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十六（3）

明明是温暖的春天，张然的注视却显的空气都开始炙热滚烫。

        林惜南被他的眼神烫的有点慌乱，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安静地看着对方，各自藏着不同的心绪，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她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奇葩脑回路。

        暖风拂过，空气里的沉默被风吹散，随后一阵一阵离谱到不能再离谱的情绪涌了上来。

        林惜南颇有些荒唐地笑了一声，把冰凉的易拉罐贴在脸侧，无语地问：“小然然，你不会还要告诉我，班长喜欢他们班物理老师吧？”

        紧绷的弦突然松弛，张然也觉得有点好笑：“啊，是吧。”

        见林惜南毫不尴尬地接下了他的话，张然觉得有点不太自在。他捏了捏手里的易拉罐，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懊恼：“都是朋友，我其实没想搞这么僵硬的。”

        “那你怎么想的？”林惜南问。

        “就这么想呗。这种事儿搁谁身上都会下意识的想跑吧，我又不想拦着他追求真爱，虽然真爱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

        林惜南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本该严肃沉重的氛围，她莫名觉得周身一片轻松。

        她转了转肩膀，跳下了花坛，转身朝张然勾了勾手指：“哎，要不要帮你对陈铭保密？”

        张然刚挂上的笑慢慢沉了下去，眼睛有点发红。

        然后他低头揉了揉眼眶：“嗯，别告诉他。”

        语气顿了顿，又苦笑着补充：“是我的问题，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四角恋什么的，真操蛋。”

        林惜南见张然这幅强撑着笑意的模样，气的直笑。她伸手朝张然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别讲脏话——你是不是还想着大爱无疆成全一对啊？你能成全我跟陈铭还是能成全我跟江洇啊？”

        张然被她这一巴掌打的懵了一瞬，心里的那点委屈又被勾成了火气。他重重地拍掉了林惜南的爪子，也不顾空旷的路上自己的声音有多大，对着林惜南吼道：“那我他妈能怎么办？我俩认识十六七年，他都有喜欢的人了，我能怎么办？啊？！我要跑去跟他说别喜欢你了？！去说他处了十多年的兄弟其实是个变态？！”

        林惜南扑过去捂住他的嘴：“你他妈要不要去广播室喊？？”

        然而暴躁然然生气起来像个炸药，不发泄一通压不下去火气。

        偏偏林惜南真的是个柔弱无力就差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点心，他连动手都没法动。

        最后张然用力扭开了脑袋，吨吨吨把半罐雪碧喝下去。冰凉的液体浇不灭心口的火气，突然涨起来的碳酸在胃里翻滚，林惜南看他眼睛都红了，莫名又心疼又好笑。

        她伸手拉住即将暴走的张然，放轻了声音：“好了好了，你先别生气啊……你听谁说的陈铭喜欢我啊？”

        张然扭着脖子抹了把眼睛：“他自己说的。”

        林惜南震惊：“啥玩意儿他自己说的？？”

        张然又不出声了。

        春天的风已经带上了一阵阵温热，林惜南不喜欢这种暖风，脱掉了外套。

        她拿着纸巾低声哄着面前身高至少180的大哭包，觉得人生有点灰暗。

        “别哭了宝贝……你这样一会儿回班我怎么交代啊。你妈的张然你赶紧给我把眼泪止住，你哭你找陈铭哭啊，找我哭什么，你又不喜欢我。”

        张然擦了擦脸，嗓音低沉：“可我喜欢的人喜欢你。”

        林惜南蹲在张然面前，气的直接掏出手机给陈铭打了个电话。

        张然的嘴唇动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电话才被接起来，陈铭的声音还有回声，像是在一间空教室里：“我靠你吓死我了，刚老徐在教室，我手机突然在口袋里开始震动。啥事儿？”

        “综合楼，五分钟。”

        陈铭：“？”

        她吸了口气，离远了一些：“你是不是有点毛病，跟别人说你喜欢我就算了，你怎么跟张然也这么说？你知不知道……”

        张然在一边静静地看她张口就骂，无奈的打断她：“我答应帮他保密的……”

        林惜南又一巴掌拍过去：“……给他保什么玩意儿！五分钟到综合楼门口，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和你的小然然说一个字。赶紧滚过来。”随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张然还坐在花坛上，林惜南也不管地面脏不脏，坐在了张然对面，轻轻抱着膝盖：“好了，等他来了再说吧，你赶紧给眼泪擦擦。这么大个人了，说出去别人以为我欺负你。”

