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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生钱


小庭花

        第十五章小庭花·生钱

        之后一连几日阴天。

        姜正熙下朝后见宝贝女儿一瘸一拐向自己请安,心疼的不得了。连夜写了折子要将宁安侯目无法纪、当街打人的事情,呈给皇上。饶是宁安侯府那边送来一瓶上好的跌打损伤药也不依。

        托左相大人的福,萧瑯又被皇上罚了半月禁闭。

        至于沈自羲老爷子托绾月交给左相大人的状纸,因为事关重大,暂且被压了下来。

        绾月脚上不爽,被父亲和继母杨氏嘱托着一直不曾出门,只在房中静养。

        姜亭怕他阿姐无聊,又知悉绾月能写会读,便差花奴为绾月弄来了文房四宝,又亲自给绾月挑了几本闲书解闷打发时间。

        因着不便行动,绾月的一日餐食也都是姜夫人差人做好了专门送到她房里来。姜家人待自己不薄,绾月心中感念。当日在马车上问过张嬷嬷姜家众人的爱好。这几日正好得闲,她便想着为大家做些礼物。

        知悉姜亭尤爱收集扇面,绾月又跟着母亲曾救过的先生学过几年,画得一手好丹青。

        那日正巧花奴新研了墨,绾月便要了合适的宣纸制了扇面,开始作画。因心中挂牵着西郊的流民,心里起了波澜,笔下便也生了苍凉。

        上次去西郊带去的粮食虽是满满一车,但毕竟不是用无不尽的。几日过去,想必粮食就已少了大半。这往后的吃食又该往哪里寻呢?

        更何况上京的流民尚且如此,那些留守宁州、济州的百姓又当如何呢?

        绾月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望着桌上那把新做好的折扇忧心忡忡,忽见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从窗边冒出来。

        “阿姐,我下学了,过来看看你。”姜亭粉嘟嘟的小脸蛋挤在两盆吊兰之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绾月,

        “听大夫说你的脚恢复得差不多了。”

        绾月自己本就是半个大夫,晓得自己的情况,又不忍心负了姜正熙和杨氏的娇养,看病抹药便都依着。

        “劳亭儿记挂,我本来就无甚大碍,休养这几天便就好了。”

        姜亭拨了拨头顶的兰花叶子,一本正经道:“那可不行,女儿家身子娇贵,可别留下了什么病根才是。”

        他将那兰花叶子拦腰掐断,像是跟它有仇似的,忿忿道:“下次若我见了那小子,一定要给他好看!害得我阿姐脚疼。”

        “狗蛋也是无心的,你就饶了他吧!”绾月眼见姜亭辣手摧花,可怜那两盆惨遭蹂躏的兰花,笑道:“快进来说话,亭儿再站这儿只怕花奴精心照料的这两盆吊兰可就没个活路了。”

        姜亭忙在花盆里扒拉了几下,将手里半截叶子埋了进去。他绕了几步路,从正门进来冲绾月笑道:“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告诉她,这小丫头厉害得很。”

        绾月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道:“花奴明明乖巧懂事,依我看,定是你惹了她。”

        姜亭哼了两声,不置可否:“不说她了。”凑近绾月神秘兮兮道:“阿姐,你知道吗,撞你那小子如今已不叫狗蛋了!”

        萧某人扬言道狗蛋这名字配不上他高贵身份的嘴脸浮现在绾月脑海中。

        绾月若有所思,微微皱了皱眉,向姜亭道:“在西郊树林时,听侯爷提过要给狗蛋改名这件事。如今是改叫什么了?”

        她倒要听听宁安侯给取了个什么一听便衬得起他身份的名字。

        “伍三。”姜亭怕绾月听不真切,特意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伍三?!”绾月有些惊讶,她还当他能取出什么衬他宁安侯身份的好名字来。

        没想到人家根本没费心思。

        “萧哥哥身边不是有个叫伍一的侍从嘛,他本来还有个妹妹,叫伍二,狗蛋是第三个进侯府的孩子,论资排辈就叫伍三了。”

        姜亭解释完,低头见绾月桌上的折扇,随手拿起展开赏玩。

        “阿姐,早知你心灵手巧,没想到你俩折扇都会做。”

        绾月心里比第一次作画给先生看还紧张。

        扇面展开,姜亭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漂亮的扇面,这是出自哪位大家的手笔,可真好看!”

        见姜亭喜欢她画的扇面,绾月心中松了一口气,欣喜笑道:“不是大家的手笔,是我画来送给你的,比不上那些名家画的,希望亭儿不要嫌弃。”

        “不嫌弃,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没想到我们家竟藏着这样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丹青妙手!”

        姜亭的眼睛一刻也不愿离那扇面,连连称赞:“再说阿姐这画技,可比御林画院里那些个画师画的要生动美丽多了!”

        绾月房中只有墨,便将墨之五色发挥到极致,画中浓淡变化自然,画面秀润宛丽。

        仙山楼阁跃然纸上,人生百态笔底波澜。远处墨色山水空灵旷远,静谧和谐,山中小亭中有一人仆从成群,正仰头伸脖吃着婢女剥好的葡萄。近处衰草连天,破旧的茅草屋前瘦骨嶙峋的老人正匍匐在地,哀求乞食。

        好一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山水画。姜亭细细看罢,便心知他阿姐仍是在为宁、济二州的流民们忧心,一时喜忧掺半,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那日沈老爷子委托绾月之时,姜亭也在现场,他知他的阿姐肩上被附加了怎样沉重的担子。

        姜亭抿了抿嘴道:“阿姐,你还是在担心西郊树林那些流民吧?”

