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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救护车直接把丁丁送回丁丁的家,也就是原市委书记魏宏刚的家。

事先已经商量好的,妻子坚持,丁丁也没有反对。

对这一点,妻子十分执著。一是自从弟弟出事以后,这个家她再没有来过。二是家里好久都没人了,魏宏刚的妻子、家里的保姆,还有魏宏刚司机和秘书,都被带走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家里成什么样子了,她做姐姐的,有责任来看看。三是老母亲一直吵着要来,万一来了,不也得住这里吗?她是魏宏刚的母亲,每一次都吵着闹着要和儿子、孙子住在一起,可眼下这情形……也不知现在这个家还能不能让他母亲住。四是丁丁,魏宏刚的儿子回来了,而且是受伤了,就算这个家以后要腾出来,交出去,但一个孩子,不至于现在就让他无家可归吧,怎么着也只能安排他住回这里。五是她也真想通过回家,看看上边的态度,感觉感觉这个魏宏刚到底有多大的问题……

魏宏刚的家在市委后院。市委大楼外表看上去并不很显眼,不高大也不奢华,但这个市委所在地则是在延门市中心唯一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近旁,因此这个地方必然是寸土寸金,自然风景更是桃红柳绿、燕舞莺歌,处处呈现着东风不用媒,春光四面来的旖旎风光。

市委领导的住宅,就在市委的后院。也一样是在湖边,即使是在冬天,这里也是一片园林景象,寒梅吐蕊,腊梅娇黄,草木丰茂,郁郁葱葱。凡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绝非等闲。

这样的设计安排,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领导的工作和休息不会受到任何干扰。平时市委领导回家,可以直接从办公大楼回家。坐车不到五分钟,步行也用不了一刻钟。如果市委领导从外面回来或从家里外出,既可以从市委大门进出,也可以绕过市委直接从住宅区动身出发。领导们住在这样的地方,一是离办公地点很近,二是在安全保卫方面,也可以省人省力,省去好多环节。如果有上访的,告状的,集体闹事的或者其他什么群体事件在市委门口发生,至少领导们可以从容进退,应付裕如,不至于被堵在门口,耽误了其他的大事要事。

市委书记的家是在住宅区中心处最佳的位置。独门独院,一栋二层小楼。看上去不大,其实面积可观,二百八十多平方米的使用面积,加上地下室和车库,最少也有三百多平方米。

救护车进入市委住宅区大门口时,武祥陪妻子一起走下车去,先给门口站岗的警卫做了个简单的说明,然后妻子把出入证包括丁丁的轻伤证明也递给了警卫。警卫看了半天,又走过来看了看躺在车里的丁丁,丁丁把自己的门卡也交给了警卫,警卫仔细看了半天,便走进警卫室去打电话。其实也没用多长时间,也就是五六分钟,警卫出来了,给他们做了个允许进入的手势,并对武祥和妻子说,我们主任说了,一会儿市纪委有人会找你们说明情况,你们回家后,在家等待即可。

可以进家!

随着大门口的升降杆缓缓升起,武祥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进了大院,救护车的司机突然说话了:“嗨,我说呢,怪不得王院长这么重视,原来你们是领导啊!真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现在的领导确实变了,都这么朴实低调。不好意思,服务得不好你们可别见怪。我这也是有眼不识荆山玉,领导干部如果都像你们这样就好了,抱歉抱歉。这地方我可是第一次进来,没想到里面会是这个样子。好宽大啊,你看这路,还有这树,这设施,还有两边的草坪,要是到了春天夏天,那还不是人间天堂!住着这么好的地方,钱也够花,吃的穿的也不缺,你说有些领导咋就想不开呢?不是我多嘴,也不是对个别领导干部有什么意见,没多久的事,你们也一定比我清楚,老百姓也都传遍了,有一两个月了吧,这里头的一个书记被双规了,家也被抄了,听说光钱就拉了一卡车……”

武祥嗓子发痒似的嗯嗯了几声,神情凝重。

魏宏枝指着窗外闪过的松柏说:你瞧这天寒地冻的,就松柏有本性,绿生生的!

