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闹学堂

入宫第一日，云筝在宣德门外遇见了同来伴读的奚采薇，惊喜喊道：“采薇姐姐！”

        奚采薇走下马车，转头看见云筝，快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柔柔一笑：“云筝妹妹。”

        因曾误会云筝是小偷，奚采薇有些不好意思，云筝却早已不介怀，问起来才知道，采薇找到了那日的小偷。原来是一个鱼行伙计因娘子生病，没钱治，去长秋寺上香时便生了心，偷了采薇的钱袋，那伙计已在寺院徘徊两日，若非被逮住，恐怕还要偷别人。

        “那伙计将姐姐的钱还回来了吗？”云筝问。

        采薇道：“我将生辰锁取回，剩下的碎银都给他了。”

        “姐姐真是心善。”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得新阁。

        这得新阁位于太极殿西侧的顺德门内，坐北面南，上下两层，面阔六间，是教公主们学习礼仪、女红、书画和音律之所。

        此时一层正堂里已经坐了十来个女童，第一排最中间的便是福慧公主，纪云照。

        永康帝共有三子六女，其中二皇子纪承望和长公主纪云照是皇后所出，因此在宫中最受追捧。

        这纪云照十岁左右的年纪，穿一身浅石英紫色彩绘芙蓉宽袖对襟收腰襦裙，外罩蝶粉色镶银边纱衣，金翠满头，华丽耀目，长了一张圆圆的脸，眼睛不大，看上去和善喜人。

        其他公主贵女们避开了长公主近旁的座位，云筝和采薇到的晚，已经没有别的位置可挑，只好在公主身后的桌案并排坐下。

        第一天入宫，并未正式授课，只由一位女助教来讲解每日要传授的内容，待讲解完毕，又留下考题，令公主贵女们默写《女诫》，无论能默多少，半个时辰后都要上交，纪云照负责收卷。

        云筝年纪太小，且从来不看此类书籍，因此脑中半行词句也无，手抓着毛笔，抵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放下笔悄悄起身。

        采薇正在默写，忽然察觉云筝的动作，悄声问：“云筝，你去哪里？”

        云筝凑近采薇耳边，小声道：“我去近处转转，反正也默不出来。”

        “那等我写完，你抄我的好了。”

        云筝皱眉想了一会儿：“算了，默不出来就是默不出来。”

        走到得新阁偏殿，见墙角有一楼梯通往二层，便提裙走了上去。

        二层是一处皇家书楼，内里摆满了书架，比长秋寺溯洄阁里的书多几倍不止。

        云筝在书架之间边转悠边随手翻看，都是些十分严肃正经的书，甚是无趣。

        正打算离开，忽然，眼角扫到一本灰色封皮的书，夹放在两本史籍中间，缩进去半指，似乎是被人藏在这里的。

        云筝心思一动，取下书，盘膝坐在地上翻看起来。

        这是一本讲江湖游侠的话本，言语诙谐，十分好看，云筝虽识得的字不多，但也大致能看懂。看到精彩处，不由笑得开怀。

        “你在看什么？”

        头顶一声如惊雷突然炸开，云筝吓得魂不附体，大呼一声将书丢开，头“哐当”嗑在后面的书架立板上。

        小手揉着后脑勺，仰头一看，却是公主纪云照。

        纪云照微微弯腰，柳眉倒竖，小眼睛微眯，直直地盯着云筝。

        云筝连忙按照爹爹教的规矩，跪下行礼：“小女参见公主殿下。”

        纪云照捡起地上的书，随手翻看几下，站直了身体，将手背在后面，斥责道：“你大胆！别人都在答卷，你在这里看话本？”

        她的声音虽稚嫩，却因端着公主的架子，故而颇有几分威严。

        云筝跪地埋头不语。

        “说话！”纪云照又斥道。

        云筝心里暗暗撇嘴，嘴上却恭敬认错：“小女下次不敢了。”

        纪云照见云筝态度良好，也不再厉声斥责，一手缓缓拂了拂衣裙，昂着下巴道：“本公主这次就不重罚你了，只罚你……去雪柳亭中站半个时辰吧。”

        “小女遵命。”

        云筝爬起身往外走，忽听公主又道：“你的答卷既是空白，可见《女诫》读的不熟，罚你回去后抄写一遍，明日交上来！”

        云筝顿时皱起小脸，气恼转身：“殿下，小女尚未读到《女诫》，自然写不出来，女助教说能默多少默多少，并未规定默不出来便要罚抄书，恕小女不能从命。”

        纪云照没想到云筝竟敢反驳自己，一时惊怒不已，气急败坏道：“本公主说要罚便是要罚！你若明日交不上来，别怪本公主不客气！”说完甩袖昂首离开。

        雪柳亭在得新阁西北面的御花园之中，此刻园中百花竟放，亭旁绿柳成荫，亭中还有一身穿青豆绿色圆领锦袍的小童，正伏案背对小径坐着。

        云筝一路蹦蹦跳跳走入亭中，悄悄从小童背后伸头过去，原来他在彩绘，绘的正是这园中春景。云筝盯着看了一会儿，赞叹道：“你画得真好！”

