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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良辰好景,实像虚设


临近除夕府里着实要比以往忙碌,不仅要置办各类年货,还会有不少亲朋好友来家中做客。贾充此时正值圣宠,且其女婿为齐王官家,自然愿意与贾充交好的人不在少数。

        这几日贾府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但因为我鲜少去前厅,所以也没碰到过几个,即使碰上了,对方也不知我是谁,我也这么糊弄过去了。我估计贾南风待字闺中,也没几人见过她,自然也不知她的身份,于是这几日去前厅的次数也勤了些,毕竟前厅可比后院要热闹不少。

        今日我一溜进前厅便撞见一人,对方肥头肥脑,一脸福气长相,极像电视里演的弥勒佛,不同的是他还蓄了髯。蓄髯大叔一见到我先是惊奇,而后便冲我喊道:“是阿南呀!”我听到对方喊了贾南风的小名,便知自己此次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咧开嘴朝他行了礼,假装知道他是谁,看似面不改色实则内心惶张。

        愿意登门拜访贾充的人,官位必然在其之下,要不然就是平级,对方大几率是来攀附贾充的,自然对他的女儿不会过多苛责。

        但说多错多,打完招呼后我便没打算继续展开新的话题了,而那蓄髯大叔却可劲的说:“阿南许久未见都长这么高了呀!我还记得我刚见你的时候你就到我小腿这”我随着他说话的内容不时点点头,以示我正认真在听。

        “最近可有钟意的人家呀”对于蓄髯大叔话题内容转变,我还是稍微被吓到。这一劫难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都逃不过呀。

        正当我踌躇不知如何交谈间,元玉将我解救与水火之中。元玉分别向我及那位蓄髯大叔行了一礼,而对那位蓄髯大叔道:“荀公,请随我来。”而后蓄髯大叔便同元玉一同离开了。

        我看着他俩的背影,他们似乎是朝贾充书房的方向走去。

        “女郎。”阿宸声音突然出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我并不惊讶阿宸能找到我,因为每次我偷跑,她总能第一个找到我,我这次只是单纯被吓到了。在大脑停滞了半秒后,我重新看向远处只剩一点点的背影。

        我指着蓄髯大叔的背影问道:“元玉方才称呼那人为荀公,荀公是谁?”

        阿宸也没问我为何不记得这名荀公,而是回答道:“是待中荀勖,与郎主是好友,为人喜交际,善音律,善书画,对美食也颇有研究。”不知为何,阿宸说这些话的时候分明是十分平静的叙述,但我总好像听出一丝弦外之音。喜交际难道不是处事圆滑?为官善音律书画美食难道不是不务正业?

        被阿宸捉回院里,我扶着下巴思考着方才荀勖的事情,荀勖喜欢方才在前厅等待元玉传话,二人方才行色匆匆,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环顾一周,便见到珠娘在给花浇水,于是我便招手让她过来一下,珠娘疑惑,我道:“你可知荀公来找阿父所谓何事?”

        我这问题一抛出,珠娘笑道:“女郎,这我哪知道呀,这你得问元玉才对吧”而后话锋一转,“但我听说荀公和郎主前不久与待中任恺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好似是说任公在官家旁边嚼舌根,说了郎主的坏话,我猜测荀公与郎主正商议着如何对付回去。”

        我追问着:“阿父追随官家建立晋国,怎么会因为任恺的几句话挑拨便不再相信阿父了呢?”我这虽然听上去有些护短,实则是真的好奇。

        珠娘没有回答,不是不愿,而是不知。

        珠娘不过是个小孩,平日里喜爱听些坊间趣味,平日里对社会上的间接也大多源于此,又怎么会知道这更深一层的东西呢。

        半晌寂静,我觉着应该是无人能回答我的疑惑了,便让围着的人该干嘛的干嘛去。人散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忽而想起了什么。

        官家这是在忌惮司马攸!

        官家与司马攸虽同为昭之子,且官家还是嫡长子,但司马攸却曾被过继给景帝。作为景帝唯一的儿子,恐怕这司马攸也有和继承资格吧。且司马攸聪慧过人,正直贤明,一直被朝中大臣所推崇,官家在德性能力上确是不如。

        贾充一直为官家所重用,可以是说一直坚定不移的站在官家这边,如今贾褒与司马攸结为夫妻,这下格局便变了,不是说官家不信任贾充,而是二人难免因此心生间隙。

        而恰好此时任恺出现,任恺本与贾充不和,如今贾充又正好撞在枪眼上,任恺如今不去弹劾他更待何时。以往贾充有官家的庇护,即使大臣们想参他一本,还得看官家的脸色,如今官家对贾充新生不满,于是大臣们纷纷趁机落尽下石,可以说此时贾充在朝廷上有些举步维艰。

        但如今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如若这些猜测即是真相,恐怕官家将不会只是用任恺来打压贾充这么简单,怕是这之后会有所举动。

        回到屋中取暖。

        便听到从外头来的月摘咋咋呼呼说着:“除夕有贵客要来!”月摘圆鼓鼓的脸颊被冻通红,衣裳上的雪还未拍去。

        珠娘原本在与我陪我烹茶,一见月摘进来了,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

        珠娘和月摘是一对欢喜冤家,两人从小便一起长大所以感情十分的好,平日里一见面便喜欢互怼。果不其然,月摘话音刚落,便听到珠娘道:“呦,是哪位郎君让你如此春心荡漾。”珠娘放下烹茶的器具调侃着月摘。

        正在拍雪的月摘一听这话便将雪糊在珠娘脸上,冻的珠娘不住打了几个喷嚏。珠娘气恼,追着春风得意的月摘满屋子跑。

        我对此见怪不怪了,此时的心全放在了眼前这烹茶上。我生于南方,家里人都喜爱泡茶,正值寒冬,我突然想喝上一壶热腾腾的茶,于是便让珠娘为了泡一壶茶来。

        而后我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小锅东西,这锅里跑着姜片、果仁、葱花等等,还冒着热气。

        我一脸疑惑问珠娘这是什么的时候,珠娘却一脸正经的答道:“茶呀。”旋即似乎想起来什么道,“女郎若是觉着珠娘这茶烹的不好,珠娘便去寻阿宸来,阿宸可会烹茶了!”

