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张网

慕斯蛋糕戳下来一角，沈绾柚咬着勺子心里苦涩，她怕是这辈子都用不到这招了。

        路晴见她眼神飘忽，以为她没理解透彻，便换了种方式，“你们有没有过肢体接触，他什么反应？”

        沈绾柚想了想，“他小时候喜欢掐我脸算吗？”

        路晴:“……”

        “当然不算！最近，最近一次肢体接触。”路晴扶了扶额。

        沈绾柚不可控制地想到昨晚。

        双肩上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隔了不止一层衣物，那掌心的灼热温度却像视若无物那般直直渗进皮肤，这一下，沈绾柚愣了神，被路晴精准捕捉到。

        “喂，你脸红了。”

        沈绾柚回神，对面路晴笑得不怀好意。

        “？”她赶忙摸摸自己脸颊。

        路晴笑笑:“逗你的。”

        “看样子你好像想起了什么，说说吧。”路晴背往后仰，靠在柔软的沙发垫上，双臂揣起，眯着眼睛，一副审问的模样。

        沈绾柚打着哈哈:“啥呀，我刚刚是在想……在想……”她憋半天憋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

        路晴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吹”的神色瞅她。

        “在想今天要交的周记写什么！”她临门一脚，总算将球踢进去。

        闻言路晴脸色霎变，“卧槽我忘得一干二净！”

        放假之前，陈颖华说为了监督他们认真完成作业，布置的周记任务每三天上交一次，今天恰好是最后一天。

        “完蛋了，我这几天光顾着玩，一篇都没写。”路晴这下笑不出来了，苦瓜似的脸皱在一起，额头怼在木桌上磕得邦邦响。

        虽然不合时宜，但沈绾柚心中窃喜。

        “快回去补吧，你只有一个下午了少年。”

        送走路晴这尊大佛回家抱脚后，沈绾柚没事做家里没人又不想这么早回去，就找了个书店去看书。

        充满书香的世界，仿佛隔绝外界喧嚣，在这里感受千人喜怒，万人恩怨，适合静心。

        沈绾柚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百叶窗开了半边，阳光从缝隙处掉落在她发丝，衣领，勾出她线条柔和的侧脸，颊边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轻扬，少女脸庞罩在光下，鲜活明亮。

        心里有事，便无法彻底投入。

        沈绾柚吁出一口气，两掌合拢书册，头往后仰，闭上眼活动了下脖颈，纤细的手指压在颈间白嫩肌肤上，印下几道弱微指痕。

        将书放回原位，沈绾柚去书店内设的茶吧坐了会儿，要了杯柠檬水，四季春茶作茶底，很好的中和了柠檬的酸，芦荟果肉味道清新，她叼根吸管慢慢啜着，脑中不断回放不久之前和路晴的对话。

        沈绾柚不知道那个拥抱是何含义。

        或许只是看她可怜，出于朋友情谊的安慰也说不定。

        一定是她最近因为乔嘉明的事心思太敏感，想得有点多。

        沈绾柚摇摇头，将占据脑海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清掉，打开手机备忘录列了个复习计划。

        一模成绩很能说明问题，她最近一门心思钻研那些偏难偏怪的题目，导致忽略了最基本的概念理解，这次考试丢了许多不该丢的分数。

        思绪突然转了弯，想起一模成绩出来后，贺辰开了个家长会，她被留下来给家长发成绩条，那时候贺行的座位是空的，但她还是将成绩条完完整整地撕下来放他桌上。

        姓名：贺行，排名：21。

        比月考进步了九名，虽然贺辰在班里表扬过贺行让他继续加油再接再厉，沈绾柚却总觉得这不是他真实水平。

        她私下问过贺行，后者甩给她一个吊儿郎当的笑，

        “沈老师，急功近利不好。”

        他说这话时嘴角漫着笑意，眼尾跟着向上勾，那个微带磁性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耳畔……

        一股异样的感觉忽然顺着尾椎骨上袭，穿过四肢，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了一下，嗓子口突然被什么东西哽住，呼吸一瞬间有些不畅。

