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素年不用问，就能猜到何恬恬以何种面貌，说了自己哪些坏话。曾经的她唯唯诺诺，面对这种情况只会讷讷地说“我没有”，然后心虚地走在路上，附近的人说笑几声，她都疑心别人在议论自己。

        如今的素年，心智已经成熟，她很淡然地对吴芳芳说：“那傻逼能说我什么好话，下次让我撞见，我一定要好好收拾她。芳芳，我看你是个老实姑娘，劝你离她远点。”

        吴芳芳惊讶道：“哇，素年同学，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这么刚。”

        素年淡淡地说：“这也能叫‘刚’？”

        吴芳芳佩服地说：“当然啊。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素年随口说：“反正，我是相信性格决定命运的。倘若别人欺负你，你忍气吞声，那么别人只会越来越过分。”

        “更可怕的是，其他人见你这样，也会跟着过来欺负你，不落井下石的是少数，愿意挺身而出的基本不会有。”

        “就算侥幸碰见一个，也没办法依赖别人一辈子。他们只是你生命中短暂的过客。”

        “强者只会和强者做朋友。”

        吴芳芳目瞪口呆地听着素年的“演说”，心脏砰砰跳着。在家人眼中，她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而事实上，吴芳芳的高中并没有很快乐，她长期遭受着年段几个女孩子的排挤，后来演变成变本加厉的欺凌。直到高考结束，离开家乡来到大学，吴芳芳才完全脱离那段痛苦的生活。

        素年见吴芳芳表情有异，又补充了几句：“我以前老受欺负，吃尽了苦头。最让我痛苦的是，我以为脱离了一个环境，就能历经劫难、拥抱幸福。但实际上并没有。”

        “即使我到了一个新环境，远离了以前欺负过自己的辣鸡，依然会遇见新的坏蛋。”

        “我困惑了很久，为什么自己总是遇见坏人？”

        “我想呀想，一直想，终于想明白了。因为每个环境中，都存在好人与坏人，无论年龄与性别。有的坏蛋无聊了，便在人群中发掘那些好欺负的软蛋。”

        “你越表现得好拿捏，坏东西就越喜欢凑过来欺负你。”

        “我把这种现象解释为‘弱者磁场’。”

        吴芳芳听得认真，忍不住问：“那遇见这种事情，该怎么办呢？”

        素年喝了口水，沉吟片刻，说：“假如是我，别人骂我，我就打回去。别人打我，那我更要打回去了。”

        吴芳芳：“如果打不过呢？”

        素年：“打不过也要打，重要的是让对方感受到你坚定的态度。”

        吴芳芳：“如果对方变本加厉地欺负你呢。”

        素年：“通常不会。那种爱欺负人的，一般是欺软怕硬的配置，对方见你不好惹，不然就招安让你加入他们，不然就换个更软的柿子捏。”

        吴芳芳担心地说：“万一是不一般的情况呢？”

        素年笑道：“你别老往对自己不利的情况考虑呀，这是弱者思维呀妹妹。”

        吴芳芳又问：“那强者思维会怎么考虑？”

        素年想了想，说：“强大的人，在这种时候会思考不小心把对方打死了怎么办？该赔多少钱？”

        吴芳芳噗嗤一笑，看向素年的眼睛里写满了崇拜。

        “哇，素年同学，我太佩服你了！”

        素年云淡风轻地说：“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不过是逼上梁山的无奈之举罢了。挨打了不反抗，会被欺负得更惨；挨打了去反抗，又要付出时间精力、影响自己的心情。”

        “说实话，挨欺负的人终究是吃了亏。”

        吴芳芳想起了一些往事，气恼道：“爱欺负别人的人真该死，他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素年没吭声，吴芳芳又说：“素年同学，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素年：“别谢我，我刚才说的，并不是最佳策略。”

        吴芳芳：“啥？”

        素年：“坏蛋喜欢在人群中发掘好欺负的人，我们同样也可以在人群中寻找那些对自己释放善意的、对自己友好的人。遇见了他们，便好好珍惜，待人真诚些，走近他们，和他们交朋友，在人家困难时多帮帮忙。”

        “这样，在你有困难的时候，你的朋友们便会与你守望相助。”

        吴芳芳听完后，若有所思地走到自己的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晒干的冬枣片，放到素年桌上，羞涩地说：“素年同学，这是我家里自己烘干的枣片，你别瞧它难看，味道可甜啦。”

        素年点头说谢谢，从柜子里翻出一枚发卡送给吴芳芳，问：“你收拾好了吗？要不要去外面转转。”

        吴芳芳点头答应，两人手挽着手，走出了宿舍楼。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把云朵映照出橘粉的色泽，远远望去，满天都是蜜桃口味的棉花糖。

        素年站在人流中，觉得自己很渺小。世界好像一块糕点，而她只是其中一粒砂糖。

        唉，好孤单啊，不知道林瀚这会儿在干嘛。

        她们在暗香浮动的林荫道上走了一小段，发现原本空空荡荡的篮球场人满为患，好多顶红色帐篷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上面还挂着横幅。

        “哇，是新生社团。素年，咱们去逛逛吧。”

        两人走了进去，热情的师哥师姐们纷纷过来分发传单、招揽新人：“哎两个妹妹，要不要加入吉他社，包教会噢。”

        “纳新纳新，校园晨读队免收会费。”

        “美食协会欢迎您，可以白吃白喝一整年噢。”

        吴芳芳扯了扯素年的衣角，小声问：“咱们报几个嘛。”

