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吻

洁白一尘不染的实验室中，林鲲脱下宽大的黑色斗篷。

        面无表情的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眸通红，血淋淋的。

        手指收紧杯子，像是无法忍受了，面具一样平静的表情裂开，露出内里的狰狞。

        玻璃杯被他狠狠的甩在墙上，桌子上的试剂瓶等杂物也被扫落。

        林鲲拎起椅子，把同样洁白的办公桌砸了个稀碎。

        林鲲坐在废墟中喘息，他疯了般，披散着头发。

        齿间发出恶毒的诅咒，“颜乐，颜乐，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去死？为什么？”

        沉重疲惫的脚步声响起，走进来一个人，那人似乎习惯了满地的狼藉，绕过那些碎片，走到林鲲旁边。

        林佑拉过旁边翻倒的椅子，扶着林鲲坐在椅子上。

        林佑眼下带着浓重的乌青，疲惫不堪。

        他双手间亮起暗淡又温暖的橘黄色光芒，没入林鲲身体中。

        林佑和林鲲长得一样，气质却截然相反，林佑温暖，林鲲疯狂。

        林鲲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眸中疯狂的神色潮水般退下，他不耐烦的理着头发，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林佑。

        “小乐也算是你半个学生，对你也很敬重，你能不能别再去伤害他了？”林佑疲惫的说。

        林鲲猛地站起来，拽住林佑的衣襟，吼道，“你懂什么？啊？凭什么命运这么不公平？！凭什么他异能觉醒能得偿所愿？我就要害死家人？”

        “我就是要他比我更痛苦！”

        “你不知道，颜乐当时有多绝望！哈哈哈！”

        ……

        王英贤松开床上那人的手腕，有些疑惑的瞅着颜乐，“他没有受伤啊？”

        颜乐心中微沉，面上不露声色，“是吗？他和魔物战斗后就忽然昏迷了，我们还怕他是受了内伤。”

        “没有，他的体力和异能都耗尽了，昏迷可能是虚脱导致，休息一下就没事了。”王英贤回以客气的笑。

        “那我们就放心了，谢谢王先生。”颜乐拿出三枚一阶晶核，递给医生，“王先生慢走。”

        王英贤忙摆手，“颜乐队长，我这次只救了一个人，你给一颗就够了。”

        “王先生你救了寒星一条命，这是你应得的。”

        王英贤自谦，“哪里哪里，那就多谢颜乐队长，寒星以后有需要我一定竭尽全力。”很有眼色的告别，“那就不打扰了。”

        外人走了，颜乐的笑也消失了，他沉默着坐在床边，默默守着昏睡着的人。

        木炎和暗对视一眼，小声说，“颜队，我们先去看看古萱姐姐，你也别太着急，辰哥就是累到了，休息休息就会好的。”

        颜乐只是点点头，以前的墨辰并没有这么虚弱，所以这个人到底怎么了？混沌到底做了什么？

        这些问题没有人能给他答案，而此时颜乐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墨辰身边。

        混沌，你们最好永远藏好，祈祷永远别被我们找到，柳眉狠戾的低压，漫桃花眸中是滔天的愤怒和杀意。

        月，携着满天星斗降临人间，夜，慢慢笼罩这片天地，不知不觉间，天又黑了。

        睡着的人终于有了动作，颜乐起身，点起暖黄色的烛火。

        相比于明亮的电灯，他还是更喜欢这种暖黄色的火光，末日中，就算再可怕的夜晚，它的亮起总让人感觉温暖，这是安全静谧的颜色。

        温暖的火光中，墨辰苍白睡颜染上暖暖的颜色，虚弱的感觉仿佛也被火光融化了。

        昏睡的人抖了一下，颜乐轻声呼唤，“墨辰？

        墨辰没有醒来，他的意识仿佛被沼泽拖住。

        梦境中，周围幽静的黑暗忽然出现了变化，虚幻的梦境慢慢凝实，是他最不愿面对的场景。

        他好像被固定在铁床上，眼前刺目的灯光虚化了周围的一切，只能模糊的看到两个带着面罩的穿着白大褂的人，拿着流淌着黑色液体的针头凑近他的颈项。

        那些被深藏的恐惧潮水般不可阻挡的上涨，淹过头顶，他不顾一切的挣扎起来，绝望的是，被束住的手脚提不起力气。

        冰凉的液体顺着颈项流遍全身，身体中涌现剧烈的痛，血肉中仿佛有野兽的爪牙要撕裂他的身体，冰冷的寒流冻僵了血液，血肉骨骼却烫的惊人。

        这种痛早就超过了人能承受的极限，这是他经历过的痛。

        墨辰躺在床上，晶莹的汗水冒出，他无意识的挣扎着。

        颜乐紧皱着柳眉，压制住墨辰的动作，手指搭在墨辰额头，昏睡的人额头滚烫，眼皮颤抖的挣扎着，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墨辰！醒醒！”颜乐面色凝重，眸子金光闪烁，他犹豫一下，精神系异能探向墨辰。

