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素年有些生气，她取出纸笔，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两页，行文到结尾处，素年捏着水笔狠狠顿了一下，作为终结的句号。其力道之大，扎透了垫在信纸下的作业本。

        沉浸于书本知识的吴芳芳被吓了一跳，见素年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埋头苦读。

        这时，素年从情绪中走了出来，她拿起信纸，暗自审视自己刚才写的东西。只见内容慷慨激昂，字里行间充斥着对林瀚的批判与抨击，中心意思是：林瀚你丫的没良心，我外出这么多天，你就写了一封信过来，里面连半句关心我的话语都没有。合着拿我当点读机呢，哪里不会点哪里是吧？林瀚，你简直就是混账玩意儿！

        素年看完自己写的内容，内心一片呜呼哀哉。她自我谴责道：素年啊素年，你怎么能这么暴躁呢？虽说林瀚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好歹一片丹心向学，你不该这么小心眼。

        于是，素年又取出一张干净的纸，在正中央写上了完整的解题思路，最后算出的答案是“1314”。她腹诽：林瀚真是个榆木脑袋，这种题型明明跟他说过，才过了几个礼拜，就忘得干干净净的。这种记忆力真是太让人担忧了。

        写完信，素年的心绪宁静了不少，她利索地抽出一本专业书，埋头猛学。

        时针滴滴答答，转得飞快。转眼间到了十一点四十，这是第二节大课下课的时间，也代表着饭点到了。

        素年与吴芳芳商量：“这会儿人太多了，路上挤、上食堂准得排长队，不然咱们晚点再吃饭吧。”

        吴芳芳一向对素年言听计从，只是回答：“年年，你说什么都好有道理，就照你说的做，我没有意见。”

        素年哈哈大笑，轻声说：“不行，你也要有意见。”

        吴芳芳只得说：“这会儿出去浪费时间，咱们再学会儿，待会儿骑公共自行车上中区食堂吃面条吧。”

        素年：“行，听芳芳的。”

        这时，自习的人已经走了九成，图书馆显得格外寂静。两人沉默地学习着，直到时钟走向十二点半，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才匆匆出门吃饭去了。

        她们骑着自行车，一路畅通地穿过校园林荫道，心情很是愉悦。树木刚被园丁的大剪刀“关照”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属于草木的清新气息。

        凉爽的微风扑面而来，像一双温柔的大手，将素年及肩的长发带到身后。林荫道的尽头，是一片雪白明亮的天空，恍惚之间，素年看见了自己的前程，那一定是明媚而美好的未来。

        “年年，快看。”吴芳芳小声叫唤着素年，示意她看前方。

        素年抬眼望去，只见吴斌骑着山地车，从一条小径穿进了林荫道。他骑得比较急，并没有注意到后方的人。

        “年年，吴斌师兄后座那个，好像是……”

        不用吴芳芳点明，素年也能认出，那个人是何恬恬。她穿着一条大翻领连衣裙，脚上套着一双黑黑亮亮的小皮鞋，配一双到小腿的白袜子，看起来青春靓丽、很有活力。

        吴芳芳撇撇嘴，不屑地说：“年年，你看，何恬恬手上拿着的盒子，不是你不要的巧克力吗？”

        “没想到吴斌师兄是这种人，一盒礼物能辗转这么多个女孩子。”

        素年淡淡说：“管他的，反正我对他没啥兴趣。”

        两人都觉得贸然见面会尴尬，放慢了速度，跟在吴斌后头。

        五分钟后。

        素年不耐烦道：“芳芳，吴斌太慢了，跟在他后头，待会儿食堂阿姨都下班了，别管他们了，咱们快冲！”

        素年说着，加快了速度，吴芳芳也铆足劲儿奋力赶上。

        这时，吴斌正骑在一段下坡路上，何恬恬娇气地说了声：“师哥，你慢点儿，人家害怕。”她说着，把手环在了吴斌的腰上。

        素年没啥感觉，她饿得快疯了，只想快点去食堂吃面，还要加一杯冰爽的橙味芬达。

        吴芳芳却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她崇拜素年，素年讨厌的人，她也讨厌。更何况何恬恬本来就令人生厌。于是她奋力地蹬着踏板，咬紧牙关加速，只为在路过吴斌的车辆时，轻轻哼一声。

        吴斌见到吴芳芳的背影时，迟疑了一秒，立马转身，果然看见了努力追赶的素年。

        车后座的何恬恬心知肚明，早在拐弯时，她就看到了素年。于是，何恬恬赶在吴斌开口前，先捧着自己的小腹，欲言又止：“年年，你别误会，我和师哥之间……”她咬咬嘴唇说：“没什么的。我身体不舒服，他好心载我一程。”

        素年很淡定地说：“噢，好的。”中午的时间像金子一样宝贵，吃完面条素年还想回宿舍睡一觉，她懒得搭理何恬恬。

        吴斌却心中一喜，他觉得素年是生气了，才这么冷淡。而生气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吃醋”。他暗自窃喜：追女孩子果然要用激将法。

        何恬恬则认为素年吃瘪，于是添了一把猛火：“年年，我手上的生巧，是你不要，吴斌师哥才送给我的。妹妹你不会不舒服吧。”何恬恬心说：素年，我的好妹妹，生气啊，暴躁啊，燥起来啊！最好一巴掌打在吴斌脸上，这样才能展示我的温柔善良啊。

