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海

陌京市人民医院，辰银躺在病床上，气色看着好了不少。

        梁耳和云珠珠坐在一旁，两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云珠珠看着有些要哭的征兆：“耳朵，他这样，不会真的是因为那包醋吧？”

        梁耳揉了揉太阳穴：“我哪儿知道？这么大个男人，胃怎么脆成这样……”

        梁耳是主修表演的传媒生，云珠珠是音乐生，陌京一中的艺体生在每周四、五、六的晚自习都会赶往私教学院上艺体课。

        而梁耳和云珠珠今天晚自习，是翘了艺体课来医院守着辰银的。

        云珠珠：“幸好今天周五，还能来这儿看他……”

        话音未落，病床上的人便有了动静，只见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抬手挡了挡光，有些难受的闷哼了一声。

        梁耳和云珠珠赶紧挪着板凳凑过去看他，等他睁开眼，视线扫到她们的时候，两人又立马正襟危坐了起来。

        辰银扫了眼她们，脸上看不出情绪，声音也淡淡的：“我都听到了，醋是吧？后劲儿不小啊。”

        两人对视一眼，皆心虚的不吱声：“……”

        辰银极其平静：“知道我可以报警抓你们吗？”

        梁耳皱了皱眉，抬头看向辰银：“啧，法子是我想的，醋也是我放的，不关她的事。”

        云珠珠：“我……”

        辰银情绪依旧淡淡的，他看向梁耳，甚至脸上还带着些浅浅的笑：“这么讲义气呢？”

        梁耳有点不爽：“……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辰银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漫不经心的应道：“开玩笑的，这点小事顶多算民事纠纷，抓不了你们。”

        说罢，他便抬眼看向了梁耳，不再说话。

        梁耳被他盯的有些不适，蹙起眉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辰银笑了笑，声音听起来依旧有些虚弱：“知道我中午吃的那份饭多少钱吗？”

        梁耳拨弄了下耳边的碎发，笑着问道：“怎么？要我赔给你？”

        辰银脸上笑容在听到这句话时转瞬即逝，眼神却依旧毫无波澜。

        空气里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云珠珠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吱也不敢吱一声。

        沉默片刻，辰银缓缓说道：“在这物价奇高的陌京市，单单这顿饭，就花了我三十多。”

        梁耳点了点头：“所以呢？”

        所以，他不能因为它有点酸，就倒掉它。

        辰银轻叹了口气，脸上恢复了温和又疏离的笑意：“所以，梁耳同学，我们是有什么误会吗？”

        这是辰银第三次问她了，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吗？

        那可多了去了。

        辰银说话有气无力的，嘴唇依旧泛着白，见他这模样，本还想继续讥讽两句的梁耳，竟生出些不忍心来。

        她拉着云珠珠站起身来，垂眼看着他：“没有误会了。”

        辰银抬眸看向她，本还想说些什么，几番犹豫下来，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淡然一笑：“好，我明白了。”

        “你们不用管我，出去吧。”

        他不问缘由，也不追究，最后展现出来的，是不容置疑的驱散，是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梁耳的重锤似乎敲到了棉花上，她有些烦：“医生让我提醒一下你，你的胃太脆弱了，要……”

        辰银应道：“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

        话被打断，梁耳有些不满，她将放在地上的果篮一把提起来，“哐”的一声扔到了辰银床边的铁皮柜上。

        随即操着一脸标准的营业式假笑，看着辰银说：“还有，这次你的医疗费，我都以你的名义还给冯老师了。”

        辰银躺在床上，小臂覆上眼睛，应了声好后，便不在动作了。

        梁耳拉着一旁的云珠珠，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医院。

        当她回头望向“人民医院”四个大字时，莫名回想起了辰银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烦意渐渐消失，她莫名的有些难过。

        那个人好像一点儿也不生气，对于这些不妙的事，好似见惯了也习惯了似的。

        他巧妙的处理好，不愿生事端，不讨伐、不自苦，也不在乎。

        她身边从没有过这样的人。

        梁耳学的就是表演，在她脑海中无数个形形色色的表演片段里，她始终找不出一个比刚才见到的还要平淡的眼神了。

        仅仅看着，就那么容易让人揪心，那么容易让人感到无助，又那么的坚韧决绝……

        像深海。

        迷惘，黑暗，无声无光。

        令人窒息。

        梁耳有些反胃，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便开始干呕。

        云珠珠赶紧扶住她，拍着她的背：“怎么了耳朵？你……”

        梁耳到底也没吐出什么来，她擦了擦嘴，摇着头：“我没事……”

        “我们走吧。”

