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庄斯跟着小女孩走了大约一百米，就放缓了脚步，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我没有恶意，但我始终认为不应该让一个孩子去做这种事情。”庄斯缓缓地转过身，看向了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一个有些矮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十足老态的老者，腿脚还有点毛病，有些浑浊的眼睛投在庄斯身上的眼神却十分冰冷，手上的枪更是直接指向了庄斯的脑袋。

        老人从面相上看就十分不友好，是那种典型的坏脾气老头子，连嘴角的皱纹都显得十分冷硬。

        他上下打量了庄斯一眼，呸了一口痰液，语气却很淡地道：“是那孩子自己要求的，我能有什么办法，那可是个天生的狠胚子。”

        “我以前遇到她的时候，看上去有点胆小腼腆的样子。”庄斯慢慢放下手，看着老人一瞬间锐利起来的眼神，用一种回忆的口吻道，“真巧啊，当初我们家也住在这个小区，就是那边的五栋三单元，我家住403号，都快两年了，我还以为大家都搬走了。”

        老人冷笑了一声，手指已经在向扳机施压：“你说的是庄医生和李老师那一家，我怎么记得他家只有一个独子，一家三口早死了，你这玩意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嗯，庄斯，我就是庄斯，他们的儿子。”庄斯笑了笑，“这个世界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呢。”

        “嗤，你这种鬼话还是到地下说去吧。”

        “我还能告诉您昨天直播上的那个人也是我，不如不相信的话，我还能当场表演一下大这活人，怎么样，您看我够有诚意了吧。”

        [喂喂喂，换身体可没换衣服那么容易，你不要说得这么轻松好不好，现在压力可是给到我身上来了。]世界意识在庄斯脑子里抱怨道。

        老人听到这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手却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不过目前为止，确实只有我一个人靠这种方式活着，您还是不要升起不该有的期望比较好。”庄斯看着老人脸上和小女孩那有些相似的轮廓长相，依然说着实话。

        “那叔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告诉我好不好，我什么都愿意替你做的。”一双小手直接抓住了庄斯的手臂，有些粗糙却非常有力。

        偷偷调头跑回来的小女孩仰头看着庄斯，眼神里充满了希冀：“我妈妈也能回来吗，我不怕妈妈换成我不认识的样子，就算是妈妈生病了，变丑了，我也会一样爱着她的，只要妈妈能回来就好，叔叔，叔叔……”

        “抱歉。”庄斯清了清嗓子，蹲下来看着那个小女孩道，“我的确是唯一的一个……幸运儿，死而复生这种事在这个世界是没有存在基础的，所以……对不起。”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庄斯，眼睛眼看着就湿润起来，有些苍白的小嘴也越瘪越利害，终于绷不住哭了起来。

        “哇啊啊啊，坏人，你是坏人，哇……”

        庄斯顿时手足无措，他立刻转头看向老人，却发现这个小女孩的亲人也愣住了，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老人嘴唇抖了抖，有些含糊地嘟囔起来，“她没这么哭过，没这么哭过啊，我把她从死人堆里翻出来的时候，她都没哭……”

        “呜呜……我想妈妈……呜呜呜……”

        [怎……怎么办？]世界意识也很无措的样子，[抓一个玩家来送给她？]

        [闭嘴。]

        庄斯看着哭得鼻涕眼泪完全止不住的小女孩，也有一些说不出的窘迫，他站起来，直接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就在他肩臂上哭去。

        “我们最好换个地方，一会这里就有人来了。”庄斯对老人道，“先让她哭一会，能发泄出来也是好事。”

        老人又恢复了之前冷硬的样子，他盯着庄斯抱着小女孩的每一丝动作，手里的枪收了起来。

        “跟我来，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在搞什么小动作。还有我姓丁，叫我老丁就行。”

        老丁带着庄斯穿梭在小巷中，很快走进了一片因为几栋楼房损毁倒塌后形成的废墟，又钻入了一块断裂的钢筋混泥土，踏着用建筑垃圾搭建的楼梯向下方走去，居然就直接进入了地下停车场。

        “这里隐蔽，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不会有人想钻进这种地方。”老丁抱过还在抽抽搭搭的小女孩，放在了一旁从汽车上拆下来的椅子上。

        他自己蹲在女孩一旁的一块巨大混凝土上，从兜里掏出了烟和打火机。

        “都说了不许抽烟了，外公！”