……

魏宏刚的家从外面看,没有任何变化,依旧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院门是开着的,其实也用不着上锁,因为所谓的院墙都是一人多高的四季青剪裁有致围成的栅栏,独门独院只是名义上的院墙,这样的院墙,反倒显得院落更加开阔平坦。

进了院,武祥和妻子都明显地感觉到有些异样。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立刻心领意会,便让陪护人员把丁丁放在院里,然后千恩万谢地把他们和司机一起打发走了。

武祥知道这个家是被搜查过的,魏宏枝也一样知道。夫妇俩不约而同地没让陪护人员把丁丁直接送进屋里去,倒不是怕他们看到屋里的真实情况,而是担心他们出去后会说三道四,反而给王宇魁副院长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一打开门,一股浓烈的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因为母亲曾在这里住过多次的原因,魏宏刚给姐姐也配了把钥匙。丁丁就更不用说了,家里所有钥匙他几乎都有。

武祥原本想着家里一定会乱七八糟,但打开门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大厅里一片狼藉,几乎看不到成形的东西。沙发被卸开了,茶几也没了支架,椅子的靠背和钢管都被拧开了,连客厅大书架上的精装书也全都散落了一地……

几个卧室也一样,每张床架子都被拆开了,卧室家具里的东西也都被清理出来了,一摊一摊摆得扔得哪里都是。连梳妆台、写字台、梳妆盒、卧室沙发也全都卸开了,一些化妆品盒子和各种物件四处可见。特别是置放保险柜的那个房间,连保险柜的后墙上也凿开了一个大洞。除了主卧室,其他几个卧室里的家具摆设,连那些简易桌子椅子也都被拆开了。

二楼上的书房里更乱。所有的书几乎都从书架上被取了下来,这些书好像都被打开过,横七竖八地散放在书房的角角落落。

二楼专门存放礼品字画的那个房间,几乎插不进脚去。所有卷轴的字画都被打开了,礼品盒里的字画也都被抽出来了,甚至有几张油画从框架上拆了下来。那些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礼品,全都从盒子里取了出来,看样子一件一件都仔细地查看过。那些没有盒子已经摆放出来的礼品,也都从红木制作的礼品架上取了下来,东倒西歪地堆放了一地。很多置放贵重礼品的盒子都是空的,可能都被什么人给带走了。

地下室看上去更乱,各种各样的白酒、葡萄酒箱子,各种各样的礼品盒子,各种各样的香烟和茶叶,摆放得杂乱无章,一片狼藉。仔细看去,所剩下的都不是什么名烟名酒,名烟名酒极有可能已经被什么人搬走了。

厕所的盥洗器具,盥洗台,抽水马桶,甚至连墙上的镜子和一些下水管道居然也被拆卸拧开了。

特别是客厅和走廊的那些各色各样的花盆也被七零八落地摆放在窗前和过道的尽头,那些花盆里的名贵花草也都一个一个被拔了出来,连土一起倒得干干净净……枯萎的名花名草孤瘦发黑散在地上。

……

武祥和妻子对搜查过的这个家,曾有过无数次的想象和各种心理准备,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搜查后的样子竟会是这般惊心动魄!

丁丁一个人拄着拐棍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看着家里的样子,完全是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他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家会变成这般模样!

绵绵吓得缩作一团,止不住地偎着丁丁哭了起来。

武祥突然明白,如果再把这个家重新收拾起来,那将是一个浩大工程。两个客厅,两个书房,四个卫生间,六间卧室,外加地下的四间储藏室,两个车库,还不算拆散的那些家具、桌椅、洗浴器皿和管道,就算丁丁没有受伤,可以帮忙干活,就凭他们四个人,想把这个家再复原成当初的样子,十天半月也没有可能收拾利索。

而且就目前这种状况,只能自家人收拾,不可能找任何人帮忙!

武祥紧接着意识到,他和妻子的想法完全错了。这次非要让丁丁回到自己的家里来住,看来是个极其荒谬,极其不负责任的主意。这对丁丁的心理打击将会是残酷的,终生的!对绵绵的伤害,也一样是无法想象的!

是大人太自私了,居然想用丁丁的回家方式来试试市委的态度!不但自私,而且蠢透了,糊涂!

看来这个家目前绝对不能让丁丁住,事实上也根本无法居住。

这个家目前也绝对不能收拾,至少也得等魏宏刚的妻子回来才能收拾。这么多东西,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哪些还在,哪些不在,哪些有,哪些没有了,也许只有魏宏刚的妻子心里有数。不过看眼前这一幅幅的场景,即使魏宏刚回来了,究竟少了哪些东西,他能记得请吗?

