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二婶子的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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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开始了,文修平西装革履精神抖擞地去参加岗前培训了。
文陆离看着意气风发的文修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西北这样一个经济发展滞后许多的小县城里,能考上公职人员,拥有一份虽然不高但却稳定的工资,是很多人都向往的体面。
文陆离从前也想象过自己成为一名干部的样子,可接连的意外打破了她对这一切的憧憬与想象。
正当她调整好心态,下定决心背水一战的时候,造化却偏偏朝着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湖抛出一颗石子儿,激起一圈圈层层叠叠的波。
她打心眼儿为修平哥感到高兴,他的收入有了保障,琪琪也能过得更好一些。可她还是止不住地为自己失落了一把。
暖棚里,她新移植的蔬菜苗长势喜人,可栽下的干沙葱苗却毫无动静。她看着眼前一半春意盎然,一半秋色萧索,心上平白地就增添了几分忧伤。
她不知道这些干苗什么时候才能够睡醒。她一直都在耐心地等待,等待着这些干苗绽放一抹新绿,开始下一轮生命周期。可它们却如此沉得住气,一天天的煎熬着文陆离期盼着的心。
北方的冬天看上去是农闲的时候,可实际上,虽然没有了大田地里的农活,却还有暖棚的经营和家畜家禽的伺喂,并不见得谁家就真正的闲了下来。
文陆离秉承父母的教诲,自己可以努力解决的问题,就坚决不麻烦他人。
屋后的木材一时清理不了,但柴墩子她还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她从库房翻出斧头,回想着爸爸从前劈柴的样子开始学着劈柴。
一开始,她不是劈不准,就是被柴夹住了斧头刃。后来她慢慢地摸到了窍门,总算将那些大柴墩子劈成了她能搬得动的大小。
拾掇了柴墩子,她便将炭房子里大块的炭疙瘩砸成碎块,化整为零一点一点地运到了后院里腾出来的棚子下面。
这些从前她的父母都舍不得她做的农活、家务,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来来回回做了个遍,也将父母多年来的辛苦体会了个深刻。
她手上做着这些简单而重复的体力劳动,可脑子里却一点儿也没闲着。
这些天,她的网上只找到了很有限的关于沙葱的资料,还请孟梓益帮忙搜腾,也并没有找到可以直接参考的资料。
这种在西北荒漠之中随处可见的沙生植物,似乎实在有些太不起眼,根本吸引不了人们的关注。
没有现成的成果,文陆离便只能从那些只字片语的资料和自己对沙葱一知半解的了解,开动自己的脑子去深入地思考。
因为文陆离起了个头,对庄前屋后的环境卫生做了一番彻底的整治,有讲究一些的人家便也跟着动起手来,把家里里里外外地整理了一遍。
反正到了腊月也是要收拾的,早一些着手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这一次的收拾,可比往年过年前彻底多了。
尽管动起来的村民们的热情和对整治活动的支持程度都远没有达到于晚畅的预期,他想象中大家干得热火朝天如火如荼的景象并没有出现,但好歹也总算有了一个向好的开始。
于晚畅很收敛地舒了一口气,这些天里压在他心头上的石头瓦块总算是掉落了一些。
只是,拆除炭房子的事儿,还一直处于停滞状态毫无进展,这让当着大家的面儿立了军令状的于晚畅心急如焚。
气温一天比一天低,过了小雪节气,农户家里就相继开始宰杀畜禽。
于晚畅天天出入于农户家里,挖空心思地做村民们的动员工作,时不时地就能遇见黑亮亮的大面盘烤箱炉子上,坐着炖肉的大锅,竟莫名地让人觉得有种马上就要过年的错觉。
村民们倒丝毫不吝啬给于晚畅连肉带汤地盛上一大碗,热情地邀请他留下来一起吃饭。可说到拆炭房子拆窝棚的事情,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便急转而下。
“小于书记,不是咱说你啊!这镇上也是胡整!炭房子搭了那么多年了,咱就图个方便,炭房子不搭在街门旁边,难道还等着拉炭的卡车开到院子里头给你卸炭吗?”
