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风沙翻滚，广袤的大地上连绵不绝的大批军队，整齐划一的或行走或乘坐战车向前进，宛如在土黄的地面刻出一道黑色的细流。

        凯鲁所率领的前锋军声势浩大，他们目标是位于西台与米坦尼国境的边塞独立城市，马拉提亚，根据前线侦探兵的报告，黑太子马帝剎瓦正扎营在此处，所以他们首要目标便是攻陷马拉提亚，绝不能继续让黑太子给占领走。

        「奇克力，传令下去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扎营休息。」站在最前方战车上的凯鲁，看了看周遭的地势与天色后如此下令，而在战车停下后他也走了下来然后像是突然想到般提醒着，「对了，把夕梨她们叫回来！如果不管那丫头就会不知道跑去哪了，还是要多注意一下。」

        「关于这一点凯鲁王子可以不必担心，有人比王子您更加留心了。」边整顿着战车与马匹，奇克力边笑着说道。

        「喔？」听到这话，凯鲁显得有些吃惊。

        在军队停顿下来准备扎营事宜的时候，位处于最中央、高阶军官们所休息的区域里，隶属于战争女神的三位女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前方景象，在那里一名黑色短发的少女正跪坐于地、双手捉住耳垂乖顺的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铃木夕梨，战争女神的化身、西台帝国三王子侧室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跪在那边。

        而站在她前方的则是一身武官打扮、高束马尾的高挑女人，只是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只能用凛若冰霜四个字来形容。

        「因为我没参与过远征，只是想在高处看看远征军的队伍嘛……」有点怯怯地抬头瞧去，在接触到面前少女冰冷的眼神后，夕梨原本振振有词的语气变弱下去，「墨，对不起啦──我下次不敢了。」

        「喔？原来还有下次啊？」一声略带不满的清脆嗓音说着，林墨面无表情地看着不久前才被她捉回来的少女。

        「没、没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了，墨，真的！」慌张地抬起头有些亡羊补牢的说着。

        「铃木夕梨，在出发前我跟妳说过我们之间的约定是什么？」

        缩了缩脖子，听到对方喊出她的全名后夕梨便明白她真的生气了，「不可以随意脱队、要去哪里都一定要带着妳、绝对不准单独行动……这些。」

        「那，妳做到了哪一项？」

        「……」心虚的夕梨一声不吭。

        叹了一口气，林墨是真的有些不高兴。

        这次的长途远征对夕梨而言可说是危机重重，就算她记得某些剧情内容，但也无法保证能及时预防掉一些不必要的伤害，更不用说那些琐碎到漫画中根本没提过的日常生活事件。

        就像是不久前，她只是稍微跟这次有随军的伊尔．邦尼谈了一下话，夕梨这坐不住的野丫头就带着不会反抗阻止她的哈娣三姊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晃荡直到她发现为止。

        然后夕梨还在乱跑的过程中稍微扭到了手腕、被划破了手臂。

        转动有些肿胀的手腕，林墨真的是无奈又心累，那种曾经在实习时面对熊孩子的心情再度出现。

        能怎么办？也只能开训了。

        「夕梨妳如果再给我乱跑的话，我就去找锁链把妳跟我锁在一起，从早到晚妳去哪都在一起。」带着一点负气的情绪，林墨语带威胁地说着。

        「知道了……」

        「……手臂伸出来，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看着她一直都是乖乖认错的模样，林墨也不好意思继续再说下去，她蹲下身扶起夕梨受伤的那只手臂。

        林墨当然知道伤势怎么样毕竟她也有一个同样的伤在身上，她这么说只是想让旁边的哈娣她们能注意到，并帮夕梨治疗一下──刚找到夕梨时就发现她并没有处理伤口，可能是觉得伤口不大不想让她们担心所以才没说。