        张然的睫毛被眼泪浸成了一缕一缕的，看着还有点可怜。

        他忽略了自己也想和陈铭好好说句话的私心，擦干净眼泪说：“喊他来干嘛。”

        “喊他来证明我的清白。”林惜南嘟囔着，“我喜欢江洇都没这么别扭。”

        张然偏头看着知行楼的方向：“江洇对你，挺特别的。”

        林惜南笑：“怎么，特别无语？”

        张然没动，哑着嗓子说：“他跟你一起，笑的挺开心。”

        “他平时上课也笑啊，你别带滤镜看他。”林惜南此刻觉得张然难得说句人话，语气不知不觉也温和了下来，“我知道他什么人，不用安慰我。”

        “多少有点特殊吧。去年你请假在家那几天，江洇上课下课都是一副没灵魂的样子。”张然说。

        林惜南听到这句话，心口有一瞬间怦然。随即又没什么心思地笑了：“管他呢，江洇就是我可遇不可求的存在。能喜欢他已经够幸运了，别的无所谓了。”

        张然不再说话，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吹风。林惜南看了眼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上课了。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旁边传来，林惜南没有往旁边看，只看见张然把脑袋换了个方向趴着。

        陈铭跑过来就只看见两颗头顶蹲在地上装蘑菇，无语地问：“怎么了这是？把我喊来看你们面对面打坐吗？”

        林惜南撑着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看着陈铭，目光阴森森的：“你喜欢我？”

        陈铭被这句话问懵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张然一眼，后者依然坐在台阶上，余光都没往这边分。

        陈铭又看向林惜南，随后艰难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比了个手势，开始酝酿情绪。

        “这是……他都跟你说了？我确实……”

        林惜南见陈铭居然打算直接承认这件事，甚至示意她配合，顿时震惊得无以复加。

        到底为什么有人这么深在福中不知福啊？

        能好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掺合上她啊？

        知不知道我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啊？

        林惜南无声地咆哮了一会儿，立刻打断了陈铭虚假的深情表白：“闭嘴。”

        陈铭：“？”

        张然还是那副不看不听的模样，紧绷的肩线笔直挺拔。林惜南在他后背上轻抚了几下以示安慰，转头在陈铭耳边轻声说：“我劝你今天找你喜欢的人表白。”

        陈铭：“……嗯？”

        林惜南轻松地笑了一下，弯腰拿起地上的雪碧，拍了拍陈铭的肩膀：“不然你后悔下半辈子。”

        她把外套搭在胳膊上，低头看了眼手机，转身走了。

        操场上还有几个打球的男生，林惜南认出来都是高二的学生。高一的跑完操累死累活地回了教学楼，也只有高二有闲情逸致，趁着大课间小测溜出来活动活动。

        陈铭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朦朦胧胧的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好像是张然挣扎着不愿意让他碰。

        林惜南晃了晃被太阳晒的没那么冰的饮料，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挺好的，相互喜欢的人就该坦诚地在一起。

        单向暗恋才应该一辈子藏在心里。

        她一直低着头往前走，说不出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喜欢上了不喜欢自己的人，难怪别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

        但好像能给另外两个勇敢的人凑到一起也挺不错的。

        说不羡慕是假的。

        林惜南也有点想哭。

        都怪张然那个傻逼，没事儿哭什么哭。

        脑子里都是各种各样的声音，每句话都和江洇有关。

        “你明明知道。”

        “南南，我不能知道。”

        “江老师专门来关心我的吗？”

        “是。”

        林惜南脚步虚浮地走进卫生间，站在镜子前看了很久很久，弯腰接了把水洗脸。

        “要是交女朋友了，不要让我知道。”

        “算了，还是告诉我吧。”

        凉凉的水珠从脸颊滚下，摔在不算厚的衣服上，浸染出一点潮湿。卫生间的温度不高，被打湿的衣服贴着皮肤，透进来一片一片的凉。

        离毕业只剩一年多两个月的时间，她最多还能拥有这么一点时间。

        如果注定是得不到的存在，那不如就这样一直仰望。

        也挺好。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重新勾出一个自认为满意的笑容。

        随后她擦干净手，利落地转身。经过拐角的时候轻轻用手腕在眼角处擦了两下，大步走进了楼道。

        身后，单手抱着教案的男人刻意放慢了脚步。

        也不怪前面的人没看见自己，这仿佛身后有什么怪物追逐的速度，旁边轻飘飘的绿化都被身旁的风带的摇曳了几下。

        江洇轻轻皱眉。

        为什么心情不好。他在心里问。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被情绪带的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道里，江洇面色如常，缓缓上楼。