        没想到素年只是“嗯”了一声，没吭声。

        一旁的吴芳芳却结结巴巴地说：“年、年年……怎么这么多人送你、巧巧巧阔力……短短一个上上上午，三盒了都。”

        素年哑然失笑，配合着吴芳芳说：“我也不知道，管他的，咱们吃饭去吧。”

        吴芳芳又对何恬恬说：“恬、恬……恬恬你别解释啦。年年她……不在乎、乎的。”

        何恬恬的脸青了。

        两人来到食堂时，阿姨已经在收拾窗口了，还好管面条窗口的阿姨比较体谅学生，见她们可怜巴巴，大发慈悲地帮忙煮了面条，还多送了两把猪肝。

        吴芳芳吸着香喷喷的面条，说：“年年，我发现我变暴躁了。以前我很少生气的，刚才我既想揍吴斌，又想扁何恬恬。”

        素年笑道：“你还是多吃点儿吧，那么瘦，半个何恬恬都打不过。”

        吴芳芳问：“年年，你生气吗？”

        素年：“不生气，与何恬恬有任何牵绊，都是浪费时间。”

        吴芳芳：“我总感觉，吴斌会被何恬恬拿下。”

        素年：“那是因为何恬恬在他可接受的对象阈值区间。”

        吴芳芳：“我觉得何恬恬并没有很喜欢吴斌，她只是看中了对方的条件。”

        素年：“难道吴斌不是这样么？我不觉得他会真心对待女生。军训时，光我撞见的就有两三次，吴斌给不同女孩子擦汗。”

        吴芳芳：“啧啧啧，没想到他是这种人，我真没看出来。何恬恬选了这样的男孩子，太吃亏了。她看着精明，怎么这么糊涂啊。”

        素年：“是啊，不可思议。以前我和她争夺的是上大学的机会，那时我以为她和我是差不多的人，只是为人自私了些。”

        “直到现在，我才看清，何恬恬拼死拼活来到大学，只是为了在大学里，挑个好男人。”

        “眼皮子太浅了，我以前只是讨厌她，现在只剩鄙视了。”

        吴芳芳颇有同感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年年，怪不得你俩一见面，总要刚起来，气场一点也不合。”

        素年没有吭声，她想起上一世，何恬恬的婚姻被新闻媒体争相报道，婚礼那天的现场直击更是声势浩大，当地最大报刊媒体用最好的版面做了一期专题追踪。

        两个月后，素年在拾荒时，捡到了一张破报纸，得以窥探到那场世纪大婚礼的浮光掠影。

        原来，何恬恬大一时，报名成为一场商务洽谈会的志愿者，得以认识她后来的丈夫赵广鹏。值得玩味的是，此时的赵广鹏已有妻儿，小女儿比何恬恬还大两岁。

        素年有些唏嘘，何恬恬就是何恬恬，从来都没有变过。

        “年年，你在想什么啊？怎么老发呆？”

        听见有人叫唤，素年回过神来，看向很关心自己的吴芳芳，回答说：“我刚刚在想，运气更重要，还是实力更重要。”

        吴芳芳想了想，说：“在相同的环境下，应该是实力重要吧。假如两个人背景有天壤之别，一个拥有过目不忘的实力，却生活在穷乡僻壤，另一个是傻子，却是土生土长的豪门子弟，那还用对比嘛。”

        素年佩服：“你说的有道理。”

        吴芳芳叹气：“其实，有时候我很怀疑自己，努力到底有没有意义。前几天我爷爷打电话，让我辍学回老家嫁人，说我已经上过大学、喝了墨水了，我的身价在村里涨起来了，有人家愿意出两头奶牛，再加两千块现金，要娶我。”

        素年听得心里沉重，她斟酌了一会儿，说：“芳芳，你爷爷也许心不坏，但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咱们女孩子现在能获得和男孩子一样受教育的机会，以后也能和男孩子一样争取好工作。在激流勇进的时候，放弃学业嫁人，我觉得很可惜。”

        “别的我不敢说，但是我能打包票，你努力学习，顺利拿到学位证、毕业证，以后工作了，半年的收入，就能覆盖两头牛和两千块。”

        回想起烦恼的事情，吴芳芳的脑袋垂得更低，她说：“唉，希望如此吧。”

        素年握住吴芳芳的手，笃定地说：“芳芳，你放心吧。我相信你的实力。”

        吴芳芳：“其实我更想要好运气。”

        素年：“芳芳，实力决定了一个人的基本盘，运气影响的只是你的上限与下限罢了。”

        “举个例子来说，假如你口袋里有一百块，这是你的实力。市场昨天卖大龙虾，活蹦乱跳的，一百二一斤；今天还是同样的大龙虾，同样活蹦乱跳，九十块一斤。”

        “你今天能用九十块买下这只大龙虾，这是实力与运气的叠加。但是，假如你没有实力，口袋里只有五毛钱，哪怕大龙虾三十块一斤，咱们也买不起啊。”

        “更何况，从来就没有三十一斤的鲜活大龙虾。

        “所以啊，努力吧。有了绝对的实力，就能碾压所有的运气，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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