        墨辰好像被困在恐怖的梦魇中，颜乐本能觉得要叫醒他。

        梦境被金光击碎，那些可怕的场景裂成惨白色碎片，消失在虚无中，墨辰猛地睁开黑眸。

        往日黑曜石般深邃的黑眸，因为触及灵魂的恐惧，微微睁大着，甚至蒙着一层清澈的水光，柔化了黑色的凌厉。

        颜乐深深地望着那双还在颤抖的眸子，这双眼眸的主人几乎给他一种软弱的错觉。

        他像是被蛊惑一样，以极其缓慢的节奏，凑近躺在床上的人，近的鼻息相融。

        许是黑夜太黑，最能让人放松清醒时的冷漠，许是梦魇太可怕，需要受害者确定是不是真的逃离了那里，又或许是那丝悸动作祟。

        总之，墨辰没有拒绝颜乐的靠近。

        唇瓣并不过分柔软，一冰冷一温热，柔韧与坚硬短兵相接，没有力气的也不愿示弱，力量充沛的也不仗势欺人，慢慢的试探，慢慢的索取，都忘记了呼吸，直到有人再忍受不了窒息的感觉，唇瓣微张。

        ……

        黑眸缓缓睁开，屋里没有其他人，墨辰静静的注视着天花板，阳光在厚重的窗帘周围镶了一圈亮边，天已经亮了。

        苍白的手指碰了一下薄唇，昨天晚上那些不是很清晰的回忆涌上心间，墨辰平静的心忽然有些乱了。

        回实验室取刀的时候，手掌本能的攻击，和事后找到的线索，让他确信了自己的身体的却隐藏着什么东西。

        身体深处残留着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也不是错觉。

        还有那次忽然神智不清，伤到了颜乐的右臂，这些都说明在他的身体里，可能掩藏着可怕的怪物。

        而墨辰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作，不知道怎么控制它。

        也许他应该离开……

        微微松动的黑眸归于沉寂，墨辰支着酸软的手臂坐起来，面无表情。

        这面无表情和以前的沉静似乎不太一样，更像是为了掩盖什么，而刻意为之的冷漠，这冷漠如薄薄的冰层一般，寒冷却又脆弱。

        门开了，墨辰冷漠的目光扫过去，是颜乐。

        颜乐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看到墨辰醒来，沉重的表情才松快下来。

        那双桃花眸亮晶晶的，眯起熟悉的漫不经心，“你醒了？”

        墨辰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看着颜乐忙上忙下。

        颜乐自顾自支好小饭桌，给墨辰摆好饭菜。

        拉开紧闭的窗帘，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照亮一室幽暗。

        颜乐过去几年的全部心神都耗在了墨辰身上，他太了解这个人了，刚进门就感受到墨辰那股不同寻常的冷漠，他不知道这股冷漠从何而来，是那个意外的吻，或是其他，但他知道墨辰想要干什么，墨辰想走。

        侧身坐在床边，颜乐那漫不经心的桃花眸，被阳光照的有些透亮，染上暖暖的温度，懒懒散散的说，“墨辰，我真的很高兴。”

        指尖悄然攥紧，墨辰冷漠的凝视着颜乐，眸子如同刺骨的寒潭，表面冷漠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

        “你回来救了我，救了寒星，谢谢你。”颜乐的眼睛弯着，温和道：“你知道吗？我睁开眼睛看到是你，真的很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找到你的时候，这里就像是重新有了心跳。”颜乐捂着心脏的位置。

        似乎是回忆起什么，熠熠生光的眼眸暗淡下来，“你离开的时候，就像所有的血液，所有的感觉都冻结起来。”

        “我想向你道歉，我不应该干预你的选择，但我想让你知道。”颜乐沉默一瞬，直视着墨辰疏离的黑眸，坚定的说。

        “你是我的命，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听说一个人的喜欢，不能换回另一个人的喜欢，这份喜欢就会是个彻底的悲剧。

        但颜乐觉得，他和墨辰是另一个能称之为奇迹的结果，你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你，这件说起来简单的事，但在末日中，也的确能称得上是奇迹。

        颜乐至少确信，墨辰既然赶回来救他，晚上还默许了他的亲近，至少不会对他没有一点感觉。

        尽管希望渺茫，颜乐还是决定要赌一把，毕竟这些话再不说，也许没有说的机会了。

        墨辰刻意而为的冷漠，就如同薄弱的冰层，悄然破碎。

        或许有些事情，从很早之前，冥冥中就已经注定了。

        是第一次见面他没有拼死逃离，还是第一次尝试对颜乐交付信任，或是那次的悸动，还有这次不顾一切赶回来救人，甚至昨晚的默许。

        理智告诉墨辰应该远离的原因，是不是也因为，在他不曾理解的内心深处，有了一个特殊的人。

        他不想离开这只狐狸？

        墨辰不通情感，他不太确定这些想法是对是错，但既然已经知道了内心的选择，就不该再逃避胆怯。

        ……

        “王炸！！哈哈哈哈！！”

        颜乐和墨辰走进客厅，就听到古萱得意的笑声，客厅的沙发上，古萱，木炎，暗围在一团，在打扑克牌。

        末日降临，混乱的生活稳定下来的普通人，也需要一些娱乐来调剂生活。

        “老大！你们来了！”古萱挥着手臂，中气十足的打招呼。

        木炎有些无奈，“古萱姐姐，你伤还没好，要小心一点。”

        暗也摇摇头，看向颜乐和墨辰。

        两人坐下，颜乐桃花眸转向古萱，看着她精神很好的样子，“好点了吗？”

        古萱浑不在意的摆手，没心没肺的笑，“没事，老大你不用担心，这点小伤小意思。”

        她的手臂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往日红润的脸色也带着苍白，显然这次受的伤并不是她说的那样，只是小意思。

        颜乐也没有再矫情什么，寒星的人，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洗礼，早就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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