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彻夜长谈

　　手里没了消遣的东西，相南生只好把注意力放到旁边的活物上，然后他就对上了相溪望不容忽视的目光。
　　空气安静了片刻。
　　就在他忍不住想出声提醒一句时，相溪望终于说话了。
　　“哥，我今天就想问一件事。”相溪望顿了顿，还是没敢直接说出来，生怕自己要问的东西会再一次揭开相南生的伤口。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相南生现在巴不得他找点话题来谈，不然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对视也怪尴尬的。
　　“嗯。”相溪望轻声问，“我想知道那些实验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细节吗？”
　　相南生仔细回忆了一下：“其实我对其中的内情也不算了解，在觉醒异能之前，他们没有在我身上做激发异能的实验，更多的是拿我来试药，这个过程完全保密，连我这个实验品都必须处于昏迷中，才能被他们拉入实验室。”
　　相南生自嘲地笑了笑，似乎对那时不知反抗的自己格外唾弃：“不过我偶尔会在应激状态下醒过来，从身边的科研人员嘴里听到一些内情，他们说我体质特殊，身体会自动清除某种让他们头疼的东西，这是所有异能者都没有的能力，也是他们一直苦苦追寻的东西，但是……”
　　相溪望抬手搭上相南生的手，像是在给他无声的安慰。
　　相南生轻轻闭上眼，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后来他们发现我没有那种特殊能力了，可能是因为身体被药物摧残的原因，也可能是达到了某种极限，这种能力突然凭空消失。”
　　“还没等他们弄清楚这一切，这个世界就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异变，起初只是一家研究院发生爆炸，完全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然而很快诡异的事就出现了，那附近的人在短短几天之内染上了某种未知的病毒，被感染的人身体腐烂，状如行尸走肉，而且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会攻击身边一切活物，我们称之为‘丧尸’。”
　　“被丧尸咬过的人会在24小时之内感染病毒发生变异，一开始人们并没有发现这点，他们把那些被袭击过的受害者安置到公立医院里接受治疗，然后……”相南生目光一沉，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像电影里一样，受害者范围扩大，城市沦陷。”也许是知晓了更魔幻的事实的缘故，相溪望表现得很冷静，还试图分析末世的发展情况，“伤亡范围大吗？当时你们多久研制出病毒的疫苗？”
　　“没有。”相南生轻声说，“没有疫苗，研制不出来。”
　　相溪望愣了愣：“那……后来局面控制住了吗？”
　　相南生摇了摇头：“没有，短短一个月内，几乎所有的城市都成了废墟，我们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相溪望沉默了。
　　在数量众多的丧尸面前，人类显得渺小而又脆弱，除了一点点被吞噬领地和同类，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出路。
　　“那么广的范围，丧尸的数量会以恐怖的速度增长，能派上用场的枪支弹药肯定不够用。”相溪望声音晦涩，目光缓缓落到他们交握的手上，手指不自觉捏紧了相南生的手，“所以你们当时是靠异能撑下来的？”
　　“嗯。”相南生说，“进入末世一年后，我们几乎走到了绝境，就在这时，少部分人开始觉醒异能，让我们有了能和丧尸抗衡的能力。”
　　相溪望问：“没经过实验的普通人么？”
　　相南生点点头：“对，但是异能者数量十分稀少，不到剩余人群的百分之一，而且异能觉醒的具体条件一直是个谜，并没有特定的人群。”
　　“当时科学家给出的解释是受末世的影响，人类激发潜能，快速进化出这种能与丧尸匹敌强大的力量。”相南生看着天花板，神色淡漠，“那时候人人自危，谁还会在乎这股力量来自哪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大家只想着如何提升自己的异能，如何利用异能去杀更多的丧尸。”
　　相溪望疑惑地说：“提升……异能？”
　　相南生缓声解释说：“当时有一种普遍的提升异能的方法，去猎杀丧尸，夺取它们脑中的晶核提升能量。”
　　“你的意思是说，丧尸是异能者的助力？”相溪望顿了一下，气息变得有些不稳，“哥，我现在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相南生知道他想说什么，按捺住他轻颤的手。
　　“觉醒异能后，我很快跃升成基地里的强者，只是那时候我受人控制，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相南生继续说，“可他们还不满足，在得知丧尸中诞生了丧尸皇后，打起了获取丧尸皇力量的主意。”
　　“丧尸皇神出鬼没，实力远比人类异能者强，他们抓捕无果，于是决定从基地里挑选出合适的人选，打算通过实验制造出一位新的丧尸皇。”
　　听到这里，相溪望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嘴唇微张：“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嗯。”相南生说，“实验过后，我如他们所愿获得了丧尸皇的力量——一种很特别的异能，精神系，也因此彻底摆脱了他们的控制，后来的事就如同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了。”
　　相南生迟疑了一下，说：“我如今是半丧尸化体质，虽然之前有过实验，除了血液接触，其它途径很难感染其他人，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
　　“对我没用。”相溪望截口打断他，肯定地说，“丧尸病毒对我没用。”
　　相南生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
　　“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相溪望低声说，“抱歉，之前骗了你，我一直都记得爸妈离去时的情景，还有他们留给我的东西，我也看过了。”
　　相南生沉默了一下，没有太多惊讶，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感觉。
　　“爸妈他们曾经在一家药物研究院工作，后来出了一些意外，他们不得不与那些人为伍，我身上这种特殊的免疫力就是爸爸的实验成果。”
　　相溪望说：“他们大概是怕我会被那些人盯上，所以费尽心思将我藏了起来，还把一些至关重要的实验数据留在我这里。”
　　相溪望拿过手机，点开了刚才那个APP：“这个平台是那家研究院自主研发的工作平台，爸爸曾经留下一串账号密码，可以登录进去，账号上存放了他大部分的实验内容，曾经做过的、以及还未来得及验证的各种实验猜想。”
