眼睛，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

        “是秽灵！是秽灵！秽灵来袭了！”

        那名船员连滚带爬，摔了不知多少次，终于摸到宴会厅，期望着船上能有那么一两个星灵子来为他们铲除秽灵。彼时，齐环正准备在磬宁的指示下，运起元灵，维护舱内的一方平稳，直到这场风暴过去。

        [秽灵来袭]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这场风暴性质一下就变了样。

        现下，人手不足是最大的问题，她们必需分成两拨，一拨稳定舱内环境，一拨到舱外御敌，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船上的人员。

        磬宁沉默着，飞速运转起脑筋。

        “冬冬、环儿，你们两个去外面御敌，冬冬，你运用元灵，给整艘船制造一个保护罩，环儿，你就尽你最大的努力，去多消灭一些秽灵。”

        接着，她回头对埃莉说：“莉莉，你是火属性的，海上作战对你有诸多不利，麻烦你去把阿云、阿月和其他没来这里的人找来，集中在宴会厅，我会留在这里，保持整个会场的稳定。”

        “不用找了，我们来了。”

        磬宁刚对埃莉说完，沐家姐妹就出现在了会场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些惊魂未定的游客，她们先磬宁的指令一步，一个接着一个房间地敲门，将没去宴会的人赶到一个地方，集中保护起来，那个不久前还在宴席上夸夸其谈的船主里俄此时正抱着他哭哭啼啼的小女儿，缩在一众客人中，连头都不敢抬。

        “除了必须要控制掌舵的船员们，船上的其他人应该都在这里了，阿宁，舱内就由我们两个在这里驻守，你带着你的小队，到外头御敌。”

        沐家姐妹在船间仓库刚醒来的时候，船身正被海浪无情冲洗着，意识模模糊糊，她们双双被缚了手脚，只能蠕动前进。在颠簸中，她们的身体随着船身倾斜的角度四处乱撞，那个想要护着那个，结果谁也没能护着，背部双双撞到冰冷坚硬的墙壁上，肺部都被撞得有些疼了，一大块淤青是免不了的了。待意识全然复苏，她们才晓得催动元灵解放手脚，逃出仓库，跑那位娇蛮小姐所在的房间，发现本该锁好的房门大敞着，小女孩被风暴吓得哇哇大哭。她们边安慰着女孩边透过窗户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很快就看到了秽灵的踪迹。

        她们迅速分析后，采取了行动。

        因为受了点撞击伤，双子走路的身姿难免僵硬摇晃。齐环注意到了她们异样的动作：“云儿、月儿，你们……”

        “别的事后再解释吧。”

        二人打断了齐环的关切，走到厅堂中央，一只手紧紧地牵着彼此，一只手举起摊开，掌心正对着天花板，绿色元灵在掌心汇聚，一点点地往上攀附，在顶部汇聚成一团后，猝然飞散，不多时，带着治愈效用的绿色元灵在室内撑起一个无形屏障，护住了室内的一方天地，会场瞬间就没有那么摇晃了，屏障洒下星星点点的光尘，光尘落到蜷缩避难的普通人身上，多少缓解了他们的撞击伤口疼痛和晕船颠簸的不适感。

        这一举动需要消耗大量的元灵，仅凭两个初出茅庐的星灵子是支撑不了多久的，唯有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磬宁等人不再多留，即刻迈开步子往外走。

        “阿宁，小心点，这艘船上不止我们六个星灵子。”清云提醒道。

        被人击晕后，被人搬运的过程中，双胞胎于朦胧意识中感受到了对方体内流动着元灵。对方当真是隐藏气息的高手，若不是和对方有了近距离的接触，恐怕她们都察觉不出对方和她们一样是星灵子。

        “他们跟我们可能不是一路的。”清月顺着姐姐的话补充了一点。

        “知道了，你们俩也要小心。”

        磬宁愕然，但她还是应了下来，随着队友一起去了。

        四人一走出室外，就被混合了海水的暴雨浇了个彻底。

        这次的秽灵是大鱼的形状，最小的都有一米多长，血色的眼珠在暗夜里闪着光。

        齐环搓了搓脖子上的项链坠子，从空间饰品里取出一条长鞭，用金色的元灵包裹着整条鞭子，虽然长鞭并不是她惯用的第一武器，但却是最适合当下情况的武器。她跑到船边，挥舞长鞭，如风疾嚣，啪啪有声，被长鞭打到的秽灵当即消散，化作黑烟。

