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二天一早，绵绵还算听话，吃了一个鸡蛋，又吃了一根油条，还喝了大半碗豆浆。

摸底考试八点开始，上午两门：数学、英语。下午两门：语文、政治。

武祥和任颖父亲护送着两个孩子，七点半左右就到了考场。

武祥发现绵绵突然变得很乖，拽着武祥的胳膊就像小时候的样子，和爸爸靠得很紧。绵绵极为依恋地把头靠在爸爸的避谈，仿佛找到了那里最温暖的温暖。

武祥心里一阵悲切。

到考场门口了，绵绵对爸爸说：“爸爸，你把我的书包拿好了。我第一门考完了，赶紧把英语拿出来给我，还有几个单词我老是记不住。”

“好的，绵绵。”武祥依从地说，“爸爸等你。”

绵绵快走到考场门口了，突然又快步返回来，走到武祥跟前有些气喘吁吁地说：“爸爸，七点五十才进考场，还有十几分钟呢，你把书包拿过来，有几个数学公式我再记一下。”

武祥赶紧打开书包让绵绵找书，绵绵翻了几下，拿出一个小册子来，站在一旁翻看起来。

绵绵找小册子的时候，武祥才发现绵绵全身几乎都在打战，就跟小时候患病昏睡不醒，高烧不退一模一样！

武祥看着绵绵哆哆嗦嗦的样子，不禁心如刀割，悲怆不已。

七点五十整了，绵绵才把小册子一把递给武祥：“爸爸，我进去了，你等着我啊。”

武祥点点头：“爸爸等着你。”

武祥好久没看到绵绵这个样子了，孩子战战兢兢的神态像只惊慌失措无处逃窜的小鹿。

武祥看着绵绵走进考场的时候，才发现今天摸底考试的学生真不少，至少也有一百多个。一共四个考场，绵绵和任颖不在一个考场。

绵绵刚进了考场不久，武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好几天都没人打手机了，武祥几乎被吓了一跳。

打开一看，武祥又吃了一惊。

妻子魏宏枝的手机！

武祥像不相信似的看了两遍，确实是妻子的手机。

武祥两手发抖，好半天才打开手机：“宏枝？”

“武祥！”

是妻子熟悉的声音！

“你出来了？”

“出来了……”

武祥听到了手机里妻子的抽泣声。“刚出来？”

“嗯，刚到家。”妻子一边抽泣着，一边问，“武祥你在哪儿？”

“我在武家寨，绵绵今天摸底考试。”

“绵绵还好吗？”妻子嗓音嘶哑，几乎要哭出声来。

“你的电话要是早来十分钟就好了，就能和孩子通个话。”

“那我怎么办，我现在就过去吗？”妻子在电话里泣不成声，“……我好想你和孩子。”

“你现在就过来吧，赶紧的，一刻也不要耽误！”武祥突然觉得此时此刻是如此强烈地期盼着妻子的到来，“我和绵绵一会儿在车站等你，快点来吧……”

与妻子通完电话，武祥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

武祥正沉浸在妻子来电的悲喜中，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延中宁校长！

武祥的手突然一个战栗，手机差点没掉在地上。

好不容易摁开了手机的通话键，一个熟悉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老武啊，我是延中的老宁。”

“宁校长好，我是武祥。”武祥觉得嗓音也在打战。

“我的这个手机平时很少往家里带，一般都在办公室里放着。所以没有给你及时回电话，你还好吗？”

“还好，还好。”武祥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早知道这样，昨晚就应该给宁校长发个短信的。“我现在武家寨中学，是不是打搅您了。”

