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何恬恬期期艾艾地说：“那个男孩人挺好的，相处久了，还蛮让人心动的。”

        素年：“哦？这么好的男孩子，你自个儿收着用呗。”

        何恬恬脸一红，难为情地说：“这叫什么话，妹妹，你别打岔，我是真心想给你找个依靠。”

        素年想起上辈子，何恬恬为了讨好婆婆，把丈夫的表弟介绍给自己。她也是像今天这般舌灿莲花，把男方夸得像仙儿一样。

        素年上辈子轻信表姐，稀里糊涂地嫁了人。

        那男人在外人模狗样，实则人品败坏，不踏实工作不说，还染得一身恶习，整天沉迷于喝酒、打牌、找乐子，没钱了便问素年拿。

        素年稍有不从，那男的便拳打脚踢。好几次，素年打算离婚，都被何恬恬给拦下了。

        何恬恬起初会劝：“妹妹，你一个女人家，没学历、又没正经的工作，离了婚在社会上多难生活呀。别人会在背后嚼舌头的。”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舅舅、舅母的名声着想啊。你忍心他们被单位里的同事瞧不起吗？”

        素年只得息事宁人，打落牙齿和血咽，日复一日地熬着。

        那男的变本加厉，算计起素年爸妈的养老金，哄骗素年签担保，说要做什么投资。素年不给，他便软硬兼施，半夜三更起床磨刀，百般威胁强迫。

        素年收起回忆，冷着脸说：“我到家了，再见。”

        说完，她便闪身进屋，利落关门。

        何恬恬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呢？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找各种理由，哄骗周婷给她开门。

        周婷面皮薄，不好意思拒绝小辈，她心里清楚女儿讨厌何恬恬，便躲在房间不吭声，假装不在家。

        何恬恬碰了两次壁，都没有顺利进屋。

        这天，周婷买菜回来，走到家门口才发现有个人蹲在地上。那人一看见周婷，就雀跃地说：“舅母，你总算回来了。我等您老半天啦。舅舅中午要出院回家了吧，我来帮您做家务。”

        周婷无奈，只得开门让何恬恬进屋。

        她一进去便挨个房间找素年，嘴里殷勤地叫着：“妹妹，快出来，我来瞧你啦。”

        素年正在厨房干活儿。何恬恬觍着脸凑过去，套近乎道：“妹妹，好几天不见了，想我没？”

        “上回跟你说的那事儿，考虑得咋样啦？”

        素年动作利索地择着菜。嫩嫩的菜叶被她掐下，溅起的墨绿汁水落在指间，显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白皙。素年淡淡问：“什么事？”

        何恬恬盯着那纤细修长的手腕，嫉妒得嘴里发苦。她挤出一个笑，勉强道：“就是给你介绍男朋友的事情呀。”

        素年挑出几片有黑点的菜叶，扔进垃圾桶，果断拒绝：“我不要。”

        何恬恬：“啊，为什么呀？你不觉得有男朋友很好吗？你喜欢吃零嘴嘛？以后每天都可以管男朋友要零食、要衣裳、要首饰，多好。”

        素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何恬恬，如果你是这样想的，不如自个儿多找自己‘男朋友’吧。”

        何恬恬咬了咬嘴唇，露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她小声说：“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是为你好呀。”

        素年听得恶心，索性转过身去，背对着何恬恬说：“是嘛？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每个字都不怀好意。”

        何恬恬急忙辩解道：“妹妹，不是那样的。我是真的为你好。咱们女孩子，其实越早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越好。我知道，你想等上大学了，去里头挑个条件好的！”

        “可是，你想过没有，等到上大学的时候，虽然选择多了，可是年龄也上去了呀。你这会儿找男朋友，是你挑人家，到那时候啊，是人家挑剔你。”

        此时，素年已经洗净了菜。她从蔬菜筐里选了一条白白净净的萝卜，拿起刀认真削皮。

        何恬恬见她不为所动，试探道：“妹妹，你听姐姐的，准没错。我昨天听朱阿姨说。朱阿姨你知道吧？就是咱们村首富朱万他妈妈。”

        “朱阿姨给儿子娶媳妇儿，才不稀罕什么大学生。人家都说了，大学生去外面见了点世面，精得很。还是像你这样高中毕业的，讨人喜欢。”

        “找对象要趁早呀，妹妹，过这村就没那店啦！好男人早就被挑走了，越往后等货越次啊。”

        素年削好了皮，拿起菜刀把萝卜切成均匀的薄片。今天的萝卜很新鲜，锋利的刀刃才刚挨到萝卜，清甜的汁水就溅了出来。

        素年闻着萝卜的清香，心情好了一些。她盘算着，等何恬恬走了，就把柜子里的排骨拿出来，焯一下水，中午吃排骨萝卜汤。

        何恬恬见素年依然没啥反应，心里难过得紧。她恶狠狠说：“素年，你别怪姐姐说话难听。”

        “老实说，像你这样平平无奇的女孩子，长得虽然马马虎虎，家庭条件也凑合，可是也没见得有多好。”