        磬宁、埃莉两位的行动与她差不了多少。磬宁唤出长弓，以元灵为箭，箭无虚发。埃莉甩出链镖，以火力蒸发滔天海水，言冬则凝神屏息，以自身元灵为材料，给船只打造了防护罩，避免它被风浪淹没，三人以她为中心，一同守护防护罩的稳定。

        四人默契配合，一时间杀退了不少秽灵，然而此次秽灵的数量远远超出了她们的想象，灭了一波马上又涌来另一波，浪花有多少，秽灵就有多少。

        浪花掀得连天高，一层盖一层，大浪带着小浪，一下下的，毫不留情，甲板和围栏都已出现磨损的迹象。

        “冬冬，小心！”

        在四人力竭至喘息的空档，一卷海浪跃过围栏，直扑向驻守中央的言冬，齐环连忙飞身过去把人推开，自己则被那道海浪卷下了船，那浪似鲸鱼，血盘大口一张，便把人咬下去了。

        掉下去的时候，齐环被冰冷的海水裹挟了呼吸，难受地吐出了几个水泡，在海水灌入鼻腔的窒息感中，她收起了长鞭，拼死抬起一条胳膊，将元灵化作长带，一端牢牢地绑住桅杆，一端紧紧地缠住自己的右手手腕，让自己吊在船身中央，不至于被海浪冲走。

        海浪无情地拍打着齐环的身躯，齐环勉强睁开眼睛，只见一头秽灵正骑着浪潮冲向自己，惊得她直呼大事不好，怕是自己这条命今日就折在这里了。

        她在一瞬的惶恐中闭起双眼，不料，预想中的被海浪力道拍打身体的痛楚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心肺开始的、撕裂身体的剧痛，像是有人用尖刀插入她的胸膛，一块块地剜出她的肉，痛得她发不出声音。

        齐环当场便痛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差点脱力松手，解除掉那根用元力结起的长带。

        痛觉并不是唯一的折磨。

        电光火石间，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蜂拥着灌入她的脑海中，她似乎感觉到了鲸群被电流贯穿身体的灼痛，虚脱的身体被海浪冲到了海滩上，上头是烈日的炽热，下头是吸收了热度的沙滩的炙烤，贪婪的人手握尖刀，剖开鲸群的肚子，血水染红砂石海水，它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地，痛苦地哭嚎着，奄奄一息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海风吹干，在炎热的空气中发出恶臭。

        “环儿！”

        磬宁和埃莉没让她被吊在船边太久，抓着那条元灵长带，把人拉了上来，二人一同蹲下，查看她有没有受伤，站在一旁拼死维持的防护罩的言冬望着她们，酸涩感集聚在心头，每呼吸一次都觉得扯得痛。齐环跪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低垂着脑袋，眼神涣散，嘴巴一张一合。

        “鲸群……”

        她苍白冰冷的双唇翕动着，只能循着本能，重复地发出的两个音节，剧烈地喘息着。

        “什么？环儿你在说什么？”

        磬宁抓住齐环的人肩膀，揉搓她的手臂，心跳被指尖传来的冰冷吓得停了片刻。

        “鲸群……”

        齐环又重复了一次。

        “环儿？”

        “秽灵……是那些鲸群啊！”

        惊雷划破天空，齐环倏然抬起头，惨白的闪电照在了齐环同样惨白的脸上，她用哆嗦的嘴唇和发疼的喉咙声嘶力竭地吼出一句话，整个人如同枯死的木一般，冰冷的指节用力地抓住了磬宁的小臂，在上头留下了一个堪称恐怖的红色爪印。

        其余三人同时感到自己的心脏被猛地震颤到了一下，灼烧感漫上咽喉，不知道是因为那道惊雷，还是因为齐环的那句话。

        刹那间，关于灾厄发生的真相都在她们面前铺展开了。

        三人愣愣地看着在船只前方越积越多的黑色秽灵，那些秽灵不是什么大鱼，而是因人类贪婪丑恶枉死的鲸群的恨意。

        “我明白了。”

        不知过了多久，磬宁回过神来，附在齐环的耳边轻声回答，给了对方一个劫后余生的拥抱，而后起身，带着埃莉奔往宴会厅，满腔凌厉的怒意几乎要化作实体。

        淋了半刻海水后，齐环终于收拾好了情绪，强撑着发软的四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步走着，回望前方接连不断的秽灵们，眼底染上悲凉的神色，扑在脸上的咸涩海水裹走了溢出酸涩眼眶的液体。

        齐环闭上双眼，一改方才攻击秽灵的做法，双手运起元灵，给船只又加了一层防护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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