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气海丹田


  沛县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树林。

  我虽然从小在陈国相邑长大,但是我的家乡却是在宋国沛县。

  与阳子居分别之后,我到沛县隐居下来,自耕而食,自织而衣。

  但不曾想,名声这种东西是长着翅膀的,就算不刻意去传播,也会有人慕名接踵而至,求问修道之方,学术之旨,处世之要。

  我又不好推脱,也就教了他们一些东西。

  当然,有些东西自然不会白教给他们,刚好我对于炁的研究陷入了瓶颈,我决定在这些人身上寻找突破口。

  我将练炁的修行分为四个阶段。

  感炁,引炁,纳炁,用炁。

  虽然我如今还没有研究出让任何普通人都可以轻易感炁的方法,但是我本身已经迈过了这个阶段。

  既然我可以感炁,那就代表着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都可以感炁。

  我总会找到办法的。

  引炁的方法是现成的,不必认真钻研。

  不过在研究期间我倒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我在引炁的过程中发现,引入体内的炁虽然没有长时间留存,却可以按照一定的路线在身体当中流动。

  我并不知道这些线路是什么,于是写信寄给了我在外游历时遇到的好友。

  他叫长桑君,是一个比我年轻很多的异种(混血种)。

  虽然是异种,但是在他的认知当中,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人族。

  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灵王的影子。

  长桑君还是一名医术非常好的医师。

  对于人的身体,他的了解要比我多很多,所以我将自己身体上出现的情况告知于他,希望他可以给我答案。

  不日,我便收到了长桑君的回信。

  他在信中并没有先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非常激动地表示自己收了一个天赋绝佳的弟子,叫做姬越人,他的一身本领终于有了衣钵传人。

  我为他感到高兴,但同时也有些失落。

  我这蹉跎半生,弟子无数,但又有谁能够继承我的一生所学呢?

  若我终不能完成和灵王的约定,谁又能替我为人族开一条路呢?

  尹喜?阳子居?辛钘?庚桑楚?还是柏矩?

  貌似都可以,又好像都差点东西。

  我一时有些失落,顺着信向下看去。

  信件的后半部分是长桑君给我的答案,他告诉我,这种东西在《黄帝内经》中提到过,被称为经脉,虽然同血脉一样遍布周身,但区别于运输血液的血脉,经脉是人体行气之所。

  所谓精气神,精藏于体,神蕴于魂,气则游于经脉。

  经脉乃是行气之所……

  我盯着这行字,感觉到了某种命运的拉扯。

  经脉为行气之所……

  经脉为行炁之所……

  当初我为何将这股奇妙的力量命名为「炁」?

  这当真是我的想法吗?

  又或者说,是冥冥之中的「道」?

  这或许是我这一生第一次这么接近「道」,但是「道」没有任何痕迹,我伸手抓住的只有盘旋而过的风。

  经脉之说对于炁的研究非常有用。

  因为引入体内的炁无法留存太长时间,我用引炁之法尝试了很多次,引导着炁在身体各处游走,终于绘制出了完整的经脉图。

  同时我发现,被炁游走过经脉地身体部位会变得更加强壮,有很小一部分炁被身体吸收了。

  虽然被吸收进入身体中的炁没有办法再次循环利用,但是它们却赐予了身体超凡的力量和速度,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蜕变,甚至连门前的柳树都能拔起来。

  同时我还发现,炁在经脉中游走一圈之后,下一次引入体内的炁会更多,同时经脉中可以容纳通过的炁也会增多。

  就像经脉被拓宽了一样。

  但是即便如此,被引入体内的炁依旧不会长时间留在身体中,只是因为数量多了,所以逸散的时间也会相应变长。

  这样不是办法。

  一个漏水的容器,即便漏得再慢,也不可能用来装水。

  我必须要找到将炁收纳在身体之中的办法。

  纳炁,正是练炁的第三步。

  至于最后一步「用炁」,我已经有了一些头绪,虽然想法并不成熟,但也算是实现了零的突破,所以可以暂时搁置。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研究如何纳炁。