        何恬恬一面说，一面打量着素年。

        她的位置，只能看见素年的背影。她瞧着那乌黑浓密、如绸缎般闪着光泽的秀发，那从衣领中露出的、如春芽般的雪白脖颈，恨得攥紧了拳头，任凭指甲划破掌心。

        何恬恬妒火中烧，恶毒地想着：等素年嫁了二流子林瀚，看她的日子有多苦。到时候，她还想这么好看？做梦！苦日子会磨得她面黄肌瘦、满脸皱纹。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愤怒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一点点倾泻出去。何恬恬心里舒坦了，她柔声说：“妹妹，村里面像你这样条件的女孩子多得是，我觉得你真的应该早为自己做打算。”

        素年等了半天，肚子都饿了。她见何恬恬迟迟不走，不耐烦道：“所以，你打算把林瀚介绍给我？他们家能同意么？”

        何恬恬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我要把林瀚介绍给你？”

        素年竹筒倒豆子般，心里有啥说啥：“前几天，我爸打发我给你们家送凤梨罐头。我听见你在家里叽叽喳喳，里头夹带了我名字。我担心遭你暗算，所以蹲你们家门口听了会儿墙根。”

        何恬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恼怒、又忐忑、又慌张。也不知那些“秘密”，被素年听去了多少。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一心琢磨着该怎么套话。

        素年毫不客气地戳穿何恬恬：“别费心思了。我全听见了。何小虎惹事，砸破了林瀚的脑袋，他们家要你家赔两万块。你爸妈不舍得出钱，想拿你去替嫁抵债。”

        何恬恬酝酿了几天的计策被素年轻易点破，心里翻江倒海，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素年眨了眨眼，水汪汪的眸子清澈透亮。她佩服地说：“姐，论精打细算，我还是服姑姑、姑丈啊。这样一通操作下来，你们家不仅不要赔钱，还能管林瀚家要彩礼。而且，倘若你结婚了，大学也不用上了，学费也省了。”

        素年忍不住拍手鼓掌：“真是一箭三雕啊。姑姑、姑丈真是商业奇才，不去做生意，是国家的损失啊。”

        素年三言两语，专往何恬恬的痛楚扎刀。她看着何恬恬逐渐扭曲的面孔，忍不住恍了神。

        她们姐妹俩的眉眼，是最相似的地方。眉毛，都是上挑的走势，水润的眼睛大而圆，眼尾处微微上翘，看着很有灵气。

        而现在，何恬恬却变了样。她的眉毛向下耷拉着，眼睛里总闪烁算计的暗芒，面庞还是旧时的轮廓，可变形的五官生在那张鹅蛋脸上，就像一张上好的宣纸上画着歪七扭八的线条，愈发显得面目可憎。

        她的身材虽清瘦，却一点都不挺拔，像没长骨头似的，不是瑟瑟缩缩，就是半歪着身子，永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素年清了清嗓子，说：“何恬恬，别一天到晚整那些歪门邪道了，面由心生啊。”

        何恬恬仍在挣扎，她勉力劝说：“妹妹，其实林瀚这个小伙子，真的挺不错的。你别看他现在混，又不会读书。”

        素年打断何恬恬的话，说：“不学无术，上高中全靠关系疏通。又恶又凶，不打破头绝不甘休。”

        何恬恬见无法说服素年，便想着打压素年，她又说：“妹妹，你别挑剔林瀚，你觉得自己条件很好嘛？”

        “你家里没男孩，以后被欺负了，也没个兄弟照应。林瀚多好，长得人高马大不说，拳头还硬，家里认识的人脉又广。嫁了他，以后谁还敢瞧不起你们家？”

        素年迟疑地问：“姐，我真有这么差么？”

        何恬恬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我刚才说的，其实还客气了。其实你的条件真的不咋样。”

        素年疑惑地问：“姐，我不明白了。你比我壮、比我丑，家里还有个爱闯祸的小弟，情况不是比我糟糕一百倍么？你咋不为自己担心呢？”

        何恬恬气得七窍生烟，正要发作，忽然看见周婷冷着脸进来了。

        “舅、舅母，您不是在阳台洗衣服，怎么来厨房啦？”何恬恬结结巴巴地问，心虚得不得了。

        她总是在周婷面前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借此讨好周婷，获取一些实际的好处。也不知刚才的话，舅母听到多少。

        周婷没有像往日那样露出笑脸，而是冷淡地看着何恬恬说：“你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真的打得一手好算盘呀。”

        何恬恬如遭雷劈，她瞪大了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伤心地说：“舅母，不是那样的。刚才我和妹妹拌嘴了，我是一时气话。”

        周婷却说：“何恬恬，别演了。你这个孩子，不单心眼多，还老爱算计亲人。舅舅、舅妈对你掏心掏肺，拿你当亲生女儿对待，年年有的，从没短过你的。”

        “你就是这样回报的？斗米恩、升米仇呀。早上我和你舅舅还商量着，要帮你们家筹赔款。这会儿别说了，我家的钱，以后只会花在年年身上，你别惦记了。回去跟你妈说一声，她上门哭也不顶用。”

        何恬恬跪下来抱住周婷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泣不成声地说：“舅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您原谅我吧。我承认我是嫉妒妹妹，我嫉妒她有您这样的好妈妈。我的命咋这么苦呢？为什么我没有您这样的母亲……”

        周婷摸摸何恬恬的脑袋，目光中流露出不忍，她温柔地说：“好孩子，想哭就大声的哭吧。反正我是不会同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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