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张网

贺行打的过来时，透过出租车的车窗，就看见了沈绾柚。

        浅紫色的面包服，杏色的裙子，在稀稀拉拉的几个等车的人里格外扎眼。

        关上车门，那扇模糊的窗玻璃不在眼前遮挡，他看得便更加清楚。一想到自己不来，就有别的男人看见这么漂亮的她，眸光就暗了几度。

        走到跟前，贺行才发现，她今日不再是绑个马尾，而是扎了两个小辫儿，刘海微卷落在额头上，棉服扣子大蝴蝶结的设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纯又可爱。

        其他几人陆陆续续到来。女生爱美，不约而同都穿了裙子，只不过何佳怡和路晴穿的是短裙，搭配了长筒靴。

        两个都不是扭捏的性子，以最快的速度熟悉起来。

        男生那边气氛就比较微妙了——

        “沈绾柚的发小是你？”疏凉冷淡的语气。

        左成背着吉他，眸光落在前面那三个手牵手的背影上，淡淡笑了句:“我也没想到她说的朋友其中会有你。”

        一旁的王俞脑袋晕晕的，“你俩认识？”

        “不认识。”贺行毫不犹豫的开口，漆黑的眼眸直视前方，半点余光都不分给旁边的人。

        左成耸耸肩，挑眉无奈地笑笑，桃花眼微翘，唇角勾起的弧度都温柔。

        沈绾柚晕车，上车后很快靠着座椅睡过去，等她醒来，眼前视野开阔，出现一片风景区。

        群山层叠，绿水环绕，几栋复式小洋楼坐落其间，宫廷风的设计嵌着繁复的欧式花纹，天光云影交错，煞是惊艳。

        这家民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新·故。

        标间是贺行订的，本来几人计划住帐篷里，说这样才有露营的氛围，贺行只悠悠说了一句:“这是冬天。”

        其他几人瞬间噤声。

        定了六个标间，服务员把房卡交给贺行。

        他一一发过去。

        商量后，大家决定先回房间把行李放下，收拾妥当后再作打算。

        房间在二楼，几人推着行李箱找自己的房间，橡胶滚轮在木头地板上滑动，发出错落交叉的声音。

        “我到了。”左成说着朝其余人挥挥手，刷开门推着行李箱进去。

        没走两步。

        “我也到了。”又走一个。

        直到最后，只剩贺行和沈绾柚还在推着行李箱继续前进。

        “我们俩好可怜，房间这么远。”沈绾柚动了动有些酸涩的手臂。

        贺行嘴角微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浅弧，“快到了。”他安慰似的说道。

        也确实到了。都走到整条走廊的最里面了能不到吗，沈绾柚看看前边严丝合缝的一堵墙，略带苦涩地笑了笑。

        手里拿着之前发的传单，是关于这家民宿的介绍宣传，房卡夹在手指间打算去刷，虽然不想但还是啪的掉了下来。

        她叹口气后退两步，把行李放一边弯腰去拾，一只手先她半步落下。

        指尖触碰到微凉的手背。

        甚至巧合到相互神经跳动一秒。

        她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举到眼前，他挑眉，沈绾柚会意，赶忙接过。

        “有事找我，我在隔壁。”

        他嗓音慵懒漫漠，尾音带着点哑，轻飘飘落下一句，不等她回答转身开门进屋。

        傍晚时分。

        六人来到海边。

        商量了下打算先支起两顶帐篷来。

        海水一阵阵扑过来，脚底下的沙子细软绵厚，风裹挟着海的咸湿味吹来，远处天际与水绵延融为一体，几只海鸥扑扇翅膀飞远。

        帐篷很快搭好。

        这附近有山，三个女生约着一起上去看看，运气好还能捡点木柴回来生火。

        王俞自告奋勇担当护花使者的职务。

        潮水涨涨落落，扑湿了岸边的黑色礁石，吉他拨弦的声音伴着暖橘色的云彩一起落下。

        左成盘腿坐在沙滩上，手中吉他一挑一拨，音符汩汩流出，男生模样俊俏，抱着吉他气质柔和，吸引不少小姑娘驻足观望。

        一曲终了。

        左成笑着偏头，“来一首？”