        -

        喧闹的教室随着上课铃逐渐安静下来，林惜南拿着成绩单和一张写了几句话的纸走上了讲台。

        “老板没开完会，班会课有几件事儿说一下。”她低头看了眼在办公室匆忙撕下来记了几件事的纸，声音清脆：“你们想先发成绩单还是先说事情呀？”

        话音落下，教室吵成一团，乱七八糟的说什么的都有。林惜南头疼地看了眼下面，说：“选个代表吧不如。”

        哄笑声里，有个男生高高举起手：“班长！成绩单！早死早超生！”

        随后便是一阵集体谴责。林惜南笑了笑：“行，成绩单。等我先给这几张纸打乱一下……喊到名字的来拿。赵志文，张然，刘彤彤……”

        班级里有几个空出来的座位，那是几个去参加艺考的女生。林惜南把没人认领的成绩单塞进口袋里，重新拿起了差点被风吹跑的纸：“行了哈，两件事情。第一个是这个月有两节公开课，以前一个学期最多一节。今年刘程老师的有点特殊，是在阶梯教室，我们班和三班八班一起上的一节课。”

        周融坐在教室后排，周围突然开始齐刷刷地“哇哦”，语调抑扬顿挫意味深长。

        林惜南抿唇一笑：“周融想都别想，三个班分开坐，咱们班坐中间。”

        周融伸手朝她举了个中指。

        “还有一节是江老师的，安排在了周三下午第一节课，就在教室。那天的卫生，劳动委员多注意一下，午休起来要稍微打扫一下。”

        陈晨托着脸上的肉：“那节不是化学课吗？”

        “化学老师的课改了吧……回头化学课代表去问问，我也就听老徐说了一句，没听明白。”林惜南歪着脑袋看着手上写的意味不明的纸。

        “还有第二件事，期中考完之后，四月突击学业水平测试。据我听到的消息是校内考信息技术，四段可能会改成学测的难度，也就是分开考文综理综。老板的意思是按文科老师给的名单重点检查，所以大家稍微背一背。”

        前门被推开，徐时笑的眼睛都眯上了：“有点事儿来晚了——班长讲完了没？”

        林惜南举起薄薄的纸：“巧了么不是，刚讲完。”

        周三来的很快，纵然江洇平时冷静又清醒，教学生涯的第一次公开课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紧张。

        六班早早地收拾好了教室，后排的空地上摆了两排临时加上的椅子。林惜南黏着张然跟去了办公室，看着江洇对着面前的领带发愁。

        “今天要打领带吗？”林惜南有些好奇地用一根手指挑起了质地细腻的领带。

        江洇“嗯”了一声，还在看着手机里的教学视频：“看着挺简单的，上手就系不好。”

        正值中午，一楼办公室的老师都还没来上班，林惜南单手撑在桌子上斜斜靠着，微微垂下了眼睛，朝江洇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我会。”

        江洇抬头对上她故意显露出暧昧的视线：“嗯？”

        林惜南眨眨眼：“我真的会。我们小学的校服就是西装，配的有小领带。”

        张然这几天肉眼可见的心情好，难得没有对林惜南的腻歪出言嘲讽，甚至有点推波助澜的想法：“那你帮他打个领带呗，多简单的事儿。”

        林惜南佯装害羞：“这不太合适吧……”

        张然拿起那条领带就塞进林惜南手里，伸手拉起江洇嚷嚷道：“有什么合不合适的，心里有鬼你才觉得不合适。江老师都没说什么呢，你矫情什么。”

        江洇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被张然抱着胳膊拽起来了。哭笑不得地说：“闹什么，轻点轻点……”

        林惜南一边在心里感叹张然真的是好兄弟，一边假装不好意思地问：“那……我帮你？”

        江洇被张然那一通话说的着实无奈，只能俯下身：“帮老师系一下。”

        张然笑着往后退了一步：“行，老师我先去上个厕所，一会儿回来帮你拿教案。”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林惜南看着手里的深色领带，莫名觉得脸开始发烫。

        安静了一会儿，她终于往前靠近了一点，右手拿着领带压在江洇的衬衫领下，左手又从他身后接过那一条布料。双手环绕着江洇的脖颈，熟悉又浓郁的花木香味几乎要沾染在她身上。

        江洇低头看着面前突然不敢同他对视的女生，抬眼扫到她白皙的皮肤上，发红的耳垂显得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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