        听完珠娘的话,我再次将视线转移到眼前这一锅东西,这确定不是清汤火锅?我看向珠娘道:“茶叶在哪呢?”

        珠娘小手一指道:“这呢!”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真看到几片茶叶在上面,而后还作势要给我舀上一碗,我推脱着,最后所幸月摘进屋拯救了我。

        月摘和珠娘跑累了,便在我身边放着的几把椅子上坐下。

        月摘边呼气边道:“不是我春春心泛滥,今晚是贾模贾郎君要来!”我见状,给她递上了一碗茶水,而后便见她喝了几口后不住的咳嗽。见她如此,我点点头,庆幸方才自己没有因为好奇喝下这玩意,这茶水似乎连西晋本地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她。

        咳了几声的月摘才想起来这茶水是我递给她,正要行礼间,我道:“哪个贾模?”月摘方要行礼,如今听我问这个,霎时间便被转移了注意,而后道:“女郎的堂哥呀!”

        闻言,奇怪道:“为何除夕要来贾府呢?他不陪家里人吗?”

        “贾郎君的阿父阿母也来了,我听说贾郎君这次是郎主邀请来的。”

        珠娘道:“哦?这位贾郎是有何特别之处,引得郎主如此重视?”

        月摘笑道:“都说你听的还不够多,这下信了吧,”调侃完珠娘后月摘说道:“听闻那位贾郎君为人谦逊,从小便是聪慧异常,是这辈里面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估计郎主是听闻了贾郎君的事情所以邀请他来。”

        我想着贾充邀请贾模大过年的来他们家过年恐怕也有培养拉拢之意。平阳贾氏虽然也位列“四六五”之间,但却是新兴氏族,比起老牌的“四六”而言,基础却是是不足。平阳贾氏除了贾充以外却是是无其他可以拿出手的人物,再者贾充膝下无子,若是想拓宽家族势力,势必是需要培养家族中其他聪慧后辈。西晋对传宗接代十分看重,我估摸着贾充这次叫贾模来没准会想让他成为自己的继子。

        除夕当天,我早早的起了床,而后便看着院里的仆人已经忙前忙后在对院子里里外外到处收洗。

        我见他们都在打扫,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便对身边的阿宸说道:“我也来帮忙!”却没想到阿宸回了我一句:“好。”阿宸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倒不是因为我不想打扫,之前我也想过同他们一起打扫但都被阿宸断然拒绝,如今如此爽快的答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正在我发愣间,元玉出现在我身边,他递给我一个扫把道:“除夕送岁会给来年带来好运。”元玉的话消除我的尴尬,同时解除了我的疑问。而后我便拿起扫把,开始清扫地上的积雪。

        元玉这话也是实话实说,除夕清扫庭院本就是习俗,好运之事也并非空穴来风,但方才那个插曲却让我不由陷入思考。

        自九月来到这里开始,虽然我至今不觉着我是这里的人,但却是心安理得的接受着仆人的服侍,如今阿宸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变化,这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挣扎,而是我与这个社会的相互掰扯,是应该顺应还是应该坚守,其实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时局环境不一样罢了。

        “女郎,你怎么了?”珠娘扫好了她那一片区域,见我低着头不说话,便有些奇怪。

        我闻声抬眼看相珠娘,珠娘今日穿着粉红色的绒袄,映衬着小脸粉嫩嫩的。我对于方才那件事总归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所以霎时间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与珠娘的关系,只是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什么事。”

        等到我说出这话后,珠娘面色滞了滞。我才想起自己方才的语气有多严肃,自从我来西晋后便没有再用这语调说过话了,毕竟我周边的不是比我小的小朋友,便是对贾南风疼爱有加的家人,记得上次用这语调说话还是因为在一次饭局上被人劝酒。

        珠娘虽然生性活泼,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对别人忽然变冷的态度自然能敏感的察觉道,珠娘平日里不会安慰别人,只会与人嬉戏取闹,如今见到我突然严肃自然是不知怎么办,而后有些小心翼翼道:“女郎要不去旁边喝口茶歇息会?”

        见她如此,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这话怎么就这般脱口而出了。我眼睛瞥到扫帚后,新生一计,而后用着和方才如出一辙的语气道:“珠娘,你过来一下。”

        我这话似乎引起周边人的注意,而后我感受到周围几束视线向我射过来,有好奇,有担心,有害怕。

        珠娘闻言,再看看我方才举起的扫帚,似乎想起了什么事,面露惧色。见珠娘神色紧张,我突然想起之前曾听说贾南风惩罚下人的时候喜爱用一些工具,例如鞭子之类的,如今珠娘神色如此,恐怕也是以为我要用这扫帚来打她了吧。

        虽是害怕,但珠娘还是走到她的跟前,因为她低着头,所以我不知她是何表情,但从她相互卷在一起的手指,便知她有些害怕了。

        周围虽然有阿宸,月摘这些人在,但他们都没有走向前来为她求情,可能也是认为她如若想教训珠娘也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什么理由。

        莫名的,我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扬起扫帚。我似乎听到了周围气息凝滞的声音,而后雪花漫天,折射着冬日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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