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巫师㈠

深秋，落叶布满林间。

        尖锐的呼啸打破寂静，伴随着羽翅的拍打和重剑的劈砍声，光尘余晖之中，挥翅的人面鹰探长了脖子，眼看就要袭来！

        “躲开！！”

        猎魔人的暴喝声中，安迪脸色苍白地往后跑，甚至踉跄地跌倒在地，却险险避开危机。

        “伙计，上！”皮耶尔盯准时机，在翅翼挥展的时候劈下剑芒，冲毛色黑亮的豹子道。

        地上已经有了两具鹰尸。

        黑豹半眯着兽瞳，在场的两人四兽（包括它）里，也就它的身上不见伤痕。

        只见它的身体悄然变得虚幻，瞬息的功夫化作崩散的黑雾，而后再聚。被团雾围住的人面鹰发出尖啸，却只能用羽翅奋力拍打地面。

        剑击斩去的方向亮起白芒——超出常人的攻伐手段，职业者令人羡慕的其中一点。

        不出意料的，人面鹰的肢体在肩腹到和爪掌之间成了两半。然而，迥异于另外两只人面鹰的黑血从伤口处流淌出来，浸湿了一摊干燥的土面，滋滋作响，轻烟和臭气袅袅地升上来。

        “你别是惹了什么人吧……”皮耶尔不甚在意地蹲到最后一具人面鹰的尸身旁边。化为黑雾的“伙伴”已经自然地融入了他的影子里。

        皮耶尔嘟囔着说：“用人面鹰当使魔，这可不是一般手段。”

        “说说出什么事了？”

        皮耶尔用落叶草草掩盖了“使魔”的尸体，他有些缓慢地起身，皱着眉头问道。

        安迪扶着树站起来，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好像还没缓过来似的，茫然地看着死去的怪物。

        他这会儿惊魂未定地回答:“我，我家住在白石山——离这很远，半月前，鹰女妖把我抓来，我刚，刚逃出来。”

        那真不妙……作为职业者，一位享有盛名的猎魔人。积年的经验磨炼下，皮耶尔的危险感知曾数次救过他的命——

        事情开始棘手了。

        使魔和巫师往往挂钩。而这次的事件更像是黑袍巫师所做，他们是一群邪恶的，和白袍同样稀少的人。

        皮耶尔若有所思地问:“你是第几个？”

        “第四，不——是第五个。”

        “都有谁？”

        “是茉莉大婶的儿子、容克公爵的小女儿、还有，还有，好像是过路的两个人，我不太清楚。”

        “也许他们还活着。”

        皮耶尔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随口说了句安抚的话，心里却明白这不太可能。

        或者的确活着，却也往往生不如死。

        至少他救下了这个男孩……皮耶尔这样想着，却不免有些烦郁。

        他叹了口气:“走吧，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

        -

        暗夜之森常年不见人踪。

        此时寒风呼啸，黑褐如血的杂草匍匐在地，树林弯折扭曲的树干摇动着，女巫指甲一样的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地面漫着幽微的腐臭。

        在一片林间空地，篝火驱逐了黑暗。光圈内，人心安宁，风也平静。

        安迪小口吃着面包，以隐秘的视线观察周围。

        猎魔人皮耶尔伸展着身子。

        他的双剑背负身后，那张被风雨磋磨过的脸则透着长者的智慧。

        猎魔人的同伴也在篝火旁，安迪看见了两位受人尊敬的学者。

        其中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眼睛注视着书本。

        另一位年轻的有着银灰色的好看的头发，他正搅拌着坩埚。

        稍远些立着一位身材匀称的精灵，她深棕色的头发打着卷，身穿墨绿的亚麻纱裙，半人高法杖上的纹路银线似地闪光。

        这时，恩人看了安迪一眼，声音粗哑地说:“男孩，我们可以捎带你一程，但也需要确保我们的事不受影响——”

        “你同意吗？”

        其余两人也望着安迪，精灵只是垂眸看着法杖，像一开始那样。

        “谢谢先生，”安迪呐呐地偏转视线，虚握住拳，看起来正努力的保持镇静:“……我没问题。”

        【略】

        与荒凉冷寂的山上不同，作为居住区的白石镇拥有排列齐整的房屋、笔直的街道、地面铺设了细碎的砾石。

        “我家就在前面，妈妈的面包做得很好吃，如果可以的话，大人能吃顿便饭吗？”