        「夕梨小姐受伤了吗？！」果不其然，听到林墨这么说哈娣等人立马上前围了来。

        「小伤而已，哈娣不用太惊小怪的。墨，那妳……」

        看到她们过来后，林墨便准备退到一边去，看到夕梨欲言又止的模样后便拍拍她脑袋，「妳先把自己的伤口处理好，没事的。」她知道夕梨是在担心跟她伤病共感的自己。

        ──知道我也会跟妳一样受伤，那就更应该多注意自己一点啊！

        林墨不由得心想着。

        「嗯？林墨妳手怎么了吗？」

        已经站到远一点的地方正偷偷推捏着手腕的林墨，冷不防被旁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回过头看去，「鲁沙法队长，你好。」

        「手腕处似乎有些肿肿的……是扭到了吗？」将扭伤的那只手举起来仔细看着，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轻揉过肿胀处，不禁让林墨有些吃痛得惊呼一声，「手掌的伤还没全好，现在手腕又扭伤，林墨在责备战争女神之前似乎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之前修巴斯应该也跟妳说过了，不是吗？」

        「……抱歉，下次我会多注意的，队长。」有理说不清的林墨只好乖乖道歉。

        墨绿色的眼眸看了看眼前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少女，又看了看被三位女官簇拥着的夕梨，鲁沙法若有所思地开口，「原本是要来看看传说中的战争女神的……不过，赛那沙王子说的还真没错，妳确实把战争女神看得比自己都重要，难怪要我帮忙多注意。」

        「咦？」

        鲁沙法故意揉乱了她的头发后，笑着说道，「王子可是很关心着妳的，等下休息时记得热敷一下，然后我会让修巴斯拿些活血化瘀的药膏给妳。我去跟战争女神打声招呼了！」

        转身走去跟夕梨打招呼的鲁沙法，以及不久之后凯鲁等人带着其余两位队长出现，一群人会合起来便开始互相介绍认识着，然后一直到跟夕梨她们一起回去整理行李时的路上，林墨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而这全都拜与他们所在军队不同方向的某位王子所赐。

        赛那沙……

        林墨想到那个在哈图萨斯分别便没再见到面的男人，她在听到鲁沙发这么说后，原本心中的那一股不安猜想，似乎又更加明显些了，她并不是单纯的夕梨，所以她能感受到应该是要看着夕梨的那双眼，似乎，偏移了方向。

        只是，林墨觉得这偏移的方向完全就是个错误。

        她十个月后就要离开、她不会待在这个世界，而且，她并不是这部漫画里出现的人物……

        莫名穿越而来的她，是不可以跟里面的人物有太多牵扯的，林墨如此告诉自己。

        赛那沙应该望着的人是铃木夕梨，不可以是她。

        ※

        长期远征的军队里面，人才辈出外也有着各方面职务的人出现，而其中让林墨最为注意的，便是据说由皇帝分派来的神官──夏尔曼，那一头亮晃晃的金色长发、如同晴空的蓝眼以及雌雄难辨的俊美容貌，不需多说什么她一眼便知道了这位就是王妃的心腹，全名乌鲁西．夏尔曼的男人。

        就是这个男人，凯鲁一行人最大的阻碍，也是，妨碍到她回去原本世界的绊脚石。

        只是目前其他人都不晓得这个外表庄严神圣的美丽男人真正身分，林墨也只能暗中留心着，随时注意她能观察到的动向而已。

        除去乌鲁西，凯鲁麾下最重用的三名队长也终于现身──战车队长卡修、步兵队长米塔那姆瓦以及弓兵队长鲁沙法，虽然夕梨是第一次见到三名队长，但林墨却早已在哈图萨斯的时候就一一见过面，担任她弓术导师的鲁沙法不用说，偶尔卡修跟米塔那姆瓦两位队长也是会到弓兵队串门子的，也是因此而先行认识。

        扎营的第一个夜晚，他们一群官兵便开始讨论起要攻陷马拉提亚的事宜。

        凯鲁一派轻松又信誓旦旦地开口要在五日之内拿下那城市，当然引来众人的疑惑与不可置信，而在隔天由侦查兵传来的报告，说是黑太子领军朝着赛那沙军队而去后，凯鲁便开始了他计划的第一步……