        拉环蹭地启开，啤酒溢出来些许，溅到沙滩上，瞬间凹陷下去几个小坑，被打湿的沙子颜色暗了暗，贺行低头瞅他一眼。

        还没说话，他笑着抬高声音:“不会是不敢了吧？”

        贺行舌尖抵了抵腮侧的软肉。

        激将法？

        他才不吃这套。

        两人视线在空中无声汇集。

        不远处，其他人抱着一堆木柴回来，还没到帐篷处就听见乐声，伴着海浪倒还真有种“此曲只应天上有”的美感。

        何佳怡撇撇嘴:“左成这家伙，去哪都离不开他那破吉他。”

        沈绾柚笑:“那哪是破吉他，那是他命根子。”

        这话本身没什么问题，听在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王俞耳朵里，自动带上了一层色彩，路晴无语地拿手肘怼了他一下。

        王俞用手硬扯着嘴角，“他弹的还真不错。”

        这句话是衷心的赞美。

        天边薄云压得极低，夕阳跃过地平线将半片天空晕染，金色碎光随海浪层叠起伏，有水汽氤氲。

        男生垂头拨弄音弦，侧脸棱角分明干净利落，点漆似的眼眸深邃，望着云团成片的眼神里罕见的带了点深情。

        原本嬉笑打闹的几人在靠近帐篷看清弹奏吉他的人是谁后，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他弹的是周杰伦2008年那首火遍大江南北的花海。

        “不要你离开回忆划不开

        欠你的宠爱我在等待重来

        天空仍灿烂它爱着大海

        情歌被打败爱已不存在

        ……

        何佳怡在一旁跟着拍子不自禁哼唱起来。

        王俞都看傻了。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贺行会弹吉他？

        还弹的他妈这么好。

        想到每次去ktv贺行唱歌时那跑到西伯利亚的调。

        他觉得自己被深深的欺骗了。

        还一骗就是三年。

        不对，算上复读，四年。

        想到这儿，他大踏步几下从后面箍住贺行的脖子，手刀卡着他恶狠狠道:“好啊你贺行，哥们你都瞒？”胳膊一使劲，“还是不是兄弟？”

        “从实招来！什么时候学的？”他顺着贺行卸力的劲往下一坐，手掌反转撑着身体，晃着两条腿问他。

        贺行勾着两根指头松松衣领，喉结微滚，阴恻恻瞥过去，王俞瞬间收了腿，身子也悄摸着往前摆正。

        “初中。”他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面上没什么表情。

        “这么巧，成哥也是初中学的。”之前见左成背着吉他他好奇随口问了嘴。

        海风像是突然吹醒了他的脑袋，联想到刚见面两人不对劲的反应，视线在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上扫了眼，略有些迟疑道:“你俩……不会一起学的吧？”

        左成笑了笑，桃花眼尾上翘，“是的。”

        王俞:“……”这不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吗？

        一旁的三个女生也听傻了，尤其是沈绾柚，心情在知道贺行会弹吉他的时候已经起伏了一个坡度，现下又再次起伏。

        所以她的初中同学和她的复读同学认识？

        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

        想到她上车之前还一本正经的相互介绍，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是个蠢瓜。

        那不对啊。

        既然两人认识，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按理来说不应该在她介绍的时候阻止说，“我们认识”吗？

        不对不对。

        这两人肯定发生过点什么事情。

        来不及细想，怦——

        怦怦——

        众人纷纷抬头。

        大半区天空被照亮。

        五颜六色的烟火在夜空中盛放，俏影融化在翘起的浪花里，流光璀璨，绚丽到连星星也失了颜色。

        绝艳的玫瑰铺成爱心，点点灯火耀眼。

        有人在求婚。

        “好浪漫啊。”