        素年看得动心，说：“我觉得可以，你报哪个？”

        吴芳芳：“我想报美食协会、网球社，还有那个轮滑社。你呢？”

        素年斟酌了一下，说：“我对那个演说社很感兴趣，传单上说参加校园比赛有奖金，社团还会承接校外主持活动，有偿的。”

        “不过我要再考虑一下。我还打算参加勤工俭学的活动，怕时间安排不过来”

        吴芳芳问：“素年，你是不是偏好主持类型的活动呀？”

        素年认真地想了半天，说：“不是。”

        吴芳芳：“哈？那你干嘛选它？”

        素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就对挣钱感兴趣。”

        见吴芳芳流露出疑惑的神情，素年又解释说：“家里太苦了，老是缺钱。想买点好东西，那是不可能的。就算过年，也只能看人家穿新衣服、吃糖。”她说着说着，回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心里竟然有点委屈。

        吴芳芳却颇有同感地挽起素年的手，说：“素年，我觉得你的想法挺好的。我家也没啥钱，我都没想到这些。”

        “我要向你学习。”

        两人说着说着，索性去了辅导员办公室，问了勤工俭学的项目。素年又提议：校内项目的报酬低了些，要不去校外看看学生的兼职。反正这会儿校外都是新生与家长，她们又是两人结伴，不太可能会遇见危险。

        这个傍晚，素年与吴芳芳没有白跑，她们手头已经有了好几种兼职方案。首先可以排除的，是校内勤工俭学项目。它的主要工作是图书馆整理书籍、校园内公共自行车整理。这两份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每个礼拜必须呆满四个晚上，给补贴5元一星期。

        素年认为耗时太长、收入又太低，且时间安排比较死板，性价比不是很高。

        然后，在校外兼职项目中，她们选出了果汁店与化妆品店。这两家的薪酬都是底薪+提成的模式。果汁店每天的底薪3元，每10单给1元抽成，化妆品店的底薪5元，每天营业额超过25元额外奖励2元，超过50元额外奖励5元。

        吴芳芳比较内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她对默默在后台做果汁的工作比较动心；而素年更想去化妆品店，她认为以后加入了演说社，上台时会接触化妆。横竖是相关行业，不如搞个大串联。

        两人一边走，一边规划着这个学期的安排。

        “芳芳，咱们后天起就要军训了。这期间，每周二、周四有晚训，其他时间是空闲的。我们可以花三个晚上去外面做兼职。”

        吴芳芳脑海里回荡着果汁店老板的话：“咱们店生意好，一晚上至少四十几单”。她在心里计算：“底薪3元，每10单给1元抽成。一晚上40单，那么一晚上能挣7元。”

        吴芳芳：“我觉得一周可以出去兼职五天。”

        素年：“你不参加社团活动么？”

        吴芳芳：“那就兼职四天，留一天参加社团活动。”

        素年：“好。”

        吴芳芳：“老板说可以周结。等拿了工资，咱们去外面吃点好东西吧。”

        素年：“好。”

        吴芳芳：“再给家人买点穿的、用的。”

        素年：“可以，我想给我妈攒件呢子大衣，她同事都有，就她没有。”

        吴芳芳：“我也想给我妈买点好衣裳，我还想给我小妹换个新书包、新笔袋。”

        两人聊得起劲，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寝室。这时，何恬恬她们已经回来了，素年还没进门，就听见王莉莉说：“恬恬，今晚的烤肉真好吃。我第一次尝试生菜包肉的吃法呢。”

        何恬恬轻描淡写地说：“是嘛？我都吃好几次了。”

        “今天的餐厅不够高级，我妈带我去的，都是那种自助的，冰淇淋、果汁儿、水果可以随便吃，全是免费的。”

        素年一走进宿舍，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纸袋、鞋盒，而后看见何恬恬穿着一件没剪商标的小黑裙、脚上踩着一双亮闪闪的漆面小平鞋。

        王莉莉拿着一条淡紫色的丝巾，不住赞叹：“恬恬，你的眼光真好。这几件衣裳搭在一起，真有气质啊，像电影里走出来的富家女。”

        何恬恬满脸享受地听着小姐妹的吹捧，心里像喝了蜜一般，甜丝丝的。

        她见到素年等人，高傲地将下巴一抬，哼了一声。

        王莉莉笑嘻嘻地说了句：“唷，你们回来啦？图书馆好玩嘛。”

        素年平静地说：“还行。”

        王莉莉见素年没有聊天的兴致，扭过头去，与何恬恬兴高采烈地聊了起来：“恬恬，吴斌师哥好绅士啊，他对女孩子真友好。咱们买的东西，都是他给拎回来的。”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男同学帮忙提东西呢。”

        “那有什么，男孩子都喜欢对好看的女生献殷勤。莉莉啊，你今天这样穿搭其实蛮土的，下次我帮你选几套好衣裳，包准有一大堆男孩子约你看电影！”何恬恬漫不经心地说。

        王莉莉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何恬恬透过镜子，偷偷瞥了眼素年，见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忍不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她不以为然地想：土包子就是土包子，手中有钱也不知道打扮一下。就算上了大学，也照样是个村姑。

        还是她何恬恬聪明，小气鬼舅妈不给红包又怎么样。她早在偷拿家里赔偿款时，多扣了些出来。交完学费，还能剩不少。这些钱，足够她开开心心享受一段日子了。

        这时，王莉莉从包里拿出个纸袋，忽然说：“素年，瞧我这记性，这是吴斌同学托我带给你的，你快打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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