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木苍百草

进了木苍院后，萧思玥一改之前在擂台上的清冷优雅女侠范，踮着脚弯着腰匍匐前进。

        一言以蔽之——怂。

        她真的很怂，因为她进院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脑子一糊涂忘记将剑交给小青带回房了。

        带剑进以“育仁心之士，济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木苍院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这儿几乎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却有潜力成为当代华佗的年轻医者。而她这种带着冷兵器想致人于死地的罪恶来源，极有可能被她的嫣姨以及其他先生用堪比寒冰的眼神教育半个时辰。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这属于前车之鉴，往事不堪回首。

        好不容易来到了木苍院深处，离她的目的地不过一门之隔时，她又踌躇在了门口。

        抬手，她不舍地看了眼自己刻着狂草一“妄”字的剑柄。

        反正也没人会偷。

        心一狠，她将其放在了几步之外的草坪上。虽然粗糙，但若不故意观察，确实无人会加以注意。

        她又四周打量了一番，而后才转身推门而入。

        一风华绝代的美妇正伏在先生位置的主桌上，随意翻着些什么。见她到来，轻轻抬眸看了她一眼，再没多言，低头回到了书上。

        萧思玥暗中松了一大口气，看来她并未迟到。

        她快步走向了自己的位置，与坐在她左边恰好回首的少女交换了一个微笑。

        等她入座，前方的美妇却忽然幽幽地唤了她一声：“思玥。”

        萧思玥瞬间脑中铃声大噪，赶忙应道：“是。”

        “昨日所学太阴病之缘由，可还记得？”

        “自然。”萧思玥沉下一颗心，只要不是和她讲应该主学一门的大道理，其他都吓不到她，“太阴为寒藏，其来由有三。”

        “有因表虚而风寒自外入者，有因下虚而寒湿自下上者，有因饮食生冷而寒邪由中发者。”

        听罢，台上美妇微微颔首，而后直起身正声道：“今日我们继续谈论太阴——”

        房内约有十余人，皆瞬间正襟危坐，听着木苍院掌门人萧成嫣的徐徐教导。

        风月的春秋是最适合静心的季节，温和的阳光和着清风，时间似乎也变得温柔。

        两个时辰后，黄昏将这庞大的庭院罩了个完全。

        萧成嫣清了清有些疲惫的嗓子：“今日便至于此，望各位常温习知其然，熟读而牢记心。虽医书之说大有纸上谈兵之意，可牢记先人所言，总益于各位今后在百草堂中的济世之路。”

        台下众人一齐颔首。

        顿了顿，萧成嫣再次轻唤道：“思玥。”

        “是！”

        被唤道的萧家小姐又是汗毛耸立，心道别是以济世之路为起，以她为反面典型秋后算账。

        “家主托我与你说，晚膳他在静心阁等你，有要事。”

        爹？

        萧思玥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后还是肯定回道：“是，有劳先生。”

        美妇点点头，收拾起身离开了房内。

        萧思玥总算松了口大气，卸力直接趴在了桌上。

        可她身旁的同窗们可不会让她安静。木苍的天才们总有各种各样的渠道知晓风月城之事，赶忙围在了她周围祝贺。

        “小思玥恭喜啊！”

        “东城最强萧思玥！太棒了！”

        萧家少主可不能摆架子，她赶忙直起身，回以礼貌微笑：“谢谢诸位。”

        “怎么如此客气？”一灰衣男子笑道，“我们思玥真是全才啊，医术丹术剑术都冠绝群雄，萧家上上下下定都以你为傲！”

        “谬赞了恒兄。”萧思玥回道。

        恒睿方及弱冠，一表人才健谈又风趣，在这木苍院中颇有人气。

        可萧思玥心里却想否定他，并不。

        不但不以她为傲，甚至想把她丢回炉重造。

        “没去看分城擂台真是颇为可惜。”又有同窗感叹，“不过等到主城之决时，我们定会为你助威。”

        众人连连迎合他，左点头右颔首的。萧思玥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紧张，甚至有冷汗从左鬓流下。

        正当她思考如何劝解大家伙别去看她丢脸时，在她左边的少女轻声问道：“主城决赛是多久呢？”

        萧思玥转头看她。少女身穿绿裙，轻施粉黛，笑意盈盈。

        是她萧思玥一直特别喜欢的温柔姑娘，亦双。

        “约一旬后，十月十九。”她答道。

        边亦双温柔颔首道：“若你愿意，我定在场。”

        萧思玥似是被这温柔所感，巧声笑道：“万分荣幸。”

