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听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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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和厨子相关的侍从跪了一地,妙芙带着啜泣着看着前方替他们受过的主子,刚想冲上前抵挡,孟穗岁微微摇摇头。
奴才受罚挨板子,主子受罚挨鞭子。
侍从挥动着手中黑色长鞭,软塌的皮鞭此刻就如同冷剑一般,衣裳被鞭打裂开,红色长印滑过孟穗岁洁白柔嫩的脖子、手臂、后背之上,看着像是细长红蛇缠绕于身。
即便这般鞭打,孟穗岁也依旧咬紧牙关不曾大声哼叫一句,她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直往下淌,泪眼朦胧中看到李君屹站在她跟前。
她艰难抬头瞧着那双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神,嘴唇苍白问道:“宋,宋云兮,跟你无冤无仇……你,你为什么……要,要如此,对,对待?”
李君屹的手掌往下滴血,先前的药确实被她加了一味药,当时孟穗岁多留了个心眼,本想指着用解药来换取他人性命,可没想到是自己以身换他们,而李君屹从不要嗟来之食。
除了解药,还能放血来缓解麻痹和后续出现幻觉之症,这也是最快但又最痛的一种方式。
“拖去喂狗。”他说得云淡风轻,血滴顺着纤细的手指啪嗒往下滴着。
“二哥。”从走廊处隐隐约约传来儒雅的声音,只见一位穿着月牙色,用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的衣裳的男子悄然行来,瞧着和李君屹年岁相仿,他下颌方正,目光清朗,更有儒雅才子的气质在其中。
“老七,”李君屹脸上绽开笑容,那是从未见到的冰雪莲花绽放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李弘毅浅笑几声,手中还抱着一坛闻着就醉人的酒,“二哥大婚,我又岂能不来讨杯喜酒喝,正巧大运河塌方,我便寻了此理由回京来。”
他说着瞧着地上脸色煞白的女子,不由呆愣一刻,孟穗岁正巧抬头带着坚毅的眼神和他目光相对,不曾开口便晕厥过去。
“二哥,新婚燕尔又何必舞刀弄枪,执着于过去,会让你方寸大乱的。”李弘毅瞥见他正在滴血的手掌,“眼下还不是最佳时机,二哥可要沉住气呀。”
李君屹接过他手中的酒坛,“你还是这般唠叨,既为喝喜酒,怎还自己带了酒来?”
“二哥,瞧在我为你寻来这醇酿的份上,将二嫂扶回房间吧,她是个女子,可禁不住你的这顿鞭子。”
李君屹知晓他的来意,扯开酒坛布襟朝前一抛,李弘毅眉梢一抬刚要上前就被他拉住手,二人在庭院中对打起来,酒坛直直向上飞起后瞬间落地,可还未摔在地上就被李弘毅用脚一踢,酒坛中的酒挥洒出几滴落在李君屹脸上。
他一掌击打在他那受伤的手掌处,李君屹往后退了一步,趁着空隙,李弘毅旋转伸手抓住酒坛落地,他用眼神示意:“二哥,我虽胜之不武,但酒也未曾滴落在地,就当你答应了。”
这是两人自幼便定下的规矩,谁先抢得上抛之物还未曾掉地便算赢,而输者也要答应赢者一个条件。
李君屹摊开划有刀痕的手不觉笑着摇头,“几年不见,你倒学乖滑了,也罢,今日就罚你这胜之不武之人不醉不归。”
他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子,妙芙正在一旁替她擦着额头的汗珠,李弘毅来得如此凑巧绝非偶然,但此事也不必揪着不放,有一点他说得不错,眼下大运河一事还不曾解决,此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后花园中,在水榭之处两个俊朗的男子正举杯畅饮,笑谈间已到夜幕而至。
月色朦朦胧胧,也不知明日是阴是晴,夏日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令人难以捉摸。
李弘毅背着手望着斜前方的月色,触景道:“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本想着让你远离京城,如今你又回到这是非之地,你可知这一趟你恐就没有安生日子了。”李君屹手指滑动着酒杯,他眼中有股狠劲儿,可被淡淡月色遮掩住,看不清也散不出。
“我既已回来,便料到结果,只是……”李弘毅欲言又止,早些年他知晓二哥的决定,可经当年一事后却看不清了,今日又瞧见晋朝公主被如此对待,恐怕当年那股怨气他还一直压在心头。
“你是想用晋朝公主打开局面?还是,”他还是不放心问出了口:“还是在散怨气?”