        “咳咳，咳咳。”她被吸上来的半颗柠檬籽呛到，放下杯子含胸咳嗽起来，脸颊被涨得通红，甚至憋出圈眼泪在眼眶打转。

        喝水不能分心。

        柠檬籽的教训。

        沈绾柚心思重新回归正轨，想着以后的复习需要全面，第一步就是要把所有的基础知识再整体过一遍。

        沈绾柚编辑好各科复习的时间段后，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没记错，她物理数学的笔记还在贺行那里。

        “……”

        老天爷真不是一般地喜欢和她开玩笑。

        深夜的酒吧，到处充斥着颓靡的气息，伏特加辛辣的气味在空中挥发，暗光缓缓打在玻璃杯壁光浪如同海水般倾泻。

        有女人扭着腰过来搭讪。

        陆忘挥挥手将人打发走，“你这不对劲啊，”他拍拍旁边，力道不轻，“前两天才抱得美人归，怎么今天就喊我出来喝酒了？”

        “难道是小沈妹妹拒绝你了？”

        贺行冷冷觑他一眼，两指捏着他的胳膊往旁边丢，面前搁着的酒瓶已经空了大半，他的眼神却格外清明，在头顶吊灯的照耀下黑色眼珠清亮。陆忘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就这臭脾气难怪小沈妹妹不答应。

        “来瓶和他一样的。”陆忘单手撑着腮帮招手唤来酒保。

        “别伤心，今天咱哥俩不醉不归。”

        贺行压住他的手，嘴角上扬一个讥讽的弧度，“这酒，你喝不了。”

        “给他来杯玛格丽特。”

        陆忘：“”

        “那还不如给我来杯白开水。”他冷冷道。

        贺行点头：“那也行。”

        “我就要喝你这个。”陆忘拉住调酒的小哥，“就要这个。”

        面前这两人一来二去，小哥进退两难，不知到底该去做哪杯。

        贺行捏捏眉心，将瓶身转了个圈，陆忘看清上面的酒精浓度后，嘴角抽了抽。

        “喝这么烈的你不要命了？！”

        贺行掏掏耳朵，喝了酒的嗓音微哑，“别激动，我又不像你，一杯就倒。”

        陆忘觉得他身为男人的尊严遭到威胁，声音陡然拔高，“谁说一杯的！”

        贺行手臂枕着脑袋往右歪，双眼微眯。

        “好歹……好歹也是十杯。”陆忘没了底气。

        贺行冷哼了声，没再搭话，手指握住瓶身抬起，空了的杯底立刻被澄黄的酒液填满。

        酒瓶冰凉的温度贴着手心，指尖沾染冰块融化附在杯壁上的水珠，贺行放下杯子，手心朝里，漆黑的眼睫往下压，遮住半边视线。

        指腹的水珠被他碾碎。

        “我没表白。”他嗓音低磁，带着这夜晚的沉。

        陆忘一愣。

        贺行:“她有喜欢的人。”

        唇角向上提，他笑，眼底无波无澜。

        “陆忘，那个人，不是我。”

        ……

        年初八，川郑中学高三和高四生回校补课，上午语数外，下午语数外，另加一门小科，小科每两天更换一次。

        虽然教育局严令禁止不许补课，但毕业生的时间尤其宝贵，恨不能除了吃饭睡觉都用来学习，大家对此也就心照不宣。

        毕竟高考迫在眉睫。

        中午放学前，贺辰开了个短暂的班会。

        “学习是为自己学的，你们都是成年人，该懂的道理肯定懂。”贺辰站在讲台上强调这种老生常谈的话，他目光瞟向后排，贺行懒懒抬了下眼皮，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贺辰看着那副和自己有两分相似的脸，胸腔缓慢压出口气，伸手扶了下眼镜框，“我话就说这么多，好了，上课吧。”