武祥突然想到刚才司机说的那句话:“……前些日子这里头的一个书记被双规了,家也被抄了,听说光钱就拉了一卡车……”

会不会是真的?武祥不禁吓了一跳。

此前,街头巷议,坊间传闻某某腐败分子贪污受贿几亿、几十亿的,武祥觉得那些腐败分子是疯子、是白痴,要那么多钱怎么花,不是累赘吗?不是精神有病吗?武祥当时还觉得现在的人就爱瞎吵吵,整天拿着个手机,你发我,我发你,狗屁都没有的事,传来传去,就传成真的了。但今天看来,就内弟这个家现在的这下场,只现在摆放出来的这些东西、物件折合成人民币,也决不会是个小数目!

想到这里,武祥再次打了个寒战,无尽的黑暗笼罩全身,他久久地僵在那里,面对着眼前这一片令人惶恐的废墟。

……

突然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把武祥夫妇和两个孩子都吓得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武祥打开门,一共有五个人站在门口。

其中一人告知:

市纪委的一名,市委办的两名,还有两名是检察院的。

武祥立刻明白,这几个人就是刚才门口警卫说的,他们是专门来说明情况的。

武祥赶紧把他们请让进家里来,实际上门里门外都一样,既没地方可坐,也没茶水可倒。

进来的几个人也并不在意。其中一个人把几个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并说明了来意,给武祥和妻子看了看他们的证件。

武祥这时才明白,这几个人都是当时参与搜查的工作人员。

难怪他们进来后,对屋子里的状况看也没看。

大家都站在那里说话,因为也确实没地方可坐。

为首的是市纪检委的一个处室的副主任。表情很威严,但说出来的话又不乏温和,声音也不那么严厉。“没想到你们今天会回来,本来这几天就准备找你们的。之所以找你们来主要是要跟你们说明一下搜查魏宏刚住宅的原因和搜查结果。当然这是市纪委的决定,也是省委市委批准的。根据规定,对犯罪嫌疑人住宅进行搜查时,应该通知被搜查人的家属,并应当有被搜查人的家属在场。经我们事先核实,由于魏宏刚的妻子也存在重大犯罪嫌疑并对其实施协助调查,因此她的情况不适用这个规定。而魏宏刚的儿子由于还未成年,也同样不适用这个规定。你们作为魏宏刚的姐姐姐夫,由于与魏宏刚各自独立生活,平时经济上没有来往,因此不属于直系家属,也不适用于这个规定。同时,还因为魏宏刚的问题也有涉及到你们的方面,目前这些问题尚未调查清楚,因此这一点你们也同样不适用这个规定。”

武祥和妻子都默默地听着,什么也不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根据其他相关规定,你们作为魏宏刚儿子的事实监护人,而且当事人的儿子现在也同你们在一起,所以我们有必要通知你们,并让你们知道搜查结果。当然,这也是你们应有的权利。”副主任的话非常严谨缜密,就像念稿子一样。“当时参与搜查的一共有九位同志。检察院的三位同志,纪检委的两位同志,两位记录员,一位监督员,还有一位是字画文物专家。首先要跟你们说明的是,魏宏刚家中的所有物品,经搜查后,凡是认为属于赃物和非法所得的,我们都做了详细记录并都有现场录像。这个请你们一定放心,这些物品都有我们的签字,不会有任何出入。如果经调查核实后,认为其中的物品不属于赃物,也不是非法所得,我们都会如数退还。”

武祥和妻子确实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情况,而且如此事关重大,两个人都像在法庭上一样,一边静静地听着,一边紧张地忖思着副主任说出的每一个字。

副主任的话语声始终不紧不慢:“实在抱歉,同时也需要说明的是,家里经过搜查后,我们之所以一直把当时的现场原状保留下来,这也是我们工作中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你们将来还住在这里,这样做就是为了你们日后在修复和整理这些时,能够更精确容易一些。同时我们还要特别和你们说明的是,你们日后对家里的修复费用和整理费用,经我们调查核实后,将给予相应的补偿。涉及到搜查的一些具体情况,请检察院的同志给你们做进一步的解释说明。”

