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张网

两人去了经常光顾的那家面馆。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空气中冷得就连乌鸦飞过来翅膀都要被冻住。

        贺行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显得不那么刻意，沈绾柚则是在思考一会儿摊牌了该说些什么。

        两人各怀鬼胎，总之就是互相沉默着到了面馆门口。

        也是巧，老板刚把桌椅摆好，见是他俩来了，熟稔地招呼着：“是你们啊，里面都是位，随便坐。”

        老板跟他们唠嗑：“你说你俩来得还真是时候，这几天天不好我都没开，这不雨一停就来了。”

        沈绾柚笑笑，起身去冰柜里拿了两瓶怡宝，连带着刚刚那两份大碗馄饨一起扫码付钱。

        冰柜没通电，矿泉水是常温的，她把其中一瓶递给他。

        贺行接过，抬手拧开瓶盖，然后递还给她，整套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一般。

        沈绾柚拧瓶盖的手弯也不是，不弯也不是。

        弯了吧，有些辜负人家一片好心，不弯吧，瓶盖她已经打开了，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到吧。

        贺行垂眼看见她僵在那里的手，瓶口微倾：“cheers。”

        “……”

        沈绾柚静默不语，过了两秒，把手里的瓶盖顺时针方向拧死，往擦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一拍：“贺行，我们谈谈。”

        自从有了上一段恋爱的惨痛教训后，不对，她都没恋爱，顶多算单恋胎死腹中。

        但无论如何，有句话说的没错，每一段感情经历都会让一个人有所成长。

        或多或少，都是你未来在面对自己的crush时可以避开的坑，从而走向一条康庄大道。

        她不能再这么懦弱了。

        不作声的等待，从来不是一个上上策。

        沈绾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盯着贺行的眼睛，很好，现在万事俱备。

        “我……”

        “？”沈绾柚眼神往下瞟，怡宝绿色的瓶身成了模糊的背景板，透明的水液在瓶口处微微荡漾。

        打死她都没想到，她欠的这场“东风”会是贺行。

        贺行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

        看见那张薄唇一动一动，他下意识的就把手里的水瓶伸了过去。

        他漆黑的眼睫颤了颤，隐住了眸间的那抹慌乱和怦怦的心跳。

        “馄饨来喽。”

        这救命稻草来得倒是及时，贺行起身从老板手里接过餐盘，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推给她。

        “快吃饭一会凉了。”

        老板“诶”了声：“得慢慢吃，这刚做好的，别烫着。”

        贺行：“……”

        老板亲切地嘱咐完，笑眯眯抱着餐盘离开了，沈绾柚连蒜苗都忘了加，闷头吃那份清汤寡水的馄饨。

        好吧，她现在怂了。

        勇气这种东西真的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啊喂。

        两人就这么坐在对面各自吃着自己碗里的馄饨，连头也不曾抬一下，一个眼神交流也不曾有。

        老板坐在小马扎上冲洗桶里的米粉，听着店里养的猫咪喵呜喵呜的声音，觉得奇怪：今天这猫的叫声怎么这么大？猫粮吃撑了？

        他探头往猫盆里瞅了一眼，喃喃道：“这也不多啊……”

        夜色深深。

        树影伴着月色一起涌入画面，像海波逐浪，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浪花拍打礁石的哗哗声，一阵一阵地出现，又消失。

        是在港城看海吗？

        好像不是。

        是在泉川捕鱼吗？

        好像，也不是。

        是幻觉吧。

        他执念太深，所以出现幻觉了。

        贺行屏住呼吸，狭长的双眼里神情晦暗不明，他哑着音，盯着那双杏眼道：“你……再说一遍。”

        女孩撑在墙上的那只手臂有些酸，她收了手背在后面，抬头，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眼睛。

        “我说，我喜欢你。”

        少女呼出的气息带着酒味和甜甜的桃子味，喷洒在他周围，空气变得迷醉了，他扶住她左右摇晃的肩膀。

        醉就醉吧。

        时间追溯到二十分钟前。

        两人从面馆出来后，路过一个自动售卖机，沈绾柚一眼就看见了玻璃橱柜里放着她最爱的那款白桃汽水。

        尽管这年电子支付不断普及，但她习惯在口袋里放些零钱以备不时之需，“等一下，我去买瓶汽水。”她叫住贺行。

        说着去摸口袋，却掏了个空，翻遍全身，只找到一个硬币，沈绾柚眼巴巴地看着，然后极不情愿地叹了口气，扯唇干笑两声：“算了……没带够钱，走吧。”

        步子刚迈开，手腕被人拉住，贺行摊开手掌，一枚一元硬币静静躺在他手心里。

        她惊喜，从他手心拿过硬币，笑得眉眼弯弯，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贺行被她的笑感染，半敛下那双长相锐利的眼，路灯昏黄，轮廓的光线柔和，食指指尖无意识地轻挠刚刚被沈绾柚碰过的那一小块皮肤，他低头，唇的弧度向上。

        贺行跟着她背影，抬脚过去，却看她蹲在那里，眉毛皱的紧紧的。

        “怎么了？”他问。

        沈绾柚委屈地指指，“卡住了。”

        他撩眼看过去，她想要的白桃汽水被卡在两个架子的中间，女孩抱着膝盖缩成那么小一只，小脸皱成了一团，大眼睛里隐隐还有水光，看的让人可怜得紧。

        身上只有一枚硬币，那是上次徐宜宁要坐超市门口的摇摇车找别人换的，恰巧剩了一个。

        贺行垂眸盯着女孩头顶毛茸茸的发旋，丢下一句，“在这等我。”

