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素年拎着行李箱到了家门口，准备推门进去。这次回来，她想给周婷一个惊喜，所以事先并没有告诉家里人放假的事情。

        “妈，我回来啦！”

        周婷正在吃饭，见到素年，惊喜道：“年年回来啦？吃饭了没有？让妈看看，脸小了。”

        母女俩亲热地抱在一起，说了很多体己话，素年从行李箱中掏出准备了很久的礼物，周婷很开心。

        “年年，你坐会儿，妈去给你做个蛋炒饭。”

        素年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昨天她与吴芳芳吃了一顿好的，回去后算了算开支，心里有些自责。所以，今天出发前，她特意去食堂打包了一个大馒头，背着一壶水，从早上吃到中午。

        她迫不及待地坐到饭桌上，拿起筷子想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却发现饭桌上只有一盘颜色很黯淡的青菜，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这时，周婷给素年端上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西红柿鸡蛋炒饭，那酸酸甜甜的香气直往素年胃里钻。

        她眼巴巴地盯着蛋炒饭，咽下口水说：“妈，我路上吃过了，不是很饿。咱们分着吃。”

        吃过饭，素年疑惑：“爸去哪儿啦？”

        一提起这件事，周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嫌弃道：“姜大力还能上哪儿去，当然是去他那个好姐姐家。”

        素年：“上姑姑家干嘛？”

        周婷：“打杂做苦力呗。他们家打算在房子边加盖一间杂物间，又不舍得花钱雇人，就把你爸征用了。”

        素年并不吃惊，这确实是姜玉一贯的作风。

        晚上六点多，天已全黑，姜大力带着一身臭汗回来了。他一进屋就喊：“饿死了，周婷晚上做饭了吗？”

        周婷冷淡地说：“在桌上了，你自己去吃吧。”

        姜大力走到桌前一看，有些不快道：“就一个青菜？好歹也要有点荤的吧？”

        “实在不行，你煮包泡面，加俩蛋也成啊。我一大早就出门了，干了整整一天的活儿，中午都不带休息的，就指望晚上美美吃一顿，周婷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

        周婷听了他的抱怨在，皱起眉头说：“姜大力不是我说，你姐姐也太不像话了吧。你去她家帮忙盖房子，从早到晚累死累活，连个晚饭都不招呼你吃，这你都能忍？”

        姜大力护短，平生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妈妈和他姐姐，当即翻脸道：“周婷，你去做个饭不就得了。长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说长道短的！”

        周婷气道：“姜大力，你长了吃饭的嘴，更长了做饭的手，你自食其力去吧，老娘我不伺候了！”

        素年担心他们吵架，息事宁人地进了厨房，做了一碗加了鸡蛋的泡面，招呼姜大力去吃。

        姜大力这才注意到女儿放寒假回来了，他疑惑地问：“年年，你怎么回来了？”

        “恬恬和你不是一个学校的吗？她怎么说寒假要留校实习？”

        素年猜想何恬恬肯定是和吴斌厮混去了，这才撒谎欺骗家里人。

        她懒得揭穿，从行李箱里取出给姜大力准备的皮袄子。

        姜大力见了那厚实的羊羔皮内衬，心里有点吃味，刚才的火气熄灭了一大半，也忘了追问留校的事情，只是说：“你还是个学生，买这么贵的东西干嘛。”

        素年说：“家里天气冷，你也没见厚实衣裳，我心里难受。”

        姜大力彻底熄火。

        素年正想着心事。刚才她在厨房转了一圈，只看见半颗大白菜、一小袋皱巴巴的上海青，冰箱里还剩三颗鸡蛋、半颗西红柿、两条玉米火腿肠。除此之外，没有半点荤腥。

        她心里疑惑，找周婷问了几句。周婷起初不说真话，只是告诉素年：“家里好得很，没有难处。”

        素年再三追问，周婷只得说：“最近手头确实没钱。本来不会这么紧张的，年底我和你爸爸都领了年终奖。但耐不住你姑隔三差五上门哭穷啊，前几次我找借口躲开、没让她讨着好，你姑便一个劲儿地跟你爸装可怜。你爸让我把他的年终奖全取出来，说要给你姑……”

        素年急了：“你全给了？”

        周婷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气哼哼道：“怎么可能？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银行办了手续，把我和你爸的年终奖全拿去还贷款了。”

        “没钱了，你爸也拿我没办法。”

        素年：“爸知道咱家买房了？”

        周婷：“没让他知道，我骗他说把钱拿去还债了。”

        素年：“妈，干得漂亮！不愧是我的漂亮妈妈！”

        周婷被逗笑了，继而叹气：“还漂亮，皱纹都被你爸气出来了。”

        “年年啊，妈跟你说家里没大问题，是真的没啥问题。把奖金拿去还贷款，妈高兴啊，挣来的钱花在自家，舒坦！”

        “唉，就是这个年，咱们不会过得特别宽裕。妈手头可支配余额只有一百多块，要撑到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

        周婷很抱歉地说：“年年，其实妈很想给你做点好吃的、买件新衣裳，但是今年恐怕……”

        素年看了看周围，确定姜大力不在附近，才压低声音说：“妈，没事的。新衣服没什么必要，以后再买也一样的。我自己也存了一些钱，可以拿来补贴家里。”