这话于晚畅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村民们最朴实的想法,也不过就是图个方便,这也无可厚非。
“可是,炭房子这么大,也是这真不美观啊!而且超出宅基地的范围了。”
于晚畅的这一条理由可真的戳到村民的心里去了。
“宅基地以外那也是咱们村集体的土地,十里八乡的谁家不是这么个做法?不就巴掌大块地方,我真拆了你还能给我压着墙根修条路吗?就算我不用,可不也得空闲着吗?”
“叔,您也知道是村集体的地,那就更不能这么随便侵占啊!”
大叔冷“哼”了一声,很不以为然。
“小伙子,你一个城里娃,农村的事情根本就不懂,赶紧吃肉吧!打扫卫生也不是个啥事儿,回头我们打扫,你也好交差。”
说到这里,大叔停了停,呼啦啦得喝了一大口肉汤,又接着说起来。
“但拆房子的事儿,就是镇长亲自来,他也得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我这炭房子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如今怎么就非得给我拆了?只要全村其他人家的都拆了,我就拆!”
“叔,村委会成员那里家的不是已经拆了嘛!”
“那不算!他们就是拆了整座院子也应该的。”
这种情况之下,村委班子成员便自动被划到这个“全村其他人家”的范围以外了。在村民们看来,这些人家拿着党给的工资,自然做出任何贡献与牺牲也是理所当然。
于晚畅无语。大家都抱着同样的心态,按兵不动地等着看风声,只要没人起了这个头,拆炭房子的事情看上去就是个破不了的局。
镇上要求时间过半任务也要过半,但文家庄的工作进度条显然比时间进度条跑得慢了许多,这让于晚畅倍觉压力山大。
于晚畅本来还指望着文陆离破冰,可这段时间她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于晚畅也不好意思再跟她提拆炭房子的事。
最近邱兰英犯糊涂犯得有点严重,文陆离也不知道母亲又受到了什么刺激。以前虽然也偶尔会糊涂一下,但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已经连续好几天了。
这天,文陆离趁着邱兰英还算清醒,将她哄到医院里做了检查,但检查结果并不乐观。
文陆离取了药,带着母亲从医院出来后,心里满当当的担忧还是防不胜防地流露了出来。
邱兰英瞧着女儿脸上遮不住的愁容,总觉得自己给女儿添了太多的麻烦,成了女儿摆脱不了的后顾之忧。
文陆离看在眼里,故作轻松地笑着给母亲宽心:
“妈,医生说了,您的情况不要紧的,您就按时吃药就行啦,慢慢就完全都好了,您不用忧心啦!”
“唉……”邱兰英叹了口气,“看着你最近忙里忙外的,妈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妈,您就只管养好身体就行啦!家里的事儿有我就行,我也不小了,能处理得了。再说不是还有大哥和修平哥他们嘛!”
邱兰英听到“修平”两个字,脸色微微的暗淡了下来,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自从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之后,二嫂子刘金花就没少明里暗里的揶揄她。如今文修平当了干部,她就更是趾高气扬。
轻易不来家里串门的她,那天穿着一件新买的棉袄,拎着一条羊后腿笑盈盈地来到了家里。一进门,就先问了句文陆离去哪里了。
邱兰英不卑不亢地告诉她,文陆离在暖棚上忙着呢。
她“啧啧”了两声,让人难以分辨真心伪善地劝说道:
“兰英子,你也是个当妈的,你劝劝你家六离子,别瞎折腾了!我可听说了,她从滩里挖了一车沙葱回来栽到了暖棚里,可到现在也没见着活了一棵。”
邱兰英听到这里,神色微微变了变,没想到女儿对她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这让她心里突然间就平添了几分心痛。
刘金花瞧着邱兰英一声不吭,就继续说道:
“那种野地里东西用得着种吗?下一场雨就满滩遍野都是了。再说,秋天里家家户户都大缸大缸的腌,都能吃到开春了,就算种出来也没人要啊!”
刘金花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羊腿,朝着邱兰英呶了呶嘴道:
“呐,我听着你们的羊都让六离子喂瘦了,到现在都没杀呢。你现在身子也不好,瞧瞧六离子,以前也水灵灵的一个姑娘,现在造得黑瘦黑瘦的。你们也别推辞,这个羊腿先吃着。”
刘金花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倒像是动了真情。
“她二老子也说,念下书的丫头子,到底也不是干这营生的。你多劝劝六离子,别瞎折腾了。你看,像我们修平,考上个工作多好。六离子聪明着呢,再不行了城里找个工作,怎么地也比种地强啊。”
邱兰英还是没有吭声,刘金花一个人说着,多少也有点没意思,可她自觉都是为着老三家的好,即使邱兰英不应承她的话,她也还是赖着脸继续往下说。
“六离子如今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对象了。能考上个工作,到时候找个城里的对象结了婚,把你也接过去,就不用受这号子苦了。你别看现在那个小于跟六离子关系好的很,人家一个干部,能娶个农民进门吗?”