  如果不能将炁容纳在身体中,那么就算将用炁的方法玩出花来,也只不过是空谈。

  硬要说的话,练炁四步没有高低之分,但相对而言,纳炁确实是最重要的一步。

  修行与寻道,是晚年一直伴随着我的东西。

  不知何时,那些上门求学的人纷纷自称是我的弟子,不知不觉间,我的弟子已经遍布天下了。

  但我自己并不记得收过这么多弟子。

  也罢,这也是道。

  我心态很好,虽未得道,但已经懂得用道来安慰自己。

  除去那些纷纷扰扰之外,沛县的日子还算清净。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安宁。

  那是一个我一直想去寻他,却一直没有动身去寻的人。

  孔丘。

  如今的孔丘已经被众多人称为孔子了。

  再次见到孔丘,我仍为他的天赋感到叹服。

  炁有延年益寿之效,这我是明白的,但孔丘如今已经五十一岁了,看上去却还像是二十岁一样。

  只不过此时,他虽然依旧是二十岁的模样,却少了几分年少轻狂。

  孔丘带着弟子来到我门前。

  这年来,孔丘已经成长到与我齐名的程度,他的学识渊博,外界皆有传我二人不相上下。

  但他这次来的目的,并非是为了与我分个高低。

  曾经分别于周都时,我曾向他寻道。

  当时他说,他也不曾得道,需要再游历一番。

  他这些年的经历我也有听说,游走于各国之间,宣讲着他的儒家之理。

  我二人,一者为儒,一者为道。

  他此次前来,大抵是为了寻我探讨一下儒道之理。

  我将他迎入厅中,问他:“您来了呀!我听说您已经是北方的贤人了,您得道了吗?”

  孔丘说:“我没有得道。”

  我问:“您从何处寻求至道?”

  孔丘说:“我求之于术数,五年不得道。”

  我又问:“您后来又从哪求道呢?”

  孔丘说:“我从阴阳而求道,十二年也不得道。”

  我不得不叹:“这世间大道,究竟在何处啊。”

  孔丘摇了摇头,看向我。

  他竟然张口开始向我宣讲起他的仁义之说来。

  我仔细听下来,感觉很有道理,但还是太天真了。

  仁义之说,如果天下只有人族,那此学说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但是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单纯。

  龙族,人族,异种。

  仁义只会是害死人的刀。

  我问孔丘:“可曾见过真龙?”

  孔丘摇了摇头:“只是听闻,不曾见过。”

  我知道他谦虚了,我曾听闻他在某个国家亲手将一头半龙按在地上,想来就算没有见过真龙,也有不逊色于真龙的力量。

  我告诉他:“真龙,以血为贵者,以力为强者,仁义对他不过是消化,因为他对于人族来说就是天敌。”

  “就像簸糠进入眼睛里面,天地四方便看起来颠倒了;蚊蝇叮咬皮肤,便通宵不得安眠。”

  “有些事情并非是你所求的,但是他们却会自己找上你,就像那龙。”

  “这个时候你再如何仁义都是没用的。”

  “仁义毒害骚扰人心,再也没有比仁义更大的祸害了。”

  “您如果想让天下不丧失真朴,可以顺着造化而行,总会道德而立,何必急着标举仁义,像敲打大鼓寻找迷失的孩子呢?”

  “白鹤不必天天洗才白,乌鸦不必天天染才黑,黑白的本质,不值得辩论;名誉的头衔,不值得夸张。”

  “泉水干了,鱼儿一块困在陆地之上,用湿气互相嘘吸,用口沫互相湿润,倒不如在大江大湖里彼此相忘了。”

  “所谓的仁义,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奉献罢了。”

  听完我的话,孔丘沉默了。

  他身边那个长的有些壮的弟子看上去有些战战兢兢,像是在害怕什么。

  后来我知道,孔丘的这群弟子里有不少都是被他打服的,他当时听到我那么肆无忌惮地曲解孔丘的学说,怕孔丘暴起一拳让我半身不遂。

  我是知道孔丘的实力的,这一趟真的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不过五十一岁的孔丘多少有些涵养,没能做出说不过就动手这种事情。

