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的小姑娘单纯的什么都不知道

在场的四人齐齐抬眼望向她。顾岑的气息有点紊乱，看着几步开外的那个人，手脚都被绑在椅子，面部青肿不堪，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全身上下布满了一条一条的血痕，没一块好皮。一枚新鲜的烙印留在他胸口上，红红粉粉的皮肉，疙疙瘩瘩的起伏着。

        屋里仅仅沉默了短暂的一秒，季博衍身边坐着的人立刻站起来吼了一声，“把她给我带出去！”

        话音刚落，拿着烙铁的男人把手中的东西扔回炭火里，大步朝着走她过来。说话的那位长官身后的男人也同时迈步。

        只是，“啪”地一声利落的巴掌响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卡住了两个男人前进的步伐。金科长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季博衍直直地走向顾岑，在她难以掩饰的惊愕和悲伤中，轻轻环上了她的肩，用身体挡住了椅子上坐着的人。另一只手缓缓地拍着她的后背，就像是在哄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

        此时，他身上的体温正烘着她的脸，但她周身凉得如置身冰窟，又冷汗直流。那一下一下地抚慰，更是让她心惊肉跳，不禁颤抖起来。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他刚才坐在椅子上的风轻云淡和面无表情，好似在眼前遍体鳞伤的人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物件，而自己只是做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她的心一直地沉下去，这失重感好像没有尽头。

        本以为没有什么会比满地鲜血和倒下的亲人更惊悚的场面了，但是在寂静无声中蔓延着的冷漠竟然是如此恐怖。

        她不由自主地去勾画自己被绑着坐在他面前的一番光景，那曾经温暖平和的双眸只是噙着淡淡的审视外加更多的漠不关心，看着她被鞭笞与毒打，听着她的惨叫，尽情享受着她的恐惧。

        这简直就是恶魔。她一刻都无法多待，推开他，转身跑了出去。

        许志泽还立在门边，汗涔涔的，衣领和后背都有些濡湿。他心里一个劲儿地后悔，真想来来回回地给自己一顿抽。

        刚才处长环上姑娘肩的同时，向他使来一记锋利的眼刀，阴狠，凌厉，瞬间给他穿了个透心凉。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日子今天就到这儿了。

        季博衍低沉交代一句“继续审”就快步出门去追顾岑。

        她一心想着赶快逃离这鬼地方，却怎么也转不出去。听着身后的“嗒嗒”声靠近，她却无力抵抗，只是喘着粗气立在原地。季博衍拉起她盈盈一握的手腕，朝右边的转弯处走去。

        一路两人无言，顾岑被他拖着走。一出楼门，强烈的阳光一下子晃了眼，她眉头一蹙，头微微偏向相反的方向。

        季博衍还是没有放开，继续拉着她前行。来来去去的人都点头向他问好，却都眼观鼻鼻观心地集体无视他身后拉着的那姑娘。

        顾岑开始激烈地挣扎。季博衍一把将她拉到身前，左手接过她的手腕，右手控制住她的肩膀，继续前行。她咬着唇，还在试图从他臂间挣出来，可惜都是徒劳。男人也完全不去理会她的动作，甚至连她一口咬在自己前臂上都无动于衷。

        他挟持着她转进一间屋子，里面有一张很大的椭圆形长桌，周围摆着椅子，离门较远的一端墙上对称地贴着两面旗帜，一面五色旗，另一面就是红底的十九星陆军旗。

        门再次被关上，季博衍将她推在门边的墙上，困于双臂之间，弓起腰低头看她。

        顾岑还在不停地推搡着他的胸膛，身子随之扭来扭去。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沉默着，任她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发泄。

        渐渐地，她安静下来，身子贴着墙，“呼呼”地喘着。

        “抬头。”男人低沉地声音在耳边响起，音量不大，却似惊雷般炸在耳边，可她还是固执的低着头不肯动。头顶上男人的呼吸陡然加重，稍一迟疑，他一手抬起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望。可面前的姑娘执着得很，紧紧抿着唇，眼帘低垂，死死地盯着他的领章。

        须臾间他泄了气，在这姑娘面前他很难硬气起来。他张张嘴，又思索了一下，语气软下来，“你莽莽撞撞跑进来做什么。见不得又非要看。”

        顾岑心口抖了抖，又想起刚才那惨烈的场面来。她为自己鼓了鼓勇气，掀起眼睛去瞧他。

        只见眼前人一脸担忧，又带着些许无奈，定定地望着她，双眸间尽是关怀与疼惜。她完全无法把他与刚刚的冷漠寡情联系在一起。这简直就像赤道与极地，盛夏与严冬，黑夜与白日，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处。她现在都怀疑他就是精神分裂。

        季博衍现在有些头痛，刚才想要她看着自己，现在又无法承受她的眼神，那种难以置信的，愤恨的，还有深深恐惧的眼神。随即，他的手轻轻地捂上了她的眼睛，“别这样看我。有选择我也不想这样。”

        “没有选择？”她声调高亢起来，“是有人拿着刀逼你去迫害别人了？”

        这一句“迫害”让他感觉尤为刺耳，他心里泛苦，有千万句话想对她讲，可是到嘴边却只剩下，“职责所在，自当尽力侦查。”

        闻言，她竟是眼睛一酸，泪水满溢了出来。心道，这世间到底是有多少混蛋用这样的借口残害着他人。

        感觉到手掌下的湿润，季博衍拿下盖在她眼睛上的手，转而给她擦拭着双颊上的泪水。他长叹一声，“如果我不尽心尽力地去搜集情报，消除内外威胁，又有多少兄弟会死在战场上。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顾岑哽咽着反驳，“方既明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学生。”

        “手无寸铁？”季博衍嗤笑一声，“我倒觉得他们厉害的很，颠倒黑白，蛊惑人心。”

        他的话如当头一棒，敲得顾岑无从反驳。随后她又强行辩驳道，“那也不该如此残忍！”

        季博衍怜惜地看着眼前泪眼朦胧的人，他的小姑娘单纯的什么都不知道。她没见过战场上的尸横遍野，断臂残肢，也没见过被战火摧残的村庄与城市，一片焦土，生灵涂炭。不，她不用知道。只要有他在，她就永远不会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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