        沈绾柚还没从坏情绪中移开，闻言下巴磕膝盖闷闷地点点头。

        估计是没流干净，雨回潮，天空飘下几滴，砸在沈绾柚头顶，鼻尖，她一激灵，拄着膝盖站起来，四下望了望，没看见贺行的身影。

        这人去哪了？

        正巧附近有处公交站台，她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没过多久，雨滴变成丝，这鬼天气，沈绾柚嘀咕。

        贺行身上的白色t恤被雨拓下几道长痕，雨水顺着他额前短短的发往下滴，落至他眼皮上，视线瞬间模糊。

        他用手背拭去，加快速度往前跑，裤兜鼓囊囊的，跑起来稀里哗啦的响。

        贺行把一堆一元硬币捧在手心里。

        沈绾柚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为了一瓶饮料，不至于的吧。

        “你这……都能买一箱了。”

        因为奔跑他气息略微不匀，说起话来竟莫名有种孩子气的可爱，“不行。”他捏起两枚塞进她手心，“我今天必须让你喝到这瓶汽水。”

        “不能白白搭进去两块钱。”

        沈绾柚：“……”

        这该死的胜负欲啊。

        为了区区两块钱在这忿忿不平的贺大少爷着实让沈绾柚开了眼，她颇为好笑地指指头顶：“可是……下雨了哎。”

        贺行大手一挥：“小事。”

        “爷还怕这点小雨？等着。”

        说着一头扎进雨幕。

        沈绾柚只来得及喊出个“哎”字。

        过了很多年，沈绾柚都还记得这个飘着细雨的夜晚。

        少年白色衣角被风吹的轻扬，暖黄色的灯光穿透雨丝，散在空气里。水雾中，光影被切割成许多碎片，每一块都映在沈绾柚的眼里。

        雨水进了眼睛，她眨了眨眼，往站台外伸出手掌，雨不期然地落在手心里，冰凉凉的，顺着指缝往下落，掉进水坑里扩出一个小圈。

        “给——”

        他一张口，带来了雨水的湿气，和一股扑面而来的好闻的茶叶香，沈绾柚内心暗忖:看来茶叶遇水香味才更浓郁。

        她指指他怀里抱着的一，二，三，三个红白色相间的易拉罐，微挑了眉，“那这些……要怎么办？”

        她的视线控制不住，总有意无意地往下撇，衣衫半透，棉质短袖沾了水紧紧贴在身前，隐约能看见凹凸有致的肌理轮廓，沈绾柚耳朵尖悄悄红了。

        果然，敏感的地方经不起撩。

        她赶忙转移视线，不自然地用手搓搓耳朵，虽然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但好在天黑。

        思维一转，想到自己今晚原本的打算，沈绾柚觉得有必要借助外物来壮壮胆子，于是不等贺行说话，眨着眼睛提议道:“不然我们一起把它解决了？”

        贺行今晚心思也不在道上，没有制止她喝酒的想法，反而稀里糊涂地应了句“好”。

        小酒微醺，怡情。

        这点度数对于贺行来说，就跟喝带汽的白开水一样，对于沈绾柚来说，就有点上头了。

        酒精刺鼻的气味直冲天灵盖，伸出舌头小口抿了抿，没啥感觉，她索性直接闭眼灌，猛喝了一大口，毫不意外，呛得她直咳嗽，原地平复了一下，才把眼眶里的眼泪憋回去。

        贺行给她拍着背，这时反应过来了，她喝什么酒？

        突然就想起泉川那坛梅子酒来。

        这个可没有那个好喝。

        “没事吧，不行就别喝了。”他说着去夺酒。

        哪知道，沈绾柚手一挪，摇头道:“不给。”

        她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想到这，沈绾柚抬脖又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下去。

        “我可以喝，你，不准瞧不起我。”她手腕微压，食指朝向贺行。

        “……”得，已经醉了。

        他说什么也不让沈绾柚喝了，劈手抢下来她手里那罐，把剩余的一仰脖干了，罐子捏扁丢进垃圾桶，转身时就看见沈绾柚步伐不稳地朝他这边走来。

        贺行连忙跑过去把人扶住。

        沈绾柚嘟囔着睁开他的桎梏，自己要往前走，没走两步就又偏离了正确的航线，贺行伸手把人捞回来，真论起力气来，她哪是对手。

        于是乖乖地被贺行带着走。

        她一喝酒，那张嘴就停不下来，从地里的南瓜讲到小王子的玫瑰，贺行头疼，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沈绾柚用力眨了眨眼睛，问她身边的人，“……贺行？”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谢谢你还记得我。”

        她大掌一挥，慷慨道:“小问题。”

        “……”贺行脸色黑得像煤炉底，拿走拍在他脸上的那只手，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沈绾柚。”

        嗯？她懵懵的抬头看他。

        眸光被路灯映亮，水灵灵的，他一瞬间没了脾气。

        抬手捏捏她脸，半眯起眼睛，“也就你敢。”

        -

        “嗯……疼……”

        她被亲的迷迷糊糊，突然感觉舌尖钝痛，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刚刚贺行探身过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闭着眼睛承受他的吻。

        一开始他还是只停留在表面，动作轻缓又克制，后来不知道沈绾柚触碰到了哪个开关，他呼吸变得粗重，亲她的力道也大了些，舌尖抵开她牙关，手臂横在她腰间收紧。

        他听到她喊疼，停下动作，手掌还抚在她后颈处，摩挲着那块豆腐般又软又滑的皮肤，“没事吧？”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沈绾柚尽管现在脑袋晕乎乎的，也还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把头扭到一边，蚊子般哼哼，“没……没事。”

        她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酒精熏的还是被亲的，耳朵更是红得发紫。

        贺行看着怀里娇滴滴的女孩子，唇角又不自觉上扬，这是他梦里的场景，没想到竟有成真的一天。

        老天真是待他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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