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女朋友（一）

　　应巧觉得自己的上司可能是本着要去闹事的心去的，但其实，根本没引起来什么注意。甚至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哼”，还不知是对谁说的。
　　他们二人此刻就站在火锅店的马路边，身前是车水马龙，身后是灯火辉煌，偏他们二人，手牵手，不发一语。
　　部长还牵着应巧的手呢，后者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所以无聊地数着有多少量打着“空车”标记的出租车从他们面前踟蹰而过。
　　一辆，两辆，三辆。

　　部长突然回过头，他看了看刚刚他们吃饭的地方，然后咬着嘴唇看着应巧。
　　“都怪你。”部长说。
　　“……？”  应巧有点紧张。

　　“都怪你穿得那么难看。我都……哼！”部长跺脚。
　　“……你咋？”应巧斗胆一问。

　　但部长只回应巧道：“你长得好看。比那个女人好看多了。”
　　应巧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有点脑子所以不觉得上司这是在跟她聊工作。

　　“我本来还想假装你是我女朋友呢……”
　　“你这样是想干嘛？”这话应巧想问，却没问出口。她安静不出声地陪部长，手淡淡地抽了出来。心里有数了部长喊她出来的用意。
　　大概是一场闹剧。

　　四辆，五辆。应巧继续数。

　　“你等一下，有空吗？”这次部长开口，声音里沾了哭腔，“没什么事的话，能不能陪我一会。”
　　应巧扭头看他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他红了眼睛。这里是市中心，颇为热闹。她望了望来往熙攘的人群，然后又看到自己上司揉眼睛的样子。
　　她想起来自己的上司是个年少有为的人。他工作能力强，人长得帅，个子也高，穿衣服很有品味，十分受客户和领导赏识。
　　年少有为。
　　年少。

　　她二十出头，部长也不过二十来岁。
　　大家都年轻。

　　“去哪？”应巧问，语气轻柔，但也无奈。
　　“一个酒吧，叫星座。”部长说，低头看向应巧，眼睛潮湿，“前几天在那儿见了客户感觉不错，你应该会喜欢的。”

　　应巧点头，她肯定喜欢。
　　星座，她总去。祝嫣乔婳她们也总去。想不到部长也知道。
　　他们拦下了第六辆空车。

　　“我刚刚等得够久了吧。”在车上的时候部长问应巧，他闭着眼睛显得有些疲惫。
　　应巧点点头，出声道：“够久了，都开过去五辆空车了。”

　　“呵呵，你还数。那等下想喝什么你就随便点，我请客。不委屈你。”
　　“已经委屈了。你在周末滥用职权。”应巧补充，指了指自己，说“公器私用。”
　　“都错，是同舟共济，荣辱与共。”
　　“……”应巧偷偷骂了一句不要脸。

　　酒吧里面光线昏黄，客人不算多，无人大声喧哗。音乐的情调和音量刚好。吧台上方挂着不会动的旧时钟。应巧跟部长坐在靠近入口的沙发卡座，一人点了一杯金汤力。
　　“我给你准备好酒了。”部长晃了晃酒杯，笑道，“你准备好听故事了吗？”
　　他的模样似乎自打进了酒吧开始便和工作时大有不同，更加随性慵懒狡黠种种，也不似那个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差点哭出来的小年轻。

　　“有酒就喝，有故事就听。”应巧也笑，“听过就忘。”
　　“谢了。”

　　部长浅缀一口酒，酝酿一番，开口先给应巧赔了礼。
　　“我大周末地把你拽出来，也不是因为工作。是我个人的私事儿，对不住。我一直挺欣赏你的，你工作能力强，性格又好。”
　　应巧道谢。
　　“那客套话就说到这儿。”
　　“……”