        “这一个个人，一桩桩事哪个不是烦人的很，不抽根烟连气都不顺。”老丁不耐烦地又呸了一声，一边草草地把东西再塞回口袋里，一边瞪着庄斯，“小子，我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瞎话，也不管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不是年不是节，又不是忌日的，没事别靠近这里，也别管我们是怎么活的，嘿，不杀那些兔崽子，我活着都没意思，有本事你就去报警让警察把我们爷孙两都抓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庄斯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转头去问小女孩。

        “我叫风叮当，风一吹就叮叮当当的叮当，叫我叮当就行啦。”小女孩情绪明显已经平静下来，也没再向庄斯追问什么，脸上再次带上了笑容，一脸骄傲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还在读书吗？”

        风叮当擦了擦眼泪，又鼓了鼓脸颊：“在读呢。”她看上去一秒就生气了起来，简直有些气呼呼地，很自来熟的向庄斯抱怨道，“前几天和学校的男孩子打群架被老师停课了，哼，我才不想去那个破学校呢，都是一群幼稚鬼，居然会崇拜那些怪物，等他们的爸爸妈妈也被杀死了，我看他们还喜不喜欢。”

        庄斯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在遇到世界意识之前，因为频繁的更换身体，处理各种接踵而来的烂摊子，其实过得有点浑浑噩噩的，还真不了解生活在这个新时代的孩子们是什么样的状态。

        “打赢了吗？”

        “没有，我个子小，他们人又太多了，不过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跟着外公一直在锻炼呢，就逮着说话最臭的那个往死里打，虽然我停课了，那个家伙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呢。”

        庄斯看着小女孩得意的笑脸，虽然有些不合适，他还是由衷地夸奖道：“干得好，不过下次还是先跑，然后再来各个击破，他们独自一个人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没错，我下次肯定这么干！！”

        “咳咳。”老丁假意地咳嗽了几声，一巴掌把女孩拔到了一边，“时间差不多了，还不回去给你爸按摩去。”

        “哎呀，我都差点忘了，爸爸肯定也渴了，我得赶紧回去，再见斯斯哥哥。”小女孩敏捷地在建筑垃圾间跳跃着，不一会就不见了。

        老丁收回看向孙女的眼神，拿出烟点燃后狠狠地吸了两口。

        “我知道，你一定怪我让这么小的孩子杀人。”老丁像是看着庄斯，又像只是在出神，“虽然叮当一样觉得自己杀的是怪物，但我也知道那和杀人是一样的，我上过战场，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可是我没有办法。你没看到一个小小的孩子，像失了魂一样，夜夜都从梦里惊醒，呵，你再看她现在，多好啊……”

        “他们不会死。”庄斯也看向了别处，“那些怪物不会真正死亡，他们会长出新的身体，只是会虚弱一段时间，所以你们的行为是非常危险的，到现在都还没有出事已经是运气了。”

        一截香烟掉落在了地上，是老丁无意识地把它咬断了。

        “怪不得呢，怪不得……”年已花甲的老人呢喃了几句什么，干枯的手指抚摸着脖子上的一道狞狰的疤痕，身上的气势居然有些恐怖。

        “您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能有什么打算，还不是这样过一天算一天，琢磨着怎么把叮当养大，想着等我老得帮不上忙了，就带着我那个没了腿的女婿一道去见我姑娘……谁知道这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早年的时候哪会想到这世上还能出这样的怪事呢……”

        庄斯看着老人脸上看不出悲喜的表情，突然感受到一种难言的痛苦，它来得那么突然，又那么剧烈，甚至都让他忍不住揪住了心脏的位置。

        可他又有一点茫然，不知道这种痛苦从何而来，继而怀疑是不是这个身体本身就有心脏病，才会猝死在床上。

        “虽然我可能没立场说这种话，但我还是希望您不要再带着叮当做这种事情，请相信我，会有转机出现的。”庄斯认真地道，“至少接下来，这个城市会安全很多。”

        老丁看了庄斯一眼，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快滚吧，来看自己爹妈也不知道带点东西，给送点钱花花。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老人说完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建筑垃圾里，过了几分钟才转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里面是几沓纸钱和一小束香。

        “拿去吧，快走快走，别尽在这里碍事了。”

        “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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