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刀乱]恶之花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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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为何晕了过去。
待我醒来的时候,密岔枝叶分割了天空,留下一小块墨蓝近黑的夜幕。
几点银色的星子撒在上面。
起身,我发觉自己穿了一套西服,内衬白洁。
这些都很新。
我感觉它的存在是为了一次面试。
那种严肃的,决定之后一段时间未来的面试。
这并不能解释我为何会来到这里。
环顾四周,林间有一条幽秘的小道。
我选择沿着小道走。
时间不留痕,因此,似乎很快,又不是那么快的,眼前变得开阔起来。
平地上是一片颓败的建筑。
火焰灼烧出黑色的焦痕,野草枯黄,透出一种腐烂的暮气。
就显得那颗樱树尤为醒目。
废墟前,高大的花树侬艳繁盛,好像汲取了废墟的生机一样。
月色辉映,花瓣翩跹着,异泛浅淡红光。
何等美丽之景
我好似被纂夺了思考,无知觉地向前行。
未久,我停了下来。
有人阻在前路——那是一位黑发蓝眸的少年。
他好像是突然出现的,我想,太瘦了。和服是相当传统的服饰,身材要再壮些才好看。
这时,他说话了,声音清亮如溪涧。
“欢迎回来。”
他看着我,蓝眸含冰,带着几分沧桑感,像是经历过无数世事。
我眨眼,自问,他说话了吗?是;说给谁,是我;他和我是什么关系,不知道。
该怎么回答,随便吧。一个“嗯”会不会太冷淡
我沉默的时间或许长了些。
思考间,少年带着樱香的气息轻轻拂过。
我与他距离很近。
也因此,我得以清楚地看那双眼睛,如死水般澄澈,里面没有半点波澜。
本来,他的外表让人便感觉沉静。
现在或许要添上内里。
我心底一抽搐,从喉间呢喃出一个音调。很轻,但他一定听见了。
“嗯。”
“我好想你,审神者大人。”
少年的声调带着缱绻。
末尾拉长,似在撒娇,却又有种僵滞的模仿感。仿佛为了讨好。
他这样,是因为我的回复吗?
……也许对于曾经,这样的我是冷淡了些。
还有,审神者。
这个名词显然是对我身份的界定。
他熟悉我的身份,一个我并不记得的身份。
我所遗忘的太多,以致分不清何为重要。
我有许多疑问。例如我为何在此,这里有何特异,还有,我是谁。
莫名的,我觉得他该知道些。
于是有意想要开口。
说出来的话却令我一悚,却又觉是意料之中。
我对他说:“许久不见。”
我伸出手,指抚着他的发丝,触感软而滑。
他并没有抗拒。
并且似乎眯了眯眼睛,凑近了些。
我皱眉,视线停在了他额前的绑带上。
那是一条二指宽的白布。
中心有块蓝黑色的方衬,上面用金色的细线绣成了一个徽记——
外围的弧圈包着中间的木瓜纹。
好熟悉,这种感觉。
然而我的记忆匮乏无比,即使努力汲取,也只余寥茫之情。
所以,论说奇妙难言。
不比“冲田总司”这个名字浮现于心底时更甚。
但其实我是信了的吧。
并且,还有些微微的嫉妒,因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名字像是一把钥匙。
我记起来。
总司是一位无比的天才剑士。其人在挥剑斩敌时冷酷无情,性情却有纯良的一面。
而稍作联想。
死去的不屈精魂寄宿在年岁久远的物品上,容貌停驻,化为拥有执念的妖鬼……
似乎并不能称算奇罕。
我放下手,总觉得还忽略了什么。
是什么呢?
我凝眉思索,一个问句从口中吐了出来:
“你的刀在何处?”
我为何会觉得他死了,作为妖鬼存在,也该有一把匹配威名的锋刃不过也算合理。
“不在了。”
他轻声贴近,脑袋几乎要靠住我的胸口。
他接着说:“这是……对我的惩罚。”
莫名的伤感。
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说:“这里变化很大……时间过了多久?”