刘金花自顾自地掏心窝子,可字字句句却都戳在邱兰英心上,生疼。哪个当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少受着苦,日子过得好一些呢?
“可我们六离子从小就倔,她认定的事情,下了决心就一定要做出个样子来,别人劝不回来的!”
知女莫若母,即使女儿不告诉她自己遇见了多少困难,即使她现在距离成功或许还遥遥无期,邱兰英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折了女儿的志气。
邱兰英如今本就心细又敏感,如今被刘金花这么搅扰了一通,难免就心思沉重了起来,胡思乱想了许多,脑子竟然就犯起混沌来。
接连几天里,她时不时地便穿越到了文陆离小的时候。
想起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文陆离忘记了背水壶就跑去了学校。她着急着要给女儿送水壶,可她找不到文陆离小时候用过的水壶,着急的到处翻找,还摔了一跤。
又想起文陆离想要吃煮玉米,便拄着双拐艰难地往空荡荡的田地里去掰玉米。
……
姥姥根本拿邱兰英没有办法,文陆离也不敢留着姥姥在家里胆战心惊,便干脆停了手上的活计,在家守着母亲,生怕她再想起啥往事来,做些会磕着碰着的事情。
好不容易瞅着了一个邱兰英跟清明的机会,她便连忙带着母亲看医生。
连续加强了几天的药,邱兰英的情况总算和缓了过来。
等文陆离把炭房子里的炭全部腾空的时候,十二月。
文三爷家就在文陆离家斜对门。文学武过来过去的从文陆离家门口经过,眼见着文陆离陆陆续续地把整个炭房子都搬空了。
“六离子,你真的要拆了这炭房子吗?”
她看着这个挨着宅院外墙建起来的低矮狭小的炭房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还记得小时候,还是她家第一个在街门旁边建了这么一座小小的炭房子呢!
白白地占用了这么多年的村集体土地,如今镇上要整治这些胡搭乱建的窝棚子,提升村容村貌,倒也的确是件好事。
第二天,文陆离就请了邻居们帮她拆除炭房子。
一开始,被她邀请的几位叔伯们还很抗拒,骂她败家女,连他父亲辛苦搭建起来的炭房子都要拆除。
可文陆离意志坚定地很,如果固守陈旧,连皮面上的改观都不肯做,还如何去改变那些根深蒂固的认知?
叔伯们最终没有拗过文陆离。不过个把小时,从前文陆离父亲花了两天的时间,马不停蹄地盖起来的一间方寸大小的炭房子,便轰然间成了一堆零散的砖瓦。
文陆离将拆下来的木料收了起来,又把看上去比较完好的废砖一块一块码到墙边上,准备等天气转暖了,给门口的树槽边缘做个镶边。
文学武懒洋洋地蹲在街门上,看着文陆离家修得那么阔气的炭房子都被夷为平地,他瞅了瞅自家街门旁那摇摇欲坠的炭棚子,心里虽然觉得很可惜,却又有些高兴。
去年的时候,文三爷就让他把自家那看上去快要塌了的窝棚子拾掇拾掇,文学武懒得动手。
如今镇上要求拆除这些年村民们私搭乱建的房子棚子,他便也萌生了干脆一拆了之的想法,也省得以后老爷子再让他修补那破棚子。
可想归想,文学武再想到拆了这破棚子以后,还得收拾那一堆拆下来的废料,还要把棚子里的炭重新挪个位置,便又懒了下来。
文陆离拆了炭房子的事儿很快便全村皆知了,就像她之前说要人工种植沙葱一样。
大家都没有想到,好好的一间炭房子,文陆离说拆就拆了。面儿上说文陆离是积极响应镇上的号召,支持小于书记的工作,可私底下里的话,可就没那么好听了。
冬日的阳光下,坐在院子里避开风口的墙根里晒太阳,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三五成群的女人们坐着小板凳,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一边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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