代表检察院说话的是一位比较年轻的检察官,语速明显比那位副主任快多了:“所有搜查的情况我们都有现场记录和录像,也都有现场记录和监督的签名和盖章,也就是说,我们所有的搜查和检查活动,都是严格按照法律规定进行的行动,同时也负有法律的责任。我们所搜查的住处、场所、物品,包括家具和相关器皿,都是根据当事人交代出来的藏匿地点进行搜查和检查的。当事人魏宏刚和他的妻子,他们不仅承认在地下室、车库、工具箱、备用轮胎里藏有黄金、宝石、存折、银行卡和各类现金,而且还承认在保险柜、衣柜和鞋柜甚至沙发座下、梳妆盒里也藏有外币、银行卡和购物卡。家里的保险柜的后墙是加厚的,里面还有一个夹层,也存放了不少现金。当事人还承认了在茶几和椅子管状的腿脚里,也藏匿了一些票证和存折。根据保姆的交代,在她卧室里的棕垫里,还有几个大的花盆里,她都藏匿了一些银行卡和购物卡。”

听到这里,武祥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在这个魏宏刚家里,连保姆居然都有这么多的银行卡和购物卡,以至于都要藏在床垫和花盆里!

真是骇人听闻!

他看到妻子此时脸色煞白,几乎都站不住了。

检察官可能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们之所以把住宅内很多家具、器皿和管道都拆卸打开,都是根据当事人的供词和他们提供的具体藏匿地点进行搜查检查的。由于很多物品他们自己也记不清具体位置了,所以他们所供述出来的位置很多都有偏差,他们提供的不少位置都只是个大致的区域,都是一些并不准确的记忆,很多根本不是具体的藏匿地点,因此我们的搜查范围也就相应扩大了,造成的拆解和强卸也就多了一些。这种较大面积的搜查,也是迫不得已的结果。所以刚才主任也说了,我们经过慎重研究和出于人道的考虑,对家里家具和其他生活用品所造成的破坏,我们将会酌情予以补助和赔偿。对此,我们今天也特别要跟你们予以解释和说明。”

而此时盘旋在武祥脑子里的都是刚才检察官讲出来的那些词汇:地下室、车库、工具箱、备用轮胎……黄金、宝石、存折、银行卡和各类现金……保险柜,衣柜和鞋柜,沙发座下、梳妆盒里……外币、银行卡、购物卡……保姆的卧室里,棕垫里、花盆里……

那还有被带走的秘书呢?被带走的司机呢?还有地下室的名烟名酒呢?

……光钱就拉了一卡车!

几个人说完后,把一份厚厚的各种证据、证件的副本交给他们以后就离开了。

至于几个人是怎么走的,什么时候走的,武祥已经没有意识了。他看着手里的厚厚的一沓复印件,愣了半天,突然像发疯一般地翻看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搜查结果中的现金一栏。

共计:

人民币1828万元。

美元47万元。

欧元63万元。

港币420万元。

……

银行卡:

工商银行148.5万元。

建设银行69万元。

农业银行178.8万元。

广发银行65万元。

华夏银行132.3万元。

……

存折:

工商银行150万元。

广发银行30万元。

建设银行25万元。

邮储银行25万元。

……

外币卡:

美元34万元。

欧元25万元。

港币159万元。

……

各类购物卡:

中欣57万元。

银盈通75万元。

商通102万元。

银通48万元。

……

白酒:

茅台79箱。

五粮液28箱。

汾酒30箱。

剑南春37箱。

古井贡38箱。

酒鬼酒40箱。

……

葡萄酒:

拉菲109瓶。

魔爵75瓶。

贝尔富特40瓶。

嘉露54瓶。

张裕124瓶。

长城140瓶。

……

洋酒:

路易十三68瓶。

马爹利45瓶。

人头马39瓶。

轩尼诗40瓶。

伏特加35瓶。

白兰地103瓶。

威士忌69瓶。

芝华士32瓶。

香槟225瓶。

……

字画:

名画68幅(其中49幅经鉴定为赝品)。

名家书法243幅(其中209幅经鉴定为仿品)。

……

文物:

青铜器:11件(经鉴定全部为仿冒)。

玉器:76件(其中68件为赝品)。

古陶瓷:86件(其中80件为仿品)。

……

红木家具:

黄花梨家具5件。

小叶紫檀家具6件(经鉴定全部为仿品)。

……

房产:

北京1套(145平方米)。

省城3套(共计480平方米)。

本市3套(共计408平方米)。

……

武祥匆匆看了一遍,默默地递给了妻子。

武祥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心神恍惚,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那些跳动的数字。

他不想看到妻子张惶失措的脸,也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变形扭曲的脸。他竭力让自己表现出镇定的样子,然后找了个无人能看到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地上,呻吟了半天,终于止不住地呼哧呼哧地痛哭起来。

眼泪滚滚而出,汹涌不止。

畜生啊,你这个魏宏刚,真他妈的是个畜生!