“您走后,过了三十一年……确实……您想知道情况的话,我就在这里。”
“……”
又开始了,那种感觉。
杀人如麻的恶魔若作了顺服的态度,那种仿佛依恋的姿态极为奇怪。
我不自在地压下思绪,听见自己在问。
或者说,是从我心底消失的记忆发出的声音。
“坚持到现在的有多少。”
这问句实在没头没脑。
但他奇妙地理解了我的话,并且给出了回答:
“除了我,还有二十一刃。”
“……他们呢?”
“沉睡,如果不是……大概不会再醒来了。”
我的心如弦,被他的话语拨动。
你为何没有沉睡
我原来想问,却突然想到了他提出的“惩罚”。
我分明认同他的强大。
那么,他需要接受惩罚才能解决的会是什么,一直被他恭敬对待的我,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并不清楚,然而,或许如我所想。
少年的态度始终带着微妙的真挚。就仿佛我问了,他一定知无不言。
他说,当所依存的能源缺失,沉睡便是必然。
他说,自己不能远离樱树。
据他的解释,我的理解,他因灵力匮乏和自己的污浊而自投于樱树,被其汲取束缚。
他现在属于樱树。或者说是,樱的伥魂。
但他仍希望称我为主。
这又是为何
我疑惑着,却深觉不应再问了,其实随意便好,我实际并不在意。
我于是说:“我去看看本丸的变化。”
我看见青衣刀客的神情带着悲哀,转身,而背后没有生息,他保持沉寂。
我于是离开他,走向了最近的低矮屋顶。
房子由木石构建。
理所当然的,在烈火下遭受了毁灭性的破坏。
也因此,我能在外面轻易看到里面散乱的木炭与炉子,锻打用的铁砧,四十公分左右的人偶……
这些都布满了灰尘。
我离开这里。
我来到了一排卧房前。
房间很大。
地上铺着榻榻米垫子,如果它们没有倒塌的话,百余人住着也不显拥挤。
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
我到了游廊。
游廊走到半路的时候,我看见了被圆石围住的温泉池。
池水冒着热气,里面飘着些枯草碎叶。
我继续走。
像是来过无数次一般,脚下没有迟疑。又或者,我只是想去中心。
那里有肉眼所见最高、最完整的建筑。
我仰头看,飞檐尖角,古意犹存——天守阁。
泛金的古字铭刻在匾额上。
堡垒……吗?
门已残破,我小心地推开,发现里面的空间和我暗自设想的不同。
很空,也很干净。
我走进去,到了房间深处。
空荡荡的居所里有侧间拉门,拉门的白色障子上有暗褐色的痕迹。
我顿了顿,伸手,很容易就打开了它。
只见数十刃黯淡的刀剑,一堆符纸,散放的钢材,裁成方形的白纸,未知粉末……
这些东西杂乱地放在地面上。
我似乎从记忆中挖掘出了什么。
调·教·房……?
以我瘠薄的见闻,也能判断出带有某个强制气息的词和室内的场景不太一致。
我不得不承认它只是自己的糟糕联想。
或者只是幻觉。
毕竟房间里实在没有诸如鞭子、绳铐等物。
而角落的那些碎剑……
不知为何,在看到它们的时候,我难以想象它们作为惩戒的道具而存在。
接触房间内的物品,能让我想起更多吗?