        反正逃不了，不如淡然处之。

        而后众人又喧闹了一段时间，绕着萧思玥八卦了一下她在东城战中的对手，各出奇招帮她分析了下主城的可能境况甚至对战策略。

        真正得上场拼斗的人认真听着同窗的建议及讨论，而后感叹……就算是一心学医的临国天才们，内心深处大抵也有立于巅峰睥睨天下的侠客梦，不然哪来这么多天马行空的幻想和热情？

        萧家蛟龙殿真正行家们听了估计都直呼从未思索过的大道。

        “所谓出其不意一招制敌，听闻小思玥剑修都快突破五阶了，你肯定懂吧？”恒睿兴奋地将话题主宰权抢在了自己手中。

        萧思玥礼貌地注视着他附和着点头：“受教。”

        不过热情归热情，学业归学业。哪怕在夜晚，这些木苍院掌门人的弟子们也有各自的繁忙，一炷香后，也就各自告辞散去，为了今日功课做准备。

        最后这热闹的房内，竟独留下了边亦双与萧思玥二人。

        “还不走吗？”萧思玥笑问道。

        亦双摇了摇头，移了两步落坐在她书桌对面，温柔道：“想和你聊聊。”

        “怎么？”

        边亦双叹了口气：“你是不愿我们去看你风月城决战？”

        “也不是。”萧思玥有几分纠结，“就是我这三脚猫剑术你也知道，分城擂台还能勉强装装，主城肯定原形毕露。”

        “若仅是如此倒也不必这么紧张。”对方笑着安慰道，“众人皆知这并非你专长，也从未要求你非得赢个‘风月至强’的名号回来。大多数人都只是想看个热闹罢了。”

        “我知道。”萧思玥耸了耸肩，“所以也没不愿意，只要脸皮厚，你们来我就只会高兴。”

        边亦双轻叹了下，柔声道：“别太勉强，历代不善武艺的萧家家主不计其数，你已经相当出色了。”

        萧思玥笑了笑：“所以亦双是特意留下来安慰我的？”

        “当然，八成理由。”边亦双总是乐于接她话匣。

        “那我已经痊愈了。”萧思玥喜笑颜开，“其他二成呢？”

        边亦双无奈地摇摇头，却依然带着温雅的笑意和宠溺。

        “有事想拜托小思玥参谋。”

        “客气，直说吧。”

        边亦双了然一笑，缓缓道：“来年六月我应该就能结业于木苍，去百草院协助问诊。可我没想好应去哪儿的萧家百草，想拜托你建议一二。”

        “不想留风月城吗？”语气中有几分隐约的难过，但更多的却是打趣之意。

        “风月确实是个好地，就是离家太过遥远，若再让我长待三四年……”边亦双摇了摇头。

        萧思玥打笑道：“为了我都不行？”

        对面少女噗嗤一笑，回道：“萧大少主贵人多事，我留这儿不也是独守空闺？”

        “怎么会呢小美人？我可以为了你从此不早朝。”

        “少贫。”边亦双好笑道，“我认真的。”

        “好了，我想想。”

        不就是不想留风月吗？萧家名下的百草院医馆几乎遍布整个临国大陆，作为它未来主人的萧思玥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若不喜欢坐落于此的总会，换一个便是了。

        “我记得边家镇是在大临东北之地？”萧思玥问道。

        边亦双点点头：“靠近武昌。”

        “武昌啊。”萧思玥思忖道，“皇都当然哪都好，可这个节骨眼去……算了吧，换一个。”

        这番建议十分真诚，她是打心底里不希望自己好友往火坑里跳，更何况是木苍掌门人弟子这样晃眼的身份。

        “可你说不留风月，不去武昌。其他地方……不如我直接回边家镇？”

        “你想现在就回去？”

        年纪轻轻就还乡？萧思玥觉得这似乎不太符合她认识的边亦双。

        果然，边亦双摇头否认。

        “那就需得找一个优于边家镇的选择。”萧思玥沉吟道，“你想以后拥有自己的医馆吗？还是更偏爱一直待在萧家？”

        “回家乡有自己的医馆。”边亦双笃定着笑道，“你知道的……边家镇虽靠近皇都武昌，但因地势险峻，还是有些许萧条。若我不回，想来萧家几百年后也不会将医馆开到那样的地界。”

        萧家未来的主人多少有些愧疚，可这确是不争的事实，她也不愿为之辩解。

        “那亦双的打算便是在略有名望的百草院中磨练几年，而后再回去开自家小医馆？”

        亦双颔首：“若是能学些经商之道更佳。”

        即使是治病救人的医馆，也需要考虑药材生存一系列难题。

        “经商之道……”她念念道，突然灵机一动：“要不去中海城？”

        边亦双长期挂着的温柔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她一度觉得对方在开玩笑。

        如此执念？还直接把她送出临之国？

        于是她半震惊半调侃道：“这么想把我送到你未来夫君身边？”

        引自《伤寒附翼·太阴方总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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