“听说绵绵去了武家寨中学了，怎么样啊？是不是碰到什么问题了？”宁校长直奔主题，直接就问到了绵绵的情况。

武祥止不住地哽咽起来，强忍着，把这些天绵绵在这里的情况给宁校长大致说了一遍。

宁校长听后，像是在勉励一个学生似的给武祥说：“老武啊，这些我都知道了，你能给我打电话，说明你还信任我，这我得谢谢你。绵绵的事情，还有学校的这些情况，我都会进一步去了解，也都会及时向上面和教育局反映。我现在并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老武你一定要记住，这些问题一定长久不了。武家寨中学原本是个不错的学校，但发展到现在，出现了很多问题。特别是学校目前存在的一些乱象，群众一直反映很强烈。这个学校以前因为是原市委书记魏宏刚树立的典型，当时分管教育的副市长也在这个学校做了很多手脚，所以很多问题都给隐瞒了，包庇了，甚至进一步扩大了。现在这两个人因为严重违纪违法，都在接受组织审查。相信有很多问题会逐步地被揭示出来，包括武家寨中学存在的这些乱收费等问题。我现在之所以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一个领导干部不是真心实意地为人民做事，那他的所作所为，不仅会伤害到广大群众，也同样会伤害到他的亲人和子女。”

武祥一直默默地听着。让他吃惊的是，原来这个武家寨中学，竟然是魏宏刚树立的典型。包括那个后来也被双规的副市长，竟然也是这个学校的支持者和受益者。

“武家寨中学全省有名，好的方面会坚持，但存在的问题也一定会解决。”宁校长继续说道，“老武啊，虽然现在我们还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还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有些问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全部解决，我们还须一起坚持，一起努力，耐心等待。我们一定要相信，凡是群众烦心的事，愤恨的事，党和政府都不会容忍它们长期存在，都会逐步得到解决。所以，你一定要和绵绵说清楚，一定要让孩子放下心来，只要好好学习，将来就一定能自强自立。你跟绵绵说，就说是我说的，凡是在延门中学读过书的学生，不管这些学生到了哪里，学校都会永远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学生。他们的困难就是学校的困难，他们的问题就是学校的问题。对这些困难和问题，学校绝不会坐视不管，而且一定会一管到底……”

宁校长挂机好久了，武祥仍然一直把手机贴在耳朵上放不下来。

太阳暖烘烘地照着，漫天的寒意正在消失。

这个电话太及时了，还有妻子的电话，也太温馨了。就像山坡上的迎春花，尽管在整座山上只是个淡淡娇黄的点缀，但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人们，春天的脚步虽然有点蹒跚迟缓，但春天的到来，谁也无法阻拦。

看看时间，摸底测验已经快半个小时了，武祥再次担心起来，想想孩子这几天备受折磨的样子，绵绵今天的考试能正常发挥吗？

武祥的心情再次紧张起来。

绵绵考场的教室门口突然一阵混乱。

几个人好像抬着一副担架在考场门口东张西望。

有一个学生被慢慢抬了出来。

武祥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和身影。

绵绵！

武祥揉了揉眼睛，确实是绵绵！

武祥发狂似的冲了过去。

真的是绵绵！绵绵面色苍白，像一团软软的棉花，四肢耷拉着，被两个人放到担架上。

一个医生在旁边查看着，用听诊器紧张地探测着绵绵的胸口。

武祥马上认出来这个医生正是昨天见到的校医陈医生！

武祥附过身去，嗓音发颤地说：“陈医生，这是我的孩子。”

陈医生看着武祥，脸色严峻，并不说话，听诊完了，又翻开绵绵的眼皮看了看，紧接着用手量了量绵绵的体温。

“这就是你昨天说到的你的孩子？”陈医生问武祥。

“是。”武祥惊惧万分，他不知道医生会说出什么话来，只觉得心脏狂跳不止。

“这就对了。孩子紧张过度了。”陈医生这时收起听诊器，对旁边的人说道，“进了考场，情绪一松弛下来，立刻就昏睡过去了。”

“陈医生，孩子有什么问题吗？”武祥好像没听明白医生的意思。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睡着了。”陈医生慢慢地说道，“你看是叫醒孩子，继续考试，还是让孩子回去休息？”

武祥顿时泪如雨下，一下子抓住陈医生的手说：“陈医生，求你了，就让孩子睡吧，让孩子好好睡会儿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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