        由于其他年级还在放假，校园格外空荡，再没有像以前那般拥挤的时候，厕所不用排队，食堂不用排队，沈绾柚和路晴难得慢步走过去吃饭。

        学生少了，菜品也比平时少了许多，荤的没几样，绿色倒是五花八门，路晴在快餐窗口站了好一会儿，耷拉着眼角，“算了，我们还是去吃面吧。”

        沈绾柚失笑，和她一起去卖面的窗口。

        排到一半，路晴说想吃烤肠，将买饭的任务交给沈绾柚。

        “阿姨要两份雪菜肉丝面。”

        “一份排骨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四目相对。

        沈绾柚一愣，两秒后，她干笑道：“好巧啊。”

        贺行点头：“嗯。”

        ……

        没话讲了。

        脑袋扭回去，他就在身后，沈绾柚瞬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四肢不由自主地绷紧，异样感顺着尾椎骨向上爬，她悄悄往前走了半步。

        好在买面的人不多，又是半成品，过遍热水就能捞出，浇上满满一勺雪菜和肉丝，很快做好。

        沈绾柚端着两碗面逃也似的离开。

        尴尬，太尴尬了。

        沈绾柚埋头吃面，屏蔽外界一切视线，强迫自己满心满眼只有面前这只碗。

        “喏，柚子。”路晴将烤肠递过去。

        “你猜猜我刚刚遇见了谁？”

        沈绾柚心不在焉应道:“谁？”

        “王俞，他也来买烤肠。”路晴咬了一口，肉香溢满口腔，她满足地喟叹一声，下巴指指她手里的那根肠，“他说贺行输他一顿饭，饭卡今天随便刷。”

        “……”沈绾柚咀嚼烤肠的动作停下。

        路晴还在喋喋不休：“他快把小吃台搬空了，估计回去我们就能看见一派十分壮观的景象。”她边说还边用手比划，“大概有，”双臂展开，“这么多。”

        沈绾柚:重金再求一个没有吃过这根烤肠的嘴巴。

        两人吃完饭回去，果不其然，他们座位旁边围了一圈人，王俞大方地将桌上的东西分给前来的人，贺行就在自己座位上静静看着书，神情专注认真，仿佛周围一切跟他毫无关系。

        “哎哎哎，你俩回来的正好，想吃啥自己拿哈，别跟我客气。”王俞左手拿着咬了一半的汉堡，右手捏起一根炸得金黄的薯条去蘸番茄酱，见路晴沈绾柚回来，嘴里招呼道。

        路晴扫了一眼分享过后依旧满当当的桌面，敢情她还低估王俞了，高四一班都能再开一个小型食堂了，“人家贺行请客，你倒是慷慨。”她捞起两个菠萝派，递给沈绾柚一个。

        “不用了，”沈绾柚将东西推回去，“你们吃，我有点撑。”

        路晴疑惑：“你刚刚午饭不是还剩下好多吗？”

        “早上吃得有点多。”沈绾柚扯着唇角随便找了个理由，拉开椅子转身坐下。

        从她过来的那一刹那，贺行的心思就不在小说内容上了。

        她的身形，她身上淡淡的花草香，她的话语，甚至呼吸都在他感官中逐渐放大。

        大到世界喧嚣，五感只灵敏于她一人。

        “好，今天就讲到这里，大家回去把这套试卷的错题再回顾一下，写上反思明天交给我。”

        “沈绾柚你收一下。”庄莹说。

        “好的老师。”

        庄莹抱着教材和水杯离开，教室瞬间骚动。

        “呼，终于放学了。”路晴抻着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活动了下写字写得有些酸麻的右手。

        窗外天际呈暗灰色，低矮的房屋间飘着几缕炊烟，裹挟着饭菜的香味钻进鼻腔，引着饥肠辘辘的胃低低叫，爆炒出来的醋香实在勾人食欲。

        补课没有晚自习，放学时间恰好又在饭点，大家收拾东西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不少，沈绾柚将今晚要学的都收进包里，拉上拉链视线落到桌角搁置的英语笔记时才想起，她还没问贺行要笔记。

        一转头，桌面干干净净，比沈绾柚脸都光滑。

        她怎么感觉，贺行在躲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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