        安迪的语气似乎没那么紧张了，态度却仍旧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或许这也跟黑豹有点不受控地从皮耶尔身后探出来有关。

        面包房作为家庭小作坊，只要步入街道就能看见——描绘白色面包的棕色旗帜挂在石板屋顶下，喷香的气味吸引着过路人的嗅觉。

        下午时分，通向面包房的门口已经有人在出入，其中有身穿皮甲的旅者，也有穿麻布编织物的居民。

        皮耶尔同意了安迪的建议。

        【略】

        “猎魔人，皮耶尔·丹？”

        黑豹焦躁地蹭着主人，皮耶尔正安抚伙伴的时候，一个声音自前方响起，他猛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身藏在黑色斗篷下的身影在离他三英尺远的橡树下现出身形，右臂微动。

        于是三人被一个半圆的屏障笼罩。

        可以看到，那人披着的斗篷绣着银色的星辰，这时候正扯开兜帽，唇角轻轻上拉，露出转瞬即逝的、且充满疏离感的微笑。

        只听他轻声说：“许久不见。”

        黑豹警惕地看着巫师，皮耶尔沉默了一会儿，他镇定神色：“伊利亚，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巫师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

        “不必如此谨慎，猎魔人先生。我对你的性命没有兴趣，只是恰好有一样东西要收回罢了。”

        “那样……东西，和我有牵扯？”

        “恐怕有些联系，而且是不久之前建立起来的。”

        伊利亚瞥了一眼低头的男孩，轻声说：“他不就是你救回来的吗？”

        猎魔人皱起眉头：“你要做什么？”

        伊利亚虚假地笑了一下：“为何不问他做了什么？”

        “安迪只是个差点被抓走的无辜孩子……”猎魔人说着，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躲在他身后的安迪，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的手在安迪头上揉了揉，侧转视线，看向伊利亚，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山上的黑巫师？”

        “大概已经废了，他太在意实验，以至于忽略了深渊里的东西。”

        伊利亚凉声说。

        “深渊？该死，他竟敢……真是疯子！

        皮耶尔原本以为伊利亚是罪魁祸首，他在某种程度上惹怒了他——黑巫师的脾气都不算好，这一点很有可能。

        然而，伊利亚抛出的信息推翻了他的想法。

        听听，深渊？也只有巫师会乐此不疲地招惹麻烦。虽然山上那位可能受到深渊反噬，然而也不是没有变得更强的例子，硬碰硬不是个好主意。

        “他是个孩子。”

        皮耶尔依旧不放弃自己的观点，但当这句话从巫师口中说出来时就实在让他感到惊讶了。

        伊利亚的声音依然轻，却能让听者感受到幽幽凉意，他看向安迪，又似乎在看着不显现在眼膜之上的什么东西。

        “……天真又好奇，但也有着不合时宜的贪婪，不要太相信他们，皮耶尔，这是给你的忠告。”

        “他能做什么？”

        皮耶尔郁声问，好在他还明白实力的差距，控制着不让语气显得咄咄逼人。

        “比如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他没有说过，自己和什么存在做了交易吗？”

        伊利亚轻声说着，他向前走，猎魔人和男孩却不作反应——无声无息间，两人竟被定住了身形。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猎魔人微微惊讶的表情和安迪缩在他身后的动作。

        从伊利亚的袖口处中探出了透明而纤细的藤蔓，它们像有意识般生长到皮耶尔身后，缠上了安迪的左腕。

        藤蔓把安迪的蜷着的左手拉高，灵巧地把他的手指分开。

        于是伊利亚能清楚地看到男孩的掌心赫然有个深红色的印记，被棘刺或是石块磨伤的小手带着些干涸的血和尘泥，脏污了原本的烙印。

        但灵感中的提醒无比清晰。

        ——厄娜。

        它是一种神秘而恐怖的魔物，从已知特性中可以确认，它会赐予受约者力量，但也会摧其神智，将其孵育成丑陋而无意志的怪胎来进行驱使。

        有说法称，这种怪胎就是与之相似的个体。

        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安迪显然接受了它的印记。伊利亚看着那块发红的肌肤，神色微嘲，露出一种奇怪的怜悯。

        他的异样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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