        ……

        此事过后，梁耳和云珠珠但凡看见辰银，就会绕着他走，绝不会在他面前多留一秒。

        本来在同一个班，又是前后桌的人，在梁耳一番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下，辰银和她硬是活成了平行时空。

        等两人再接触，便是在国庆节放假时了。

        在病房里辰银的眼神和声音，就像是附了魔一般，牢牢的嵌入了梁耳的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

        国庆节第一天，梁万里就拿着早就收拾妥当了的行李，带着沈心韵旅游去了，两人走的相当潇洒不说，还给做饭的刘阿姨放了个大假，简直丝毫没想起他们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女儿。

        梁耳在家闲的无聊，便想着出去逛逛，她走在大街上，望着茫茫人海，不由得又想起了辰银的那双眼睛。

        梁耳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一脸心烦的刷着手机，点开短视频软件，想找几个搞笑视频排解排解心情。

        短视频软件还没打开，倒是顺手接了一个电话，对面的人可能也没料到她会秒接，等梁耳在这边喂了几声后，才反应过来：“喂，梁耳。”

        是嗓子有些沙哑的女声。

        梁耳看了看备注，立马应道：“嗯，商姐，怎么了？”

        来电的是顾商，是梁耳在一次音乐节上遇见的朋友。

        顾商二十五了，比梁耳大了近十岁，是一个民谣歌手，经常在静吧驻唱。

        顾商：“小耳朵，放假了没？”

        梁耳：“放了。”

        顾商：“怎么了？听你的声音，感觉你不太高兴啊。”

        梁耳：“是遇到点儿烦心事儿……都是小事，也没什么。”

        顾商：“噢……这样啊，那你要不要跟我去玩玩儿？”

        梁耳：“去哪儿？”

        顾商：“我朋友在miss撺了个局，零零散散加起来就八九个人，都是搞乐队的，一群贝斯手、鼓手和唱歌的什么的，要不带你去玩玩儿？”

        梁耳：“miss酒吧？我上次误闯过一次，出来的时候才知道，未成年是禁止入内的，我怎么进去啊？”

        顾商笑了笑：“撺局的就是里面打碟的，带你走后门儿，怎么样，要去吗？”

        梁耳脑子里又冒出辰银的脸：“……”

        “去。”

        顾商：“那行，我给你发个位置，你先过来吧。”

        晚上八点半，等梁耳反应过来，开始后悔时，她已经和顾商站在miss酒吧的后门口了。

        顾商身材好，脸也够艳，浓妆一化，高腰紧身polo衫搭上黑色牛仔裤，真是又美又飒。

        而梁耳，绑着个高马尾，老老实实的穿着一身加厚的白色卫衣和灯绒裤。

        两人站在一起，视觉冲击感极大，引的路边不少男生驻足偷瞄。

        没等一会儿，楼道里走下来一个男人，长的不高，穿了一身略带嘻哈风的运动装。

        那男人看着顾商笑了笑，随即看向梁耳：“商姐，这是？”

        顾商笑着：“我妹妹，叫她耳朵就好，她没来这种地方玩儿过，带她来看看。”

        顾商看向梁耳：“这是这儿的dj彭舟，比你大不少，叫他舟哥就行。”

        梁耳看着彭舟笑了笑：“舟哥。”

        彭舟笑道：“诶！别客气别客气。”

        顾商：“还没成年，能带进去吧？”

        彭舟：“没事儿，订的包厢，能进，别去大厅就行。”

        说罢，顾商和梁耳便跟着他弯弯绕绕的走进来包厢。

        一打开门，梁耳便和纠缠到她这几天寝食难安的眼神对上了：“……”

        彭舟没注意到这点微妙气氛，他一把拉过身旁的人，将他带到顾商和梁耳面前，说道：“这是我兄弟，叫辰十一，这间房就是订在他这儿的，有什么需要随时叫他啊。”

        辰十一……

        梁耳兀得愣在了原地，倒是辰银，镇定自若的和顾商握了握手：“商姐好，舟哥跟我提了好多次你，他说你唱歌特别好听，就是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幸能听上两句了。”

        顾商在一旁笑着，接话道：“长的这么帅就算了，还这么会说话，完全不给别人活路啊。”

        辰银笑了笑：“没有没有……”

        “那你们先坐，我去吧台催催酒。”

        顾商点了点头：“好，你忙。”

        话音将落，辰银便转身出了包厢，顾商看着一旁仍在发愣的梁耳笑了笑：“怎么？这帅哥你看上了啊？”

        梁耳回过神来，看了眼辰银的背影，淡声一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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