        周婷拒绝，说：“钱你先攒着，家里还没困难到那个地步呢。”

        素年想了想，接受了周婷的观点。其实，她心里认为，储蓄是一种逐渐养成的习惯。每次往账户里存点钱，就能积攒到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反之，假如某次从中挪用了一小笔开支，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心里的底线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打破，这笔钱最后会被用光。

        但是家里现在也缺钱呀，素年不能眼睁睁看着周婷省吃俭用、捉襟见肘。

        她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今天是廿二，距离年三十还有一周。素年本来计划这段时间在家里复习，顺便做点家务，这会儿计划变了。她想出门找点事情做，打点零工也可以。家里的经济条件并没有想象中的乐观，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素年不能过于松懈。

        她上街走走逛逛，还真在家附近找到了一份超市收银的工作。原本是没有招人的，由于新年期间，部分员工请假回老家过年了，所以超市要一批临时工，轮班制的，分上下两个班。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春节期间，工钱翻倍，一小时给1元。

        这收入不能算高，但是确实素年目前唯一能找到的路子了。她跟着超市的老员工了解完工作内容后，觉得自己可以胜任。

        就这样，素年工作了一周，在除夕那天下午三点，将到手的36元交到了周婷手里。

        而周婷，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女儿这些天都去忙什么了。其实这也不能怪周婷粗心，素年在外兼职的这些天，周婷并没有闲着，她也是到处找事情做。

        周婷捧着热乎乎36元，眼前一片模糊。

        啪嗒。

        她的眼泪砸湿了滚烫的现金。

        在素年与周婷的共同努力下，家中过了个相对比较丰盛的除夕夜。家里有鱼、有肉，还有一盘素水饺。

        许久没沾肉味的姜大力见了，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正月初二，按照往年的约定，素年一家人要来何恬恬家吃晚餐。周婷正与姜大力闹矛盾，加上心里鄙视姜玉，怎么也不肯上门，最后前往何恬恬家的只有素年父女。

        一进屋，素年就发现何恬恬家装修过了。墙壁被粉刷得雪雪白白，地上装了黄澄澄的木板条，客厅里还添了这个年代鲜有的皮沙发。

        素年所在的这个小镇，是一个相对落后的地方，此时沙发还没普及，当地很多人家的客厅只会放几条大板凳。条件稍微好一些的，会放几张带靠背的椅子。

        素年暗暗咂舌，见姑丈得意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泡茶，素年冷不丁来了句：“姑丈，是不是发了财呀。这沙发不便宜吧。”

        她姑丈的笑容一僵，还是素年的姑姑姜玉反应快，她面不改色地说：“哪有啊。单位淘汰下来的二手货，原本要扔掉的。我觉得浪费，就雇车运回来了。”

        姜玉小心翼翼地打量弟弟姜大力的脸色。她心里还是不踏实，生怕姜大力知道自家其实蛮有钱，根本没有平时表现得那么穷。

        姜大力一言不发，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姜玉试探道：“老弟，小虎最馋你做的糖醋鱼了。我把材料都准备好了，你给咱们露一手吧。”

        姜大力温和耐心地说：“没问题。”转身进了厨房。

        姜玉这才暗暗舒出了一口气。

        素年还在打量沙发的扶手，上面油光可鉴、崭崭新新，连一条划痕都没有，一点也不像姜玉说的“二手货”。

        “穷鬼，你看什么看啊！”何小虎忽然大叫一声。

        素年被吓了一大跳，转头看见表弟何小虎满脸厌恶地盯着自己。

        这个堂弟的长相随他爸，天生是大小眼，鼻子塌塌的，长得有些卑鄙。他穿着一件大红的卫衣，不知沾到了什么，上面有几块黄褐的污渍，看起来脏兮兮的。

        素年一见到他，本能地产生一种厌烦，也不愿与他说话。

        姜玉见气氛有些尴尬，招呼道：“别光顾着说话，来来来，吃东西。”

        素年见果盘里有好几种糖果，随手拿了一颗糖，正要剥开糖纸，耳畔又传来何小虎刻薄的声音。

        “穷鬼，那是我的牛奶糖，我允许你碰了吗？”

        姜玉不但没有斥责自己的孩子不懂礼貌，反而笑嘻嘻地说：“小虎，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呀？素年姐姐不懂事，别理她。来，吃颗妈给你剥的巧克力。”

        这阴阳怪气的话语，简直是在变相鼓励何小虎继续作恶。

        素年忍无可忍，转头看向何小虎，气场全开：“何小虎，你爸妈就是这样教你对待客人的吗？昨天你上我家，我怎么招待你的？家里的吃的，全摆出来让你挑了，你吃不完的我爸还拿袋子打包带走了！才过了一晚上，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只白眼狼！”

        何小虎发疯一般扑打素年，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拳头狠狠砸向素年的肚子。素年并没有打算谦让，她伸手狠狠抓了何小虎的脸，心想今天不把何小虎的那张丑脸挠花，她就不叫姜素年。

        何小虎丧心病狂，竟然想拿桌上的水果刀扎素年。

        他的手高悬在半空，眼看就要朝素年的肚子刺过去时，一双大手扯住了他。

        姜大力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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