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结婚一周年双次元联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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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赘言夏日诸事,秋风眨眼已起,李沁喜来到奚赫已经一年了。
去年八月十五,中秋,她与赫连在喀拉哈尔郊外举行了国婚,定下这个婚期主要是因为她——她的封号是高月。
为此,李沁喜感到非常为难:她本身并不想纪念国婚,但从小欢乐到大的中秋突然没有庆典活动也太“悲秋”了,办吧她觉得隔应,不办吧她又觉得少点什么。
更要命的是,三天后的八月十八,是赫连大操大办迎娶娜依的日子。纪念国婚也就意味着,李沁喜还要重温一遍那自降身份给人作陪的打脸时刻。
虽说近来她与娜依的关系好了不少,但越是这种时候,这档子事就越显得尴尬,偏偏太后立志要在王宫里强调嫡庶,早早就开始准备当日的宴会,并给赫连下达了死命令:当晚必须按照惯例留宿王后殿,且要早早就去。
李沁喜是有意接受娜依的示好信号的,她想从娜依入手,逐步探出赫连的真相和他背后的支持者,要是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从侧面再了解些太后的情况。
根据娜依片段性的口述,李沁喜逐渐拼凑出她与赫连之间相处的日常,但她对曾为牧羊女的事情讳莫如深,几乎不曾提及,每每说到牵扯之处,也只是含糊地用“我以前”“入宫前”带过。
那段日子似乎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以至于她如今贵为宠妃,也还是谨慎怯懦。
李沁喜不爱揭人短处,便不深问,反正那也与她想知道的事情无关。
娜依比李沁喜和赫连都大三岁,二十一岁的她有着更加成熟的身段和气韵,也有更为宽广包容的心胸。不论是和李沁喜说起任何事,她都不会有责备或是炫耀,她只会就事论事,有时甚至不问对错,只是陪谈话对象探讨当下这一刻。
她未念过书,许多见解都不见得深刻,许多事物都未曾见过,但她不会好面子吹嘘说谎,反而很虚心,总恬淡而真挚地表达她对未知的好奇与赞叹。
加上她美丽的脸庞,光亮的长发,李沁喜都感觉自己好像要真心喜爱上她。
——这是很奇妙,同时很微妙的。从她们的身份来说,彼此间不应该产生这种真心喜爱的想法,但人的心总是难以捉摸,人的感情也总是难以束缚和界定的。
看着娜依,李沁喜偶尔会猜想,赫连做这个王应该做得很憋屈,因为如果自己是他,一定会想带着娜依天涯海角地去放牧去流浪。娜依的眼睛像草原上的湖水一样清亮,她生来就属于自然,不该囿于王宫的城墙。
赫连那样爱她依赖她,应该很不舍得她这样。但也因如此,她的陪伴才显得弥足珍贵。
说起来,李沁喜似乎很少感伤自己与薛遣棠的往事,倒是常常为别人的爱情感动。
离别已一年,她说不清此刻自己对薛遣棠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与李烨同年,比李沁喜年长两岁多,不到三岁。年少相遇相伴,他如兄长,却又不同于李烨的没心没肺。
年幼的李沁喜没有想过身边会有别人,似乎从他来到的那天起,他就将一直在,也应该一直在,仿佛她身边的位置天然就属于他。
这样的两人,上天却安排他们错身而过,永不复见。偶尔李沁喜也会设想他在君临城中的生活,这是她在独处时最爱也最痛的快乐,虽然更多时候,她的心智会被周围闹起的诸多琐事占据。
他已到成婚的年纪,兴许已经有了妻儿,夫妻二人共同料理侯府,而曾与他一起横穿山川和沙漠的李沁喜,则变成了他极少的发呆时刻里一闪而过的泡影。
每到这时,李沁喜的设想便戛然而止。
属于她的薛遣棠已经消失,他会逐渐变成另一个人,只有容貌相似的另一个人。这件事她必须明白,必须接受。
然后让拥有薛遣棠的那个李沁喜也逐渐消亡。
到底是谁那么幸运,能做他的夫人?
“公主,时辰到了,过去吧?”葵姑的声音打断了李沁喜的猜想,她该出发去太后精心准备的国婚周年宴了。
宴厅中已是宾客满座,李沁喜站在赫连的身边,缓步经过众人的注视,一同入座。她注意到娜依不在,约莫是怕她尴尬,也给三天后的场面预备一分薄面。
安排座次的时候,李沁喜特地让葵姑给苏伊一家留了上宾席,他们夫妇是她在奚赫唯一的朋友,这点体面她能办到。赫苏图头一回在大宴做上宾,紧张又兴奋地扭头到处看,塔塔怕他给李沁喜丢脸惹事,偷偷在桌子底下掐儿子的手腕。
王后的上宾还有一位,是显朝使臣陈冬柏。他坐在苏伊一家下一席,面无表情的脸与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他久经沙场,不爱这种纯粹堆笑的场面,若不是事关两国,他才不乐意坐在这里听众人聒噪。
“一会儿吃完就早点走罢,我怕母后唠叨我。”脸上挂着礼貌的假笑,赫连侧过头小声对李沁喜说。
李沁喜正在看赫苏图玩闹,含糊他一句:“知道了。”
宴会很快开始,一路非常顺利,待众人酒饱饭足,厅中歌舞也跳过几曲后,宴会进行到了重头戏:王上与王后将互赠礼物,以示恩爱。
赫连的礼物是一个长长的木匣,李沁喜偷瞄了几眼,心想好像在哪见过这不是过年的时候她派人给他送去的那个嘛!好家伙,这么抠,准都懒得准备,直接拿她送的东西又转送回来!
