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两条路

宜州已经确认出了意外了，知府不在，城门紧闭，朝廷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除了前些日子送来的收税旨意，竟是再也收不到任何消息了。
  那被派出去的官差是真的见识到了知府的乱象，所以尤为慌张。
  “百姓们都在打砸知府衙门和府邸，听说先前那个冤案的苦主，也被百姓放出来了！”
  王成山顺着话问道：“什么苦主？”
  闻恒走过来刚好听到这一句，冷笑一声道：“还能是什么苦主，定是前些日子柳树村的事情。”
  三个姑娘含冤而死，其家人没讨到公道反而被关进大牢！
  永集镇的管事不敢置信，再次问道：“确定吗？百姓给放出来的？”
  若真的是百姓放的，那就能推断出现在宜州是一个什么乱象了。
  百姓都敢私放牢里的“犯人”了，可见真的是群情激奋，百姓们对官府和官差的怒火不可想象。
  “是啊，知府衙门的那点人哪里拦得住百姓啊！现在那些衙役也都跑了，知府衙门只有百姓在打砸。”
  闻恒歪头打量这几位管事，开口道：“百姓们对官府的怨念由来已久，柳树村事件当时更是惹得百姓议论纷纷，现在林庆玉弃城逃跑，百姓们对上反王，毫无还手之力，这是摆明了把百姓往死路上逼，试想一下，你们这些官差回到宜州，会面对什么呢？”
  那肯定不会是知府大人对他们办好差事的赞扬，因为人家都跑了。
  朝廷也不来人，反王虎视眈眈，他们这些人还带着数不清的田税粮食回宜州城，可想而知，百姓们的怒火一定会冲着他们而来。
  有管事道：“可是若是朝廷来人，追究起来田税的事情，我们又该如何呢？”
  闻彻看一眼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开口回答道：“这就要看你们怎么选了。”
  一句话，在座的人都不是纯傻子，稍稍一加思考就能听得明白。
  摆在面前的，无非就是两条路。
  若是坚持不交出粮食，那宜州的百姓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毕竟物伤其类，虽然粮食都是从村子里收上来的，但是百姓们现在群情激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另外，宜州的事情早晚会传到所有百姓的耳中，那到时候，兴县的百姓们难道就会任由这几百个官差霸占着粮食吗？
  绝对不可能，他们一定会抢回去。
  而另一种选择，就是在事情还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时候，把粮食主动还给百姓，这样起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百姓的怒火波及，但是也要担着朝廷可能会来问责的风险。
  怎么选？
  宜州已然没了知府，那他们这些听命办事的，何苦要在这死守着朝廷呢！
  几位管事互相看了看，接着不约而同看向了闻彻。
  永集镇的管事再一次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闻彻回道：“在下密阳村闻彻。”
  竟然是村民。
  那管事看向王成山，道：“你早就和百姓串通好了？”
  王成山真的是有苦难言，但是该说还是得说：“昨夜才发生的事。”
  闻彻盯着几个管事，冷声道：“村民们交不起七成的田税，更惹不起动辄打杀的官差，为求自保，先下手为强才是上策。”
  事实证明，百姓们没做错，或者说，闻彻和吴睿广的选择没有错。
  宜州与密阳村的事情同时进行，到了如今，互为力量。
  若是没有宜州的事情，闻彻现在要是想达到收回粮食的目的，绝对免不了几场打打杀杀，而现在，几个管事一听到宜州的变故就动摇了信念。
  信念一动摇，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是水到渠成了。
  不值一提的僵持没有维持多久，最终，五位管事点了头。
  闻彻的表情依然没有太多的变化，像是发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内。