你就不想想你姐,不想想你爹,你妈,那些年为供你一人上学,一家人吃糠咽菜,啃窝头,煮红苕,全年的白面都给你一人留着。你爹得了肝癌,一口白面也舍不得吃,非给你留着,高粱面蒸糕吃了吐,吐了吃,吐出来的东西像血一样啊!你姐十七岁上技校,十九岁当工人,每月三十块钱的工资,二十块钱都寄给了你!自己一个月的伙食费才三块钱!你姐结婚的时候,前前后后总共才花了一百二十块钱,床上的被褥都还打着补丁!千辛万苦把你拉扯大,又供你上中学、上大学。为了你,连孩子也不生,三十多岁了才有了绵绵。生绵绵的时候你姐难产,九死一生,产床上的血流得满地都是,深更半夜,跑遍了市里所有医院的血库,都找不着那么多可输的血。你妈慌得跪在地上把头都磕破了,说这个家宁可没她也不能没你姐,老人可着嗓子地号哭,说老天爷非要魏家的人命,就把我的拿去吧。那时候你这个当弟弟的在哪里?魏宏刚,你他妈的算是个人吗,良心都让狗吃了吗!你他妈当的是个什么狗官!你不为老百姓着想,也不为你快八十岁的妈、五十岁的姐想想!你要那么多钱能吃还是能花!几千瓶酒放家里,就不怕喝死你,喝死你儿子!你住在这金銮殿一样的房子里,外面居然还留着七套房!你就一个儿子,你要那么多房子当棺材当坟地啊!你这个王八蛋!

武祥越哭越止不住,几个月的眼泪好像大坝开闸一般往外奔泻。此时此刻,他真是恨透了这个魏宏刚!太贪了!货真价实的一个大贪官!延门市的人要骂你,天下的老百姓都会骂你!我和你姐也一样饶不了你,绵绵和丁丁也一样饶不了你!你爹在阴曹地府也饶不了你!这辈子饶不了你,下辈子也饶不了你,祖祖辈辈都饶不了你!

魏宏刚,你他妈太混蛋了!一个没心没肺天下最不讲良心的贪官,狗官!一个八辈子也翻不过身来的腐败分子!谁让你当书记真是瞎了眼!你爹妈你姐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梦中一样,武祥觉得有一个人在轻轻地摇他。

武祥睁开眼,渐渐看清了眼前两眼发红的妻子魏宏枝。

“你怎么了,老武?”妻子的嗓音有些沙哑,“我和绵绵找了你好半天才找到你,你怎么会躺在这里?老武,你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武祥这会儿才想到自己可能是睡着了,熬了几天几夜了,真困了。

妻子轻轻地摸着他的额头:“你怎么会躺在地下室里,也不开灯,又冷又潮的,老武,这会儿你可千万别再出事,你让我好担心。”

“没事。”武祥一下子清醒了,他竭力打起精神说道,“刚才犯困了,迷糊了一会儿。”

“绵绵找不见你,都快急疯了。”妻子的话温柔而体贴,“老武,你可得保重身子。”

武祥一下子站了起来,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妻子一把扶住他,然后面对面地,一字一板地对武祥说道,“老武,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千万别太伤心了,我想过了,不值得。恨他,骂他,再生气,再后悔也没有任何用。咱们家就权当没有过他,从今天起,咱们重新生活,一切从头做起,就像过去一样过日子。我们一定要好好活,为了这个家,为了绵绵,还有丁丁……”

说到这里,妻子哽咽了一下,但依然是一脸的刚毅和坚强:“老武,今天来到这儿,我终于想通了,也想明白了,抓他没错。到此为止,对他,我们就再不用念想了。从今往后,他是他,咱是咱。咱们什么日子没经过,再难还难得过那些年吗?如今咱不缺吃不缺穿,你我都挣着一份工资,养一个老妈,养一个绵绵,有那么难吗?天下的老百姓不都是这么生活吗?咱啥也不想了,咱们现在就回家,回咱自己的家。”

武祥看着妻子苍白而消瘦的脸颊,心里一阵揪心似的疼,自己的压力还能比妻子更大?还需要妻子来安抚来宽慰吗?堂堂一个男子汉,自己是不是太软弱了。

“好的,宏枝,听你的。”武祥完全振作了起来,“我刚才也想了,这个地方不能住,也没法住,等丁丁好了,或者等他们将来回来再处置吧!咱们现在就回家,和丁丁一起,回咱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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