婢女捧着木匣,赫连则满脸微笑地将它打开,面对众人道:“这支象牙是我无意间得到的珍品,世间少有,我一眼见到它就觉得很适合王后,特地在今天拿来送给你。”
李沁喜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表示自己非常感谢。
赫连从匣子里把东西取出来,象牙还是那只象牙,只不过他让工匠在上面雕了一只,狗。
这只狗还雕的是镂空的,足见工匠技艺之高超,引得众宾啧啧称奇。
奚赫没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说,所以尴尬的只有李沁喜一个人。
赫连向李沁喜介绍起他的杰作:“狗是猎人忠诚的伙伴,时刻保卫着主人的安全。更巧的是,按照显朝生肖文化,明年还是狗年,所以我特地命人精心打造了这只象牙犬,希望它能保护你的平安,让你狗年大吉。王后,你喜欢吗?”
李沁喜岂止喜欢,简直感动得想用指甲挠死他。
她接过象牙犬,“算你狠。”
她准备的是一张很威武的弓,没想到赫连竟然不满意,对她提出要求:“谢王后礼赠宝弓,但我还有一样真心想要的宝物,不知王后肯不肯割爱?”
李沁喜瞪了他一眼,眼神骂他:“你干什么?”
但在座下众人眼中,只见到王后语带羞涩地缓缓问,“不知王上想要何物?”
“我最近爱收集兵器,非常想要一把极好的显朝横刀,最好是黑色的,不要任何装饰。不知王后能否为我寻到?”说完,赫连的眼中尽展期待。
这番话引起了陈冬柏的些许兴趣。一年前薛遣棠托他转交的那把潜龙刀,正好就是通身玄黑,刀鞘无任何纹饰。他看向李沁喜,想知道她会怎样回答。
李沁喜只好点点头:“下次一定。”
赫连满意地捧起一杯酒,喝前不忘邀杯:“王后,请!”
接着,眼见时间差不多了,赫连便携李沁喜离开了宴厅,留下众人自娱自乐。
乘着酒兴,他一路猖狂大笑着走回王后殿,李沁喜则神色狼狈地跟在后面。
内殿的大门严严实实地一关,房间里又只剩下李沁喜与赫连二人。
他瞥了窗外一眼,“你还记得,去年的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李沁喜冷漠回答:“不记得。”
“要我帮你想想吗?”
“你敢!”
他狡黠道:“你看,你还是记得的嘛。”
那晚只是为了完成国婚的仪式,除了躺在这张床上刚好能看见窗外的月亮外,李沁喜真的不记得什么了。
“今天还早,找点什么乐子?反正我也出不去。”赫连问。
李沁喜看了看房间四周,没什么她舍得拿出来招待这位客的,想了想道:“你叫人送酒来喝罢。”
赫连挑了挑眉,同意了她的提议,拉动联通门外的铃铛,命人送一桌酒菜来。
今夜底下人动作很快,酒菜转眼就已在房间里备好,赫连举起一只空杯朝李沁喜晃了晃,她犹豫了会儿,走过去接下了。
看她饮酒的动作和表情,赫连竟然看不透她到底心情如何。她似乎酒兴很高,喝得很干脆,又似乎是借酒浇愁,话也不说,一杯接一杯地。
她真的一点都不温柔含蓄,或者说,根本没在意他也在这里。赫连独饮无趣,干脆停了杯,看李沁喜喝。
他想试试她醉没醉。
“高月,吹支箫吧,像除夕那样。”
李沁喜没理他。
过了几杯,他又问:“高月,吹支曲吧?”
“不要。”
又过了几杯,“高月——”
她抢答:“知道了知道了,别催了,烦!”说完起身去书桌旁的画轴堆里翻她的箫。
李沁喜头晕脑胀地,箫声吹得很乱,她很不满意,气急败坏地把竹管往身后的小榻上一扔,“哼!”
发现赫连在笑自己,她更加不满,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赫连很讨厌别人对他这样,便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腕,“松开。”李沁喜觉得手腕使不上劲,又忘了刚刚想说什么,就先把攥住的手松开。
对她果然还是不能心存幻想。赫连看着正松动手腕的李沁喜,脱口而出道:“你大概永远也不会像娜依那样温柔。”
李沁喜眯着眼笑了笑:“娜依你们的故事是什么?”
望着月亮,赫连也低下头罕见地在她面前笑了笑。
此前他从未有机会,向别人完完整整地讲起那个清晨的故事,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他在心底铺垫了很久才开口。
“我还记得那天雾很大,我外出打猎,去贺斯山谷打。那天连路都看不清,我一无所获垂头丧气的回来路上,我看到一只幼鹿,赶紧开弓,却被它跑走了,我不肯放弃就追啊追,终于找到机会射箭。我以为我能射中,骑着马,穿过雾气跑过去一看,什么也没有,她就跌坐在我的箭旁。”
少女的头发和睫毛因为沾染雾气而湿漉漉的,她又羞怯又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赫连,他默默站着和她对视良久,终于试探性地向她伸出手。
他将娇小的姑娘抱上自己的马背,虽是初见,少女却并不害怕他,甚至看着他的碧瞳欣赏地微微笑了,然后躲进他的臂弯里,不再说话。
那是第一次,他遇到了自己也能守护的人——这个瘦弱的,竹竿一般的,毫不武勇的不被器重的自己也能守护的人。
“真好啊——”李沁喜望着月光,似乎陶醉于他说的故事里。
赫连已说了自己的故事,为了公平起见,他决定问她那个问题。“那么薛遣棠是谁?”
醉中的李沁喜仍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啪嗒啪嗒地开始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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