  “为了避免下面的人不服几位管事的命令，我这边会安排一些人手随各位回到你们各自的镇子上，不要推辞。”
  能说什么呢，五个管事默然同意。
  但是他们依然好奇这个密阳村来了多少人，是怎么把王成山拿下的。
  不等他们细细观察，几个同样身穿官差衣服的人围了过来，个个都是身板结实、身高压人的青壮。
  这都是密阳村的人吗？
  “三爷，现在去通知吴先生吗？”
  闻彻点点头，道：“五个镇子，让吴先生看着安排人手。”
  “是。”
  王成山不动声色地平复心绪。
  他果然没有猜错，这粮仓外面，或者说是这永安镇的镇子里，还有不少密阳村的人手。
  幸亏他昨夜没有执意冒进往外冲，不然现在还有没有命活着都不一定。
  ……
  垦南山。
  闻震看着来送信的人离开，立刻吩咐道：“通知密阳村那边，叫她们进城。”
  云棠和戚婧霜等人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等着老爷子这边的消息。
  刚刚来送消息的是关奇的人，言明，希望老爷子去宜州主持大局。
  闻震知道，这大概也是吴睿广留给关奇的命令。

  关奇等人勇猛出众，但是若是论守成，想必就太过为难这些武将了。
  当然，若是那种带兵登城墙守城的差事，关奇绝对也能胜任，但是现在宜州的情况稍显复杂，很多东西还没有放在明面上，自然就需要老爷子这样的“智囊”去运作。
  闻志义和闻志通这次都没有跟着侄子去办粮食的事情，而是都跟在了老爷子身边。
  “爹，娘她们要一起进城吗？”
  闻震摇摇头，道：“不到时候。”
  别说她们了，就算是他现在去了，也是一样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云棠几人亦然。
  “现在宜州的情况，虽然有咱们的推波助澜，但是到底是百姓在前，咱们现在赶往宜州城，是不得不做，但是这个‘不得不做’，不能由我们自己提出来。”
  名正言顺永远重要，不然历朝历代那些造反的人，为何都要给自己安一个名头呢？
  无非就是乱臣贼子的名头容易遗臭万年，各路豪杰若是已经盯上了那个位置，那自然就会在乎名声。
  现在的情况，同样适用这个道理。
  ————
  闻家。
  云棠接到消息后就准备收拾东西出发了。
  老爷子安排了人一路护送，现在人在外面等着，没多少时间可以耽误了。
  孔氏极少来南苑，这次却陪着云棠一起收拾。
  “万事谨慎，保全自身。”
  老太太拉着云棠的手，这样叮嘱着。
  宜州的百姓固然重要，但是孔氏自然更希望自家人能够在这件事情中平安无恙。
  家里的男人们没什么太需要担心的，孔氏放心不下的，就是眼前这个孙媳妇。
  云棠此去不仅要协助老爷子管理宜州，更要快速学会统管下面的女子兵，虽有戚婧霜在一边帮忙，但是困难依旧很多。
  云棠能感受到老太太的担忧与关怀，柔声回道：“祖母在家才是要保全好自身。”
  家里的男人们都走了，云棠也要走，闻家就剩下老太太和严氏陶氏几人。
  担事做主老太太自然不在话下，但是也难免辛苦。
  “别太担忧家里，村子里现在很是安稳，经过了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人会来咱们家故意生事。”
  ……
  送走云棠和戚婧霜玉晴，闻家一下子又空下不少。
  玉兰和玉晴本来都要去的，但是云棠想着，家里到底还是需要几个年轻的有分寸的姑娘帮着老太太料理家事。
  大嫂曹氏虽然能做到完全听老太太的话，但是处事起来力道不足，宋霜霜还带照看小石头，算下来，也就玉芯还算能干，但是只她一个人也不够，再留下一个玉兰就很好了。
  回到屋子里，孔氏缓声道：“玉兰照顾好小石头和阿芷，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玉兰能在闻家安稳度日就已经很是感激了，哪里谈得上辛苦。
  “三夫人走时特意叮嘱过，您老有什么需要外出传话的事情，直接吩咐我就好。”
  严氏看着这一大家子人越来越少，叹了口气，道：“娘，咱们不会一直待在村子里吧。”
  孔氏身姿不动，转头看向她，问道：“想去宜州？”