  当然,他也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改变想法。

  仁义是他这半生坚持下来的事情,作为一个同样坚持半生,甚至会坚持一生的人,我深刻理解那种感觉。

  我也没有再去劝他,而是转而去聊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给我介绍了在列国周游时的所见所闻,我给他讲了有关炁的研究,还有从尹喜那里得到的引炁之法。

  我请求孔丘与我一同创造一门纳炁之法。

  因为孔丘的天赋卓越,身体特殊,炁在进入他的身体之后,居然没有向外逸散,而是集中在了一个地方。

  曾经我不能感炁,也不知道经脉所在,对于这种情况自然是抓瞎。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我让孔丘引炁入体之后,不再管它们,放任自流,而我则是掐住了孔丘的脉门,一点点引导着炁在孔丘体内的经脉中运行。

  炁的运行非常顺利且流畅。

  或许是孔丘常年行炁的缘故,他的经脉比我的要粗壮很多,可以容纳的炁也更多,所以我在催动那些炁的时候会感到非常吃力。

  但是很快,一种奇怪的感觉出现了。

  孔丘体内的炁脱离了我的控制,按照一种奇妙的路线在经脉中飞驰起来。

  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孔丘说他没有控制,这是炁的自行活动。

  这真是太神奇了!

  我取来了之前绘制的经脉图,将孔丘体内炁的运行轨迹在经脉图上分毫不差地标出来,之后认真盯着这股炁的动向。

  一段时间后,这股炁好像累了,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但是并没有向外逸散的现象发生,而是顺着经脉有目的的向着某处移动。

  我知道,接下来或许我就可以知道孔丘的身体为什么可以纳炁的原因了。

  那股炁在我的感知中一路向下,然后在经过某处经脉的时候,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没错,突然!

  我拿起经脉图看了看,发现那是任脉的气海穴。

  气海……

  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当初长桑君写给我的信。

  经脉乃是行气之所。

  经脉乃是行炁之所。

  气海……会不会就是炁海?

  我感觉好像有某种大恐怖降临在我的身上,但是除了心悸以外,我还感觉到了惊喜。

  我突然想到,既然如此,那会不会曾经的古人提到过的「气」,某种意义上就是指代的「炁」呢?

  虽然想不到证据,但我坚定地相信。

  在我的请求下,孔丘在沛县住了下来,帮助我一起研究练炁之法。

  虽然一开始孔丘说自己要忙着宣传自己的仁义之说,但是在我告诉他这是人族大事之后,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跟他一起住下的,还有那个叫做葛天的弟子。

  那段日子,或许是我最畅快的时光了。

  我半生都在从事炁的研究,可是天赋限制了我,让我空有理论却不能实践。

  孔丘天资卓绝,但一心扑在研究学术上,浪费了自己的大好天赋,到现在都只会举着拳头砸人。

  如今我们两个到了一起,取长补短之下,研究进度一日千里。

  我们发现,气海虽然名为海,但是实际上他并不是容纳元炁的地方,而是更像一个门户。

  门后才是真正能够容纳炁的地方。

  普通人也有这个地方,不过因为一般人无法感炁。

  就算成功感炁也不会引炁入体。

  就算引炁了,体内的气海也是天生封闭。

  所以很少有人能够真正掌握炁的奥妙。

  我和孔丘给气海之后的地方起了一个名字:丹田。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就有了这个名字。

  就像当初将这种奇妙的力量命名为「炁」一样。

  时光流逝,不知寒暑。

  孔丘在我这里不知住了多久。

  气海不是那么好开的,我和孔丘商议了许久,觉得应该用大量的炁去冲击气海,这样才能冲开气海,进入丹田。

  不过,一个普通人想要引入大量的炁也是一种困难。

  炁在体内行走一周,才能拓宽一丝经脉。

  我如今不知修行了多久,经脉的粗壮程度才堪堪达到孔丘的十分之一。

  想要冲开气海,不知要到何时。

  孔丘走了,要继续去宣扬他的仁义去了,不过他把他的弟子葛天留了下来,帮助我从事后续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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