　　“我初中那时候开始接触上面的人，也认识了几个在里面工作的科研者，本来想等大学毕业后在进去查清父母的事，可褚枫的到来打乱了我的计划。”
　　“他那边显然更容易能接触到那些人的核心，所以权衡过后，我决定铤而走险。”相溪望苦笑了声，朝相南生这边靠了靠，将脑袋枕在他胳膊上。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真打算跟他走了。”
　　相南生安静了片刻，忽然伸手捏起相溪望的下巴，眯眼看着他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一切的？”
　　可能不止初中，还要早一些。
　　相溪望被迫抬头看着他，神色有些无辜，小声地回道：“从爸妈离开那时候开始，大概是四五岁这样吧，我也不太确定……”
　　相南生倒抽一口气，忍不住低声草了一句。
　　他咬牙切齿道：“当初领我进家门，也是看到了我的利用价值，权衡了半个多月？”
　　相溪望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起来：“……也不能这么说，主要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忍不住带回家里养着。”
　　“对你好，那岂不是更好利用了。”相南生掐了掐他的脸，直掐得上面落了几道红印。
　　惊怨过后，便只剩下了满满的心疼。
　　相南生还以为他前半辈子会过得轻松一点，结果依旧是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如果不是他透露了身份，恐怕相溪望根本不会告诉他这些。
　　其实也不能全怪相溪望，相南生自己就隐瞒了很多过往。
　　只能说，他们不愧是一个人，连办事的风格都是半斤八两。
　　相溪望将下巴抵在他手上，软软地开口：“哥，对不起……”
　　相南生用拇指按住他的唇，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不用跟我说这个，你做的没有错。”
　　如果不是他谨慎入微，可能相南生穿越过来后，见到的就不是安然无恙的相溪望了。
　　看到他眼中的心疼，相溪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
　　“接下来该怎么办？”相溪望问，“哥，你有什么打算吗？”
　　相南生说：“末世爆发的时间是五年后，我们还有时间，你先好好上大学，调查异能者和父母的事交给我。”
　　相溪望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应道：“好。”
　　听了这么多，相溪望今夜是睡不着了，于是又缠着相南生说了很多他将来的事。
　　相南生挑挑捡捡，省去很多不必要的苦难和爱恨情仇，把自己后半生草草说了一遍。
　　说实话，他都不太想说自己的事，因为内容乏善可陈，几乎能用潦倒和愚昧两词概括全部。
　　这种丢人的事相南生是决计不想分享给他人的，但是相溪望不在“他人”这个范畴内。
　　相溪望安静地当着倾听者，偶尔遇到想要延伸了解的事才会开口说几句，而且这些事完美避开了相南生的痛处，这也让相南生从一开始的局促变得随意起来。
　　等到后半夜，相南生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一时也不知道继续聊什么，就由着相溪望来问，他只负责回答。
　　打探完相南生未来的生活习性和爱好，也许是不知道该问什么了，相溪望对相南生的感情生活有了兴趣。
　　相溪望问:“哥，那时候你身边有什么人陪你吗？”
　　他问得不是特别直白，相南生还思考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自己情感方面的问题。
　　昏暗的房间里，相南生暗叹一口气，一时不知该怎么和相溪望说。
　　斟酌了片刻后，相南生才开口:“我那时候除了褚枫，很少接触到其他人，后来末世来临，我觉醒了异能，开始成为基地里的一把手，其实就是个杀神，没什么主见和权力，都是替他们办事的，朋友也不认得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基地首领褚枫和一个k博士。”
　　“嗯。”相溪望低声应着，理了理其中关系。
　　这事并不难猜，从褚枫对他的态度里就能看出来他们今后的发展情况。
　　相溪望原本只是对褚枫不喜，现在是恨不得直接将对方剁碎。
　　他长臂一挥，搭上相南生的腰，将人抱进怀里，像是在宣示自己隐秘的占有欲。
　　相溪望涩声问:“哥，你对他……对他们还有余念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相南生似乎从他这句话里听到了咬牙切齿的愤恨。
　　相溪望一直都挺冷静的，不管遇到什么严重的事，他都会默默忍着，不会让情绪外露得这么明显。
　　相南生嗤笑说:“你觉得呢？”
　　“我当然希望没有，他们不配，不值得你挂念。”相溪望埋头贴着相南生的肩膀，沉声说，“哥，答应我，不管有没有，今后都不要再理会他们，他们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你，特别是褚枫，心怀鬼胎满肚子的坏水，从遇到我那一刻起就在谋划鬼主意，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哥不要被他蒙骗了。”
　　相溪望闭上眼，放缓了声音，显得尤为珍重:“这个世上你信我就好了，只信我一个人，其他人谁都不要信。”
　　如果眼里也只有他一人就更好了。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贱的人么，上赶着让人虐。”相南生懒洋洋掀起眼皮，眼底暗藏冰冷幽暗，“上辈子是因为被洗脑控制了才混得那么惨，这次不会了，我会亲自处理这笔烂账的。”
　　“嗯。”相溪望微微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
　　相南生夜间视力很好，看到了墙上的时钟指针缓缓下移，他低头道：“四点了，你睡几个小时吧，通宵对身体不好。”
　　“嗯。”相溪望就着抱他的姿势闭上眼。
　　相南生没有睡意，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溪望望？”
　　“嗯？”相溪望带着困意的声音响起。
　　相南生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说：“还有我呢，你这辈子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次吧。”
　　相南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自己的意思，人在困倦的时候是很难提起心思去思考什么东西的，可相南生还是想在两人坦诚相待的时候说出来。
　　房里安静了下来，过了半分钟，相南生听到一声很轻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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