        绾月挤出一丝浅笑:“嗯。”

        姜亭收敛了笑容:“我也将我的见闻都如实告诉爹爹了,只是此事牵连甚广,若是未弄清其中利害被人反咬一口,只怕是会害了城外那群百姓,因故父亲也不能立刻向皇上进言。”

        他合上扇,又道:“已经请过沈老进府中详谈了,剩下的便是得找证据佐证那状纸写的事情。阿姐,你放心,此事我和父亲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况且现在御史台那边还有戚大哥肯帮忙,朝中的那帮蛀虫,一个都跑不了。”

        “嗯。只是不知,那些百姓手中的粮食还够吃几日。”绾月低头垂眸,卷长的睫毛像一把扇。

        姜亭听懂了绾月的言外之意,也有些泄气:“父亲又拿了一些银钱给我,但恐怕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只怕是还得另想些生钱的法子。阿姐有何好法子吗?”

        绾月道:“先前在姑苏的时候卖过画谋生。不知能不能试试看。”

        姜亭道:“阿姐的画是千金难求的。”

        绾月噗嗤笑出声来:“亭儿谬赞了,不过只有一二两银子罢了。”

        姜亭挠了挠头:“怎会如此?一定是那群人太过贪心,阿姐善良单纯被人给骗了。”

        他顿了顿,又道:“昨日我给萧哥哥递了拜帖,一会去宁安侯府一趟,届时问问萧哥哥有什么好主意。阿姐,你有什么话要我捎带给他的吗?”

        绾月正要开口回绝,又忽想起独眼男一事还未跟萧瑯要个结果,便改口对姜亭道:“还请你帮我问他,那日朱雀大街上的事究竟有没有个了结。”

        “嗯,我帮阿姐问他,”姜亭露出一个笑容,手指抚上绾月送他那扇面,对绾月得意道,“萧哥哥最爱收集书画,他的书法在京中首屈一指,但丹青与阿姐比起来要略逊一筹。到时我定要拿着这把阿姐画的扇子在他面前好好显摆一番。他定会羡慕。”

        绾月疑惑道:“久闻宁安侯从前是北疆骁勇善战的少将军,怎还有这般爱好?”

        与萧瑯接触这几日,绾月见他谈吐做派,觉得他实在不像是腹有诗书喜欢舞文弄墨之人。

        姜亭听罢摇摇头道:“非也非也,萧哥哥可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呢,若他不是将门之后,将来也定是朝中肱股之臣。只是可惜……”

        只是可惜,像萧瑯那般惊才绝艳之人,本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现在却怕偏偏成了整个宛唐最闲散无为之人。

        姜亭叹了一口气,拜别绾月后抬脚出了门。于料峭的春日凉风中摇着扇子大步流星出门去了。

        与此同时,宁安侯府。

        回廊里,早开的桃花招展着,日光倾泻而下,流金从稚嫩的枝叶上缓缓淋落。

        微风吹过,枝与叶一同颤抖起来。“啪”,纤长白皙的手指折断枝,拈花的指骨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

        萧瑯将桃花枝子递与侍从伍一,侧头问:“那小王八蛋呢?”

        伍一接过花枝,回道:“管家领着做衣裳去了,掐算着这个点也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狗蛋轻快的脚步就从身后传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根冰糖葫芦,琥珀色的糖裹着红红的果儿,看着便十分诱人。

        从回廊转过弯,一看见萧瑯在前边站着,脸上刚的笑容顿时褪了去,忙把糖葫芦往身后藏,连走路都开始顺拐了。

        毕竟年少还是小孩心性,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狗蛋这几日被伍一押着洗了七八次澡,差点没褪去一层皮。一身紧紧扒着肉的泥灰才总算洗干净了。

        芦苇杆似的小腰上系了侯府的腰牌,从此宁安侯府便多了他这么一号人了。

        穿着伍一打下来的旧衣服的狗蛋,由老管家领着出门裁剪了几身合适的衣裳。脚跟刚着了侯府内庭的地,不曾想便遇着了侯爷!

        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按理说狗蛋小小年纪便历经了很多人一生可能都不曾遭遇的坎坷,心智理应会成熟稳重些。但不知是宁安侯太不按常理出牌,还是因萧瑯凶名在外,但凡说出的话,总就能叫人相信他真做得出。

        狗蛋看上去十分畏惧萧瑯,磕磕巴巴打招呼道:“伍三、见过、见过侯、侯爷。”

        萧瑯被他那小怂包的样子逗乐了,打趣道:“本侯揽镜自顾,也没觉得自己长了一副吃小孩的样子,”伸手夺过改名叫伍三的狗蛋藏于身后的糖葫芦,笑问:“怎的你一见到我就吓成这副傻样,带你回来那日可不见你这样。”

        伍三动了动嘴唇,张开口又闭上了,到底还是没敢说话。

        萧瑯勾了勾唇角,威胁道:“不说本侯就将你的嘴缝上,以后就当个小哑巴吧。”

        伍三往老管家身后躲了躲,小声回他:“因为、因为侯爷和那日不一样。”

        萧瑯乐了,又问:“哪里不一样?”

        伍三颤颤巍巍道:“那日有绾月姐姐在,侯爷看上去……开心很多,人也温和很多。”

        眼前浮现绾月似笑还嗔的脸,萧瑯轻笑一声,手指捻过竹签,山楂红果果排着队齐齐转了一圈。

        “倒也有理。她不在,本侯少了很多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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