        「墨，妳说凯鲁王子为何要我们打扮成这样啊？」有些不习惯的拉着身上那轻飘飘的漂亮裙装，头上也戴着不少装饰的夕梨感到很不解，「穿着这身服装是要怎么攻陷马拉提亚？」

        帮忙将有些歪斜的头饰调整好，唯一知道凯鲁真正打算的林墨并不打算说破，「我想凯鲁王子有他的用意的，毕竟他可是西台的『帝国双雄』之首，夕梨妳就乖乖配合王子吧！」

        「我知道……但是，为何墨妳就不用跟我和哈娣她们一样换装啊？」

        确实，凯鲁虽然让她们在一同进入马拉提亚之后换装打扮，但是并没有要林墨也一起，反而要她保持着原本武官的装扮随侍在侧就好，这个用意林墨暂时也不晓得原因所在。

        但她想总归是为了能顺利攻陷的策略。

        「夕梨小姐，请问妳们准备好了吗？」在门外的伊尔．邦尼询问着。

        「好了，我们马上就过去！」

        于是乎，由凯鲁主导、夕梨众人配合演出的一场欺瞒马拉提亚太守与黑太子留下的将军的戏码开演。

        与敌方初见面时，林墨也谨遵王子的命令，淡定地站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存在，只是或许是他身为女武官的模样过于显眼，理所当然引起了那位叫做达纳的将军的疑心。

        「姆鲁西利殿下，敢问在旁的那位配戴武器的少女是……？」达纳将军忽略掉正在秀恩爱的凯鲁与夕梨，眼睛正有些警戒的看着林墨。

        而刚以嘴喂完夕梨一口醇酒的凯鲁闻言，状似不在意的朝林墨的方向撇去一眼，边紧抱住因害羞有些挣扎的夕梨边说着，「啊，她就是我们真正的战斗女神，林墨。」

        此话一出，不只坐在下方的将军跟太守一脸的震惊与疑惑，就连夕梨等人也都稍微吓到，但因为现下的状况便也很快地掩饰过去，没让那两人发现，而被点名的林墨虽然也觉得惊讶但还是保持脸上冷静的神情，至于心中则对于凯鲁这项说法稍微推敲起来。

        ──该不会，凯鲁是要利用她来混淆视听、吸引敌人的目光？

        「咦？但传闻不是说殿下您的侧室才是战争女神──」

        「嘛，那是因为父王说不准让女人上战场我才出此下策，但你们听到的那些跟战争女神有关的传闻，实际上都是她的功劳，就跟我弟弟让功劳给我一样的情况吧！」凯鲁便笑道边一把抱起了还有些愣住的夕梨，「我可爱的侧室只有在床上时才会展现大胆热情的一面……就是这样，我们要先去休息啰，太守、将军。」

        「啊……好的，殿下就请您好好休息吧！」

        在伊尔．邦尼和奇克力迅速将太守与将军请出房间后，一直摸不着头绪又被凯鲁玩弄在股掌中的夕梨急忙跳出凯鲁的怀抱，并且问着他刚才说林墨才是战争女神的用意是什么，夕梨虽然不是一点就通的聪明女孩，但她直觉却很敏锐，总觉得凯鲁会这么做是别有用意的。

        「混淆视听的说法罢了，我们两人必须要给太守跟将军昏庸无能的形象，这样才好办事。」拉伸着筋骨，凯鲁轻描淡写的解释，然后抬头观察着外头看守的士兵数量，「战争女□□号近期过于威吓，那位达纳将军也是个谨慎的人，如今他现在的注意力应该会比较放在林墨身上了，这样让其他人也能比较好进行接下来的事情。」

        夕梨迟疑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但还是不免有些担心，「但是这样，不就让墨陷入危险当中吗？」

        「夕梨，我没事的，凯鲁王子说的对必须要有人引起他们的注意才行。」没等凯鲁开口说什么，林墨豪不在意的接下这样的任务，抬头看着凯鲁那双接近浅金色的眼眸，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