　　“有这么一个故事，一对情侣，在一起好多年了。没异地，没同居。偶尔约会，经常聊天。感情还行。”部长说，语气没什么波澜。
　　“挺好的一对情侣，但是有一个毛病，就是老有人喜欢闹分手。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冷战，一冷战就喜欢撂狠话。好在总有人愿意去哄。”部长沉默了一下，喝了口酒，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微哑，“……哄哄就好。”

　　“然后，就分手了。”
　　讲故事的人突然落了一个急刹车一样的款，然后兀自沉思，应巧感到有点困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她问自己。
　　挺好的一对情侣，吵吵闹闹的挺热闹的，突然就分手了？
　　而部长还在低头沉吟。

　　“为什么分手了？”应巧问得小心。
　　“……还能怎么样？累了呗。”部长歪头看着应巧，目光落在入口处片刻，又再次看向她的眼睛，“总提分手的人有一次，又在吵吵闹闹，哄人的人却说累了。吵闹的人像个小孩儿，想要人哄，但不懂卖乖，只会变本加厉。你知道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适婚年龄未婚。可哪个人真的喜欢没结婚就先哄孩子的？所以，就这么着分手了呗。”
　　“……然后。其实，就是今天。故事里哄孩子的人和别人吃火锅，被闹事的人拉着个大美人找上了门。不过他们一共说了俩字。”
　　应巧听着这个故事感觉味道开始不太对，那女生没说话啊她记得。
　　“就这样，那俩字，成了‘分手’，也成了‘再见’。”

　　部长说完，看了应巧半天，然后问：“没听懂？”
　　应巧点点头。
　　“我说话太矫情？”
　　“……没，我悟性不高。”

　　部长安慰地拍了拍应巧的肩膀，用行动告诉应巧不必自卑。
　　他说：“刚刚吃火锅的那对男女，有我前任。为什么喊你来，是因为我前任认识我所有的朋友。他不认识的人里面，你长得最好看。而我呢，其实就是气不过他才跟我分手就跟家里面安排的相亲对象吃饭。他相亲的女的还那么丑，没我帅，没你美。所以我本来想拉着你，骗他你是我女朋友，你多美啊。”
　　应巧下意识想谢谢上司又夸她好看，然后觉得这不是重点。

　　前任原来是那个男的啊！？

　　应巧震惊，问道：“你这算……出柜吗？”  

　　“什么？”部长疑惑，“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是直男吗？”
　　应巧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怪不跟她得说牵手就牵手了。
　　“哪有我这么好看又会穿衣服的直男？？”
　　“……您说的是。”

　　“不过出柜的事儿我理解你。我等会儿再跟你说。我今天过去是我朋友跟我告的秘，说让我原配抓小三去。他们都还以为我们俩就是吵吵闹闹马上就好呢。”部长笑笑，“我本来是真心想拉着你落实三俗情节，还好因为你穿的丑就没成功，不然就掉价了。”
　　“故事就说到这儿。然后我跟你说说出柜……你这酒喝不喝了？”部长指了指应巧的杯子，杯中的酒还没被碰过，冰化了两层。
　　应巧点头又摇头，笑着说：“你想喝你先喝。”
　　“那我喝了啊。”应巧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豪气地把酒一饮而尽，一边说话一边招呼服务生，“我没出柜。因为没进过柜子怎么算出柜。只不过是没想过非要让谁知道，但也同样没想过非不给谁知道。这事儿，本来也没什么奇怪的，本来就挺正常的。虽然我的确只喜欢男的，但我喜欢男的也没妨碍我为社会作贡献啊，照样贡献GDP，就是不生孩子。但我打算领养小孩儿，这不就更是好事儿了吗。”
　　部长微醺，正说得有点起劲，又突然沉默。正好服务生到他们身边，应巧帮他点了一杯一样的酒，给自己点了杏仁酸酒。
　　等服务生走远，部长又开口。
　　“我是这样想的，可不代表我能旁若无人地这么去大肆宣扬自己的观点不是吗？充其量我能说服的只有我自己。”
　　“我前任就是这么说的，他说我一辈子任性惯了。”
　　“说我不懂别人的为难。”
　　“说同性恋说到底都是在有些人眼里见不得光的事。”
　　“他说让我擦擦眼，别以为全世界都能跟我一样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当个小孩儿。他说让我想被人哄就回家找自己家里人去。”
　　“他说他不哄了。