        小童没有转身，也不理她，仿佛没有听见她说话，

        云筝转到小童对面，手肘杵着桌案，双手捧着下巴盯着他。这小童和她年纪相仿，白嫩的小脸上两个大大的眼睛，双眼皮，长得很清秀。

        待落下最后一笔，他深吸口气，将画笔搁回笔架上，微微抬头，看见面前站着的云筝，吓得睁大眼睛，急往后撤。

        云筝笑得眉眼弯弯，好奇地问：“你是谁？”

        他眨了眨眼，没说话，神色温温静静。

        “难道你是画师？宫中有这般小的画师吗？”

        云筝一脸佩服，坐在亭沿上，晃荡着小腿：“我叫云筝，是来陪公主读书的。”想到纪云照，心情有点差，于是撇了撇嘴，“公主脾气真大，你若给她彩绘，一定要当心。”

        说了半晌，那小童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她，不搭话，也没有其他神色。

        云筝蹙眉：“你是不是……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他愣了一瞬，忽垂下了头，默默地盯着桌案上的画，片刻后开始收拾笔墨纸砚，将画卷起来抱在怀中，起身往亭外走。

        云筝莫名感觉做了错事，忙站起身喊道：“你画得很好看！”

        喊完忽然又意识到，他听不见。

        第二日，云筝早早进入得新阁。

        一踏进正堂，十数道目光立刻投射到她身上，云筝感觉莫名其妙。

        今日要授的是礼仪和琴技，礼仪尚宫和琴师都还未到，纪云照正站在桌案后，手中拿着一根戒尺，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手心，视线随着云筝移动。

        云筝目不斜视，拉着采薇走到第二排中间的桌案坐下。

        纪云照脸含愠怒，猛地转过身，缓缓问：“你抄的《女诫》呢？”

        云筝抬头瞥她一眼：“没抄。”

        “大胆！你竟敢违抗本公主之名！”纪云照双眉一横，眼睛微微眯起。

        采薇忙站起身，柔声劝和道：“殿下，云筝年纪尚幼，字还认不全，小女可代她抄写，明日交给殿下，求殿下莫要怪罪云筝。”

        “采薇姐姐，不关你的事。”云筝拉采薇坐回去。

        纪云照眼珠一转，突然笑了，手中戒尺指着采薇，对云筝道：“确实不关她的事，但你若今日不交《女诫》，我便让她替你受罚。”

        云筝登时蹙眉，气呼呼地站起身：“本姑娘就是不交！你若敢罚采薇姐姐，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云筝一向是顺毛驴，别人若好言好语，她还能听得进去，若恶声恶气，她便要生出反骨了。公主又如何？大不了不来学里了，难不成还能追到她家？

        “哈！”纪云照扬声讽笑，“本公主倒要看看，你如何不放过我！”边说边朝采薇举高了戒尺，直直盯着云筝，“你交是不交？”

        一屋子女童屏气凝神。

        采薇又惊又急，拽一拽云筝的衣袖，对纪云照恳求道：“公主恕罪，尚仪姑姑马上就要来了……”

        “来便来了！崔尚宫是我家奴才，本公主怕什么？”纪云照凶巴巴地瞪一眼采薇，又转头看云筝，“最后问你一句，交是不交？”

        “本姑娘说了，不交就是不交！”云筝扬起小下巴，脆声顶了一句。

        纪云照气得双颊涨红，胸口起伏不定，手中戒尺照着采薇的肩膀狠狠拍下！

        云筝劈手就去夺。

        堂中女童瞬间惊呼出声，采薇缩着身子，闭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

        “啪！”

        戒尺下放的力道太猛，所幸云筝挡得及时，卸了大半力道在自己的手心，尽管如此，采薇还是挨了一下，疼得顿时掉了眼泪。

        云筝杏眼圆瞪，一把夺过戒尺，照着纪云照的肩膀就拍了过去。

        纪云照惊愣当场，躲避不及。

        那把戒尺便直直地敲了下去。

        一屋子人张大了嘴巴，采薇吓得连哭也忘了。

        戒尺打到纪云照身上，她捂着肩膀呼痛，一瞬回过神来，涨红了脸，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被拔光了彩羽，又羞又怒。

        “你大胆！死罪！”纪云照怒指云筝，“来人，给我把这个丫头捆了！”

        此处不是公主居所，没有成群的仆从丫鬟，院中站班的都是侍卫，听见屋内唤声，忙提枪往堂中跑，却被一人挡在了门外：“不必进来。”

        此人正是教授宫中礼仪的崔尚仪，她面容素净，眼中一丝笑意也无，双手交叠在身前，稳步走到公主身侧，问：“公主欲如何处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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