李君屹半晌没回应,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碎裂的声响出来,“此事你莫管了,我知道今日有人通风报信叫你来,看在你这醇酿的份上便也不计较,老七,你留于京中自己当心,不日我便要动身前往大运河处。”
“我知晓劝不动你,只是眼下二嫂成众矢之的,很多眼睛都在瞧着,二哥即便是虚情也要装得像一些。”
这场兄弟对酌的宴席也随着更深露重而散,李弘毅不曾变,他依旧是那个翩翩佳公子,羽扇纶巾谈笑天地间,可李君屹却变了,许是从三皇子薨逝起,又或是他埋藏心底的密匙被和亲来的公主打开了。
而被鞭打晕厥过去是孟穗岁眼下已经被御医瞧诊过,所幸也只是伤着皮肉未动及筋骨,身上的鞭痕过些日子便能消退。
她正敞衣被妙芙擦拭着后背,浑身火辣辣的疼,自小虽挨过孟将的责罚,可也不似这般痛打,往常都是被关在屋子禁足,可随后她阿爹又端着糕点来哄自己。
还犹记临嫁前孟将说日后她若被夫君欺负,一定后悔日夜兼程前来说叨,可如今这般境地该如何说于他听。
孟穗岁肩头抖动起来,断了珠的眼泪止不住地掉落在棉被上,她屈膝抱着双腿倚靠在墙边,妙芙瞧见心疼道:“王妃,今日这鞭应道是挨在奴婢身上的,请王妃日后莫要再揽责,奴才们是下人,不值得王妃如此的。”
“下人也是人,”她委屈的嗓音微弱,抽泣的声音盖住字,“他是不是被恶鬼附体,这般不分青红皂白……阎王就不知寻黑白无常收了他吗?他……”
妙芙在一旁猛烈咳嗽,整个屋子都回荡着她的嗓音,似乎都能听出要把肺管子咳出来。
孟穗岁头靠在喃喃着:“妙芙,你可是染上风寒了?早点去歇息吧,莫要撞上那个恶鬼,万一……”
她想回头叮嘱妙芙,可侧头一看就看到身后站着一副冰雕,那面色果真如恶鬼般让人胆颤,而妙芙则站在一侧不敢多言。
“看来你伤得还是不重,这般有力气不如再去和恶犬斗一番。”李君屹冷不防道。
“王,王爷……”孟穗岁被他吓得一激灵,头重脚轻从墙边倒在床上,将自己衣裳裹紧拿被子挡在身前,“我,我……并非是在说王爷。”
李君屹挥手让妙芙出去,他不紧不慢朝着床榻之人走去,孟穗岁捏紧被子不断往后缩着,脸上的泪痕还不曾消散。
“老七叮嘱本王即便虚情也要装着样子,”他俯身用手指缓缓滑过她脸上的泪痕,捻着手指不屑道:“还真以为你不怕痛呢,怎么,不想让本王瞧瞧你到底伤得有多重?”
听到这话孟穗岁更死命拽着被子,她不是宋云兮,更不想成为名副其实的王妃,必定是要保全自己。
“王爷,求你,放过我吧。”她终于软着性子第一次求他,更是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这深宫犹如地狱,阴风阵阵直叫人害怕,比飞沙走石,万箭齐飞的战场还要凶险。
李君屹不禁觉得好笑,那冰冷的脸上带着戏谑之意,“本王说过,你这辈子休想从北朝离开,要怪,就怪你投错胎。”
他说完用力拉扯着被子,即便底下的人一直死死拽住,但又怎能抵过一个久战沙场的男子力道,孟穗岁应激地立即缩到墙角,抱着双腿隐藏自己,她此刻只身穿一条肚兜,雪白滑嫩的肌肤暴露眼前,太过显眼的还有她脊背胳膊处凸起的红印。
“也不过如此,”李君屹扔了一个药瓶在她脚边,“你该好好谢谢老七的酒,不然此刻恐怕这药可都不够擦。”
听到房门吱嘎一声紧闭的声音,孟穗岁微微抬起头看过去,屋中已没有人,她浑身散架地侧倒在床上,晶莹的眼泪从小巧的鼻梁滑过。
“阿爹,这真的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吗?穗岁不要,穗岁想阿爹,想回晋朝,更想回家……阿爹,你,你要如何才能救得了我……”她呜咽着将头埋在被子中无声哭泣着。
许是精疲力尽,就这样哭着便睡着过去,等她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妙芙在一旁静静等着她清醒过来。
“王妃,恪亲王在后花园等着您。”
孟穗岁下意识瞧了自己身子一下,红印子上似有药膏涂抹,知晓不可能是他所为,但又怕他半夜趁自己熟睡时闯进来,不安问道:“王爷他人呢?”
妙芙已经将温热的毛巾双手递到她面前,“王爷被太子唤了去,恪亲王早膳时便就在后花园处等着,他说要等您睡醒后再禀报,您身上的药膏是奴婢方才抹的,请王妃宽心,昨夜王爷未曾再进来过。”
这丫头果真机灵,难怪能一直跟在李君屹身边。
孟穗岁擦拭脸后更衣,她试探性问道:“妙芙,你都不好奇为什么我和传闻中的公主不太相像吗?”
妙芙替她梳妆理云鬓,将海棠流苏发钗插至髻头,识趣道:“主子的事奴婢怎能妄猜,王妃是奴婢家的恩人,不论何样,奴婢都会好好照顾王妃。”
孟穗岁拉着她的手瞧着那清瘦的面容,“妙芙,我一定会带你回到晋朝,去找你的哥哥,也一定会替你寻一个能待你好,你又心许的意中人。”
妙芙跪在她面前,眼中噙泪,笑道:“王妃,奴婢自小在宫中待惯了,从未想过要寻得知心人,只想一直在王妃身边服侍,之前替哥哥,如今是替奴婢自个儿报答您。”
孟穗岁扶起她,看来还是同乡要贴己的很,她摸着依稀能看到脖子处的那条红印,“祈王和五皇子是嫡亲兄弟怎也不抵和恪亲王的情义深呢?”
透过镜子瞧见妙芙有些走神,她用胳膊晃动了一下她,“昨日他及时赶来阻止我被扔去喂狗,是你前去通风的?你和那位恪亲王相熟吗?”
“恪亲王是这皇宫中最特殊的存在,他和王爷曾有过过命的交情,在宫中能让王爷听得进话的人,恐只有他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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