        ……

        海浪不断涌上沙滩，远处的喧闹渐渐听不清，混杂着浪声，何佳怡率先打破沉寂。

        “那啥，我们快生火吧。”她指了指那堆无人问津的木柴。

        几人将木柴搭成锥形，火苗触碰到棉絮，木头快速又猛烈的燃烧，发出呲啦的声响。

        路晴把打火机扔还给贺行。

        他一只手稳稳接住，侧身塞回裤兜里。

        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让人难免怀疑这是个经验十足的老手，不过男生这个年纪会吸烟也不稀奇。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被阵阵飘香的烤串吸引。

        这家民宿很显然特别会做生意，推出自助烤肉的服务来吸引顾客，这样非自驾游旅客既不用自己大包小包背着沉重的炉子，也不用带着湿漉漉的食材，就能吃到可口佳肴。花钱买快乐，方便你我他。

        左成左手扶着竹签，右手撒调料，时不时翻个面，有模有样的，还真像那么回事。最后在烤好的肉串洒上孜然粉辣椒粉等，还没洒完，就被哄抢而空。

        趁他在烤肉的空，王俞悄悄戳了戳贺行腰侧，低声问:“你和那谁怎么回事？”

        贺行拉下羽绒服拉链，一条腿微弯，手肘抵着膝盖，他头发长长了些，额前碎发被风吹的轻扬，黑色眼眸沉静如水，“陈年恩怨。”

        他只一笔带过。

        王俞了然他不想说，便也没再问。

        贺行起身，“我去那边看看。”说罢踩着细沙往海边走。

        黑夜里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寂。

        月光如银。

        少年神色不耐，离了篝火，晚风又是近乎凛冽的寒冷，心情实在烦闷，指间不知何时夹了根东西，他伸手去摸打火机。肩膀忽地被拍了下，一道倩丽的身影转到身侧坐下。

        沈绾柚坐在礁石上，双腿一晃一晃，递给他一把烤串。

        手中的烟灵活的转了个方向，握在手心里，一点点往袖子里藏。视线扫过前面，很冷淡的打算拒绝，她一针见血，“吃吧，我烤的。”

        贺行动作明显顿了下，眸光无声打量几秒，慢吞吞地伸手接过。

        他咬了一口，神情有些复杂，放在嘴里咀嚼几下，他偏头凝视着她，道:“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

        沈绾柚不以为意:“不难的，放炉子上烤就行。”

        贺行从剩下的烤串里挑了一串，没什么多余的语言直接塞她嘴里。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脖子不自主往后靠，从他手里接过竹签，低头咬了一口，眉头微皱，“你……你别吃了，好像没熟……”她伸手把他手里那根抢过来。

        贺行任凭她动作，垂眸低低笑了声，睫毛微垂扫在脸上投下一片暗灰色阴影。

        他今晚和以前很不一样，不再是慵懒松散的样子，黑眸沉郁寡淡，周身气场也冷。

        因此她说话也小心翼翼，“其实有些事情，往前看，也挺好。”

        刚刚的烟花扰乱了沈绾柚的思绪。

        三年前，她们刚和左成认识的时候，是初一，那个时候他刚学吉他，没过多久，他高兴的和她们俩说他在吉他班交了一个很棒的朋友，从那以后，沈绾柚她们经常能从左成的嘴里听到“这个朋友”的事情，还说他们约定好以后一起组乐队，后来经历了什么沈绾柚不知道，只知道一个下着暴雨的晚上，左成说:“乐队解散了。”

        具体细节，她们不得而知。

        若说两分钟前，沈绾柚还只是猜测，那么在看见贺行的表情时，她也就大概确定了。

        左成口中的那个朋友，就是贺行。

        男生直勾勾凝视着她，企图从她眼神里读出来点什么，但那是双干净清洌的眸，明亮如绽放在天际的星子，没有一丝杂质。

        他的视线太过炽热，在这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热烈，让人难以忽视，沈绾柚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左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是想起来会不舒服的事情，不如把它放下，留给以前的你。”

        “我也不懂怎么安慰人……”她见他不说话，有些局促。

        “我只是缺一个解释。”

        他微低着嗓说，额发遮住眉睫，露出那双眼明明湛湛，少年模样，眸中深沉的情绪却浓重得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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