我这样想着,走了进去。
房间被三扇屏风隔开。
简单的搜查就能发现此地的异常——最里面的墙上有更多的,点点如梅花般的红点。
不难猜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甚至,我能看到有矮小的幼童,我敢肯定他绝对不超过一米三。
他用匕首刺向了一个虚影。
相较于难辨的虚影,他就好辨认多了。
短发被红色头绳系着,普兰色的衣料和发色般配,锐利而冷漠的神情简直不像是个孩子。
他张口,像是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的言语。
因这一切只是幻景,无声,而后消散。
或许只是“审神者”身份的特殊,才让这旧日情景如碎片浮起,是的,我想。
这应该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那么,被杀死的人是谁,同我有何关系
我叹了口气,猜想那人与我从未见过,才会连面目都描摹不清。
也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与之相对的。
那童子我应当熟悉,并且有一种如今已消逝的喜悦,散出温情。
我走向那些碎刃。
我尝试触摸破碎的刀片,并未寻到灵体,它们无法修复……吗。
二十三,二十三。
我听见自己用略为温和的语气说着:“很好。”
我拿起刃尖缺损的一柄刀——它是这里最完整的了,手指轻柔地抚摸着。
然后握住了它,似乎不在意它会不会割伤我。
我把它竖放查看。
打刀上,暗淡的光一闪而过,又好似幻觉。
黑色与红色装饰的刀柄,好似下一秒就要碎掉的刃身,还有光线偏折时的美丽薄光。
恍然像是曾经。
随着修复的进行,几条小的裂纹消失不见,浅淡的黑色雾丝从剑身上冒出来。
我看着这一幕,皱起了眉。
我究竟是什么身份?
青衣刀客敬重我,损坏的剑体能被我修复、熟悉的刀剑、诡异的樱花、占地广阔的土地……
林林总总,都透露着“我很强”的气息。
这个想法或许是正确的。
我来到刀室,对余刃的修复让我得以稍稍填补内心记忆的窟洞。
一大段记忆袭来,脑中有寒彻的痛感。
以前大概会有人坐着,用手掌揉着谁的发丝,我不记得他的模样形体,也或许本就不拘于谁……
憧憧衣影来去,陌生又熟悉。
并且,还会有冲过来的幼体,孩童模样的三两只打闹着。
或许还会有谁得到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浮现的情景中,言语间的对话听不出声音,但也能看出是温馨又愉悦的。
那会是怎样一段开心快乐的日子呢?
或者说,那样温暖的存在,笑着活着、受人喜爱、随意地拥抱、像太阳般肆意发光……
那样的人……是我吗?我皱起了眉。
我有了一种模糊的预感,或者说,心血来潮。
但这也已足够。
我推翻了之前的某些想法。
“总司”的猜测错误,青衣刀客是他的刀。刀剑的付丧神,和其主相似也是难免。
青衣名为……名为什么
我回到了樱树下。
我告诉不知名姓的他我会留在这里。我是为探寻更多,满足疑惑。
“……您能回来,真好。”
他似乎眷恋又有些不舍地看着我。
他逐渐镇静下来,问:“审神者大人,能抱抱我吗?”
嗯?
我感到疑惑。
但我又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一样。
我上前,实实在在地抱住了他。
他回抱住了我。
如果不是记忆迭落,这一刻应该是会更加温情的吧。我被不知何处的意识驱使着,就着这个动作感受改变之前的安宁。
“……要结束了。”
我听见他在说话。
然后,他慢慢放松了手臂,从怀抱中脱离。
我看了他一眼,一步步走到花树跟前,伸出手,看着掌心的纹路。
为什么,心中会有些不安呢?
这不安没有停留太久。
我看见自己把手印在了黑褐色的树干上。
之后我闭上了眼睛。
意识沉入一片银色的海洋,银海浮波。
虽未睁眼,我却好似能从俯视的宏奇角度,怔然看见本丸发生的巨大改变。
强大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涌来。
地面开始龟裂,暗色的泥翻转,泛着涟漪的水波涌上来;花树长出了新的枝叶,摇曳着嫩绿的枝桠;天空也变成了湛蓝色,还有几朵珍珠似的洁净白云浮在半空。
废墟不再是废墟。
那位穿蓝色羽织的少年,在晨曦中逐渐转为了透明的模样,最后说了一句话。
他说,再见。
然后,如人的形体便消失了。
我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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