  严氏立刻点头，接着又解释道：“儿媳也不是想着要过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就是想着咱们一家人可千万不要分开。”
  张氏看了一眼严氏，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她和严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岂会不知道严氏的真实想法。
  想要一家人在一起是真，可是那句“没想过大富大贵的日子”，骗鬼去吧。
  宋霜霜没有张氏这样沉默寡言，而是直接脱口而出，道：“娘尽说些漂亮话，你不是昨天还在说，想要跟着三弟妹一起去宜州城。”
  严氏：“……”
  这糟心的儿媳妇，谁爱要谁要！
  严氏在心里数落着，面上却是一脸讪笑地看着老太太。
  孔氏懒得搭理这些小心思，只道：“家里的男人们在外，阿初几人如今也去了宜州，但是你们要记得，他们都是去办正事的，既是为着被朝廷压迫、被反王威胁的百姓，也是为着咱们这一大家子，想过好日子，那就安心等着安排，别去拖后腿。”
  “哎，娘，我们都知道的。”
  ……
  云棠一行人是和闻震等人前后脚到的宜州，下榻的地方是个不大的两进寨子，关奇等人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这里。
  云棠和老爷子喝茶歇脚，关奇就在一边解释道：“这阵子宜州乱，再加上反王的事情，所以附近宅子的租金都很便宜。”
  云棠面色不太好看，一是因为这一路的骑马颠簸，二是为一进宜州所看到的景象。
  宜州对外的城门是紧闭的，但是对于北门，也就是对着下辖各县的门，倒是看守颇松。
  云棠与戚婧霜玉晴一进城，首先看到的就是称得上荒凉的街道，比较起来，竟然还没有下面的镇子热闹。
  世道一乱，百姓所受到的影响从方方面面都能看出来。
  小本生意做不下去、家门不敢出、鸡鸣狗盗之徒越发猖狂，偏偏百姓无处报官。

  现在就连房屋的租金都跟着大幅度跌落，可见状况有多么不好了。
  云棠道：“祖父，反王那边还没有什么动作呢，宜州的百姓们就乱成了这样，等到时候反王真的打过来，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攻破。”
  宜州没有正规的士兵防守，知府林庆玉又是个不得用的，情况确实够麻烦。
  关奇赞同地点点头，道：“三夫人所说不错，原本我们是想在背后推一把，让宜州的百姓多闹闹，最好把知府那边的所有官员都踹下去，但是我们抓到林庆玉回来后，还没等动手呢，百姓们自己就发现了林庆玉跑了，一下子就闹开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百姓们对宜州的官府其实怨念颇深，不然也做不出直接去大牢里把那柳树村的三户人家放出来的事情。
  闻震思索了一下，问道：“知府的属官可还都在？”
  关奇招手叫来手下人，问清楚之后才道：“只余下一个通判，其他人都逃回家里了。”
  林庆玉逃跑的事一出来，很多知府属官都跑得差不多了，毕竟他们就算留下，也不过是替林庆玉承受百姓或者反王的怒火，不如趁乱躲进家里或者深山老林。
  云棠道：“通判所掌管的事情不少，想来若是人品可以，倒是能用他一用。”
  闻震点头，关奇了然，这就起身带人去把通判带到这里来。
  闻震看着关奇走远，转头看向云棠，问道：“只你一人来的？”
  她摇摇头，道：“婧霜和玉晴都在后院歇息，她们两个体质不太好，这一路赶得匆忙，估计得缓一缓才能过来。”
  老爷子眼里带笑，说道：“她俩累，你不累？”
  云棠给老爷子添了一杯茶，道：“也累，但许是前些日子，在南苑跟着洪将军练了练武艺基本功，再加上从小漫山遍野地跑，现在耐力倒是比其他姑娘好一些。”
  也是想着赶紧过来帮老爷子的忙，头一次出来这样远，让她安心歇着也歇不下来。
  老爷子像是看出来了她的想法，抿了一口茶，开口道：“不用着急做什么，咱们这边按部就班进行着就行，很多事情也得等老三和吴先生那边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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