　　“……我说我就他一个家人。”
　　“他说那他不是只有我一个家人。”
　　“他家有好多人。过去有，现在有，以后也有。”

　　“……我这个同性恋哪儿能拖累他啊。”

　　应巧愣了。
　　部长好似安慰地笑笑：“别在意，我现在说的话都是气话。有些故事你不知道，所以其实他这话比你现在听起来的效果，还要狠。我听到的时候就直接走人了，我心想他是有多烦我才能说出来这样的话。想着想着我就不敢想了。后来他给我发过消息，挺长的，我当时生气看了两眼，发现是道歉的，就特别心安理得地删了。现在人家跑去相亲了，我短信也找不回来了，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可能他家里压力不小吧，不然也不会那么说话。”
　　“你不知道，他人……很好的。”

　　应巧看着眼前神色仿佛有些落寞的人，犹豫着询问：“可以问问，你们谈了多久了吗？”

　　“七八年吧。”部长回答，毫不忌讳，然后笑了，“这么说起来挺久了。”
　　应巧点点头，七八年真的不短，学长学姐和学妹也是七八年。她想起来了自己在餐厅要走的时候，回头看那对男女的瞬间，男青年脸上恍惚的神情。
　　部长又一口闷了整杯酒，应巧看着忽然有点担心。

　　她恋爱经验很少，不知道在这方面该怎么安慰或者开导别人，所以她最擅长的就是聆听。但是有些话她有点想说，而且其实她也心烦。应巧看着自己眼前的酒杯，深吸一口气，学着部长那样一口喝光。
　　部长看到笑道：“伙计，你这是感情深，一口闷啊？”
　　“学你的。”应巧擦了擦嘴回答，她除了觉得胃有点饱，没觉得哪里特别不舒服，“你准备的酒我喝了，你讲的故事我听了。”
　　部长笑着点头。

　　“我要交读后感了。第一个问题，你分手后有主动联络过你前任吗？”
　　“没有。”
　　“第二个问题，你怎么打算的？要放弃吗？”
　　“……不会。”

　　“我想也是。”应巧笑笑，然后向后靠在沙发上，部长看了她身后一眼，想要伸手扶她，但没成功，她靠在沙发上继续说，“毕竟你们七八年，又不是菜市场买块豆腐，砍了半天的价没谈拢能挥袖子走人找下家。人家都哄你七八年了，你就是再小公主，也要跪一次。这个一点儿都不亏你。

　　部长惊讶：“你还去菜市场买过菜呢？”
　　应巧心虚：“……我没有……”

　　“我想你也没有。真砍半天价了砍不下去，结果肯定是要不然买的人妥协了，要不然卖的人看买的人要走，也妥协了。如果说放弃就放弃了，那肯定要不然卖菜的本来就不想卖，要不然就是买菜的本来就不想买。”
　　部长笑着问应巧：“你说我是哪种？”

　　应巧招呼服务生点酒。
　　“你是那种先假装要走，就算人家不拦你，你还是会转一圈再回来买这家的菜的人。”
　　“这家的菜就这么新鲜好吃？”
　　“哎呀我们买的是豆腐！”
　　“行，虽然买菜你没说对。不过我也确实打算跪一跪。”部长托腮看着脸颊微红的应巧，“我喝酒，你喝茶。今天你穿的这么丑，害我三俗大计没成功，不陪我喝挂别想跑知道吗？”

　　应巧疑惑，自知自己刚刚喝的猛了些，问道：“喝茶怎么喝挂啊？”
　　部长笑笑：“喝到你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就行了。”

　　“……”


　　https://fozhldaoxs.cc/book/43733769/6785236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