        「……林墨，感谢妳的谅解。」凯鲁开口道歉，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

        说实话凯鲁确实有着一点点私心，因为他并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孩有任何陷入险境的情况，现在的夕梨虽然比起一开始稍微有了些成长，但还是不足够的──上次夕梨在王宫的储藏室差点被王妃给逮到，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那少女恐怕就已经被抓走──想到她那时躲在自己背后紧捉住他瑟瑟发抖的模样，凯鲁便知道夕梨还没有能力去面对任何有危险的困境。

        所以，他便决定要想尽办法将她护得好好的。

        林墨不一样，她够沉着冷静、聪慧又有好身手，更重要的是──她双手已沾过血。

        凯鲁也是久经沙场的战士，所以他清楚知道杀过人的人双眼会是什么样的神色。

        林墨在基祖瓦德那发生的事情，他也听赛那沙稍微提过，虽然说对于这位看来比起夕梨没大多少的少女遇上那种事，凯鲁也只是觉得感概，但并没有向赛那沙觉得有怜惜之感，林墨原本的定位就是战争女神的护卫官，如要在这样的世界护卫他人，手持血刃那可说是有必要的。

        因此，凯鲁希望林墨能从现在开始来担任如同夕梨的替身般的存在。

        他利用了今天这个情况下，将战争女神的义务转嫁给了林墨。

        为了他想保护的人。

        ※

        林墨从凯鲁房间内告辞离开，独自走在路上时就如同凯鲁所言，她敏锐的发现注意她的目光变多，甚至随着她回到房间的路上，沿路看守的士兵也明显增多了些──还真的是，把她当作重点关注对象了，林墨这时才发觉，战争女神这个称号在战事频繁的年代所代表的意义，确实不能小觑。

        有些兢兢地回到休息的房间，空旷的室内就只有独自她一人，跟她同住的哈娣、夏菈和尤伊她们晚一点有更重要的任务，为了让她们好行动，林墨可以说是要引开监视卫兵目光的存在。

        挂好披风、放下武装之后，一屁股坐在柔软床垫上的林墨呼了口气。

        她大该猜到凯鲁做这些其实是为了夕梨，那个俊美的王子不想让他的爱人承担如此重责大任。

        在漫画原著里面也是如此，对于凯鲁来说，他其实一直都是想把夕梨给藏的严谨、保护的密不透风的心态，可惜夕梨却不是那种甘愿乖乖接受保护的个性，反而逐渐坚强茁壮起来，成为能站在他身边与他同视一片大地的女人。

        林墨能明白理解，但不代表她不会感到失落难过。

        毕竟被当作是可以利用的棋子，那种没被在乎的感觉多少还是有些伤人的，无关对方是谁，林墨纯粹就是觉得有种孤单感。

        拆开手掌的绷带，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强大的自愈能力与细心留意照顾下，已经差不多只剩下浅淡的疤痕了，林墨从袋中拿出小药瓶，细细地将药粉轻洒在伤口上，过程当中却不免走神想起给了她这罐药的人来。

        赛那沙．哈图西利。

        林墨对于赛那萨那些过多的关怀行为并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她思考过后觉得那只是种移情现象罢了，因为夕梨的望而不得才会看向与她相似的自己，将对那少女的情感投射到她身上，林墨很清楚明白这全是无意识的过程，或者说，是心理防卫机制的一种罢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林墨要做到的就是保持中立，并且对赛那沙减少自己个人化的反应。

        如此一来，赛那沙的移情作用便会降低甚至回归到正常的轨道。

        将绷带给重新缠绕好，做好决定的林墨没再去想那个让人心烦的家伙，反而趁着这段空闲时间来好好回想一下原著里关于这一次的剧情──这边的剧情是凯鲁确实成功夺到马拉提亚了，但却让夕梨被黑太子捉走，而他们原本在寻找的「龙之眼」似乎也消失在这场战役当中。

        龙之眼啊……林墨对于这个虽然只出现那么一下的宝物，倒是颇印象深刻的。

        据说有了它便能用言语来操控人心，可惜当初在原著里面虽然被夕梨找到，但是最后阴错阳差的还是跑到米塔尼的黑太子那边，之后更是下落不明也没再出现过，但林墨还是颇好奇那宝物的实体到底是长什么模样的。

        她想，之后若有机会便去把它找出来见见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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