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看着蔚蓝的天空大海，吹着湿咸的海风，坐在岩石上的橘发少女微微出神，视线似乎穿透画面，望向不知名的某处。

        在她身后，木屐磕磕碰碰的声音响起，没换来她的分毫移神，混不见来人行动多么的狼狈。

        漠然。

        少女不思考为什么。

        她只知道，此时脑袋空空的自己，不适合去关心别人。

        一切充满荒谬和违和，但偏偏无从证实，这让她除了沉默，实在是无法产生其他反应。

        记忆里的上一秒是黑洞，下一秒自己就被告知已经昏睡两年，现在才醒来。

        emmmm……

        这记忆像是拿剪刀直接剪断，断截的过于突兀，以为她的大脑结构真的这么简单吗？

        虽然她有肌肉，但不代表她大脑里全是肌肉啊！

        可恶！

        好烦。

        “大人还在介怀吗？”

        少女垂下眼帘，耳边的话就像是飘着穿过耳朵，分毫不进脑子。

        说是她乘坐的飞船和其他东西应该都沉入深海。

        伞也没了……

        “大人？”

        她现在坐在这里干嘛呢？

        “大人！”

        声音已经近到耳边，江雅终于转动眼球，移向左边，一张娇俏怒气的脸蛋印入眼帘，她眨眨眼，脸上露出迷茫，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道：“嗯？什么事？”

        怒气满满的女子看着她这份模样，突然什么气都没有了，坐到她身边，泄气道：“大人您吹了一早上的海风，什么都没吃，现在就一点都不饿吗？”

        重新转回视线，眼神落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橘发少女视线开始有了聚焦。

        饿？

        从白色浪花，乃至空中丝缕的云层，她一副观察细致的模样，脸庞沉静，眼底只带着纯净的欣赏，作为一个看客，观赏这表面的美丽景色。

        看了半晌，在女子看不到的地方，江雅勾起一抹冷笑：“可能是睡了两年睡饱了吧。”

        这个回答让人无从接话。

        对此，女子一时沉默下来，只怔怔看着橘发少女的侧颜，一言不发。

        气氛一时突然安静下来，耳畔只有海风的呼呼声，被久久凝视着，江雅收回情绪，自动挑起话题，她转头看着身穿红白巫女服的女子问道：“你不在神社里待着，跑来找我干嘛？”

        没等女子回答。

        随后，她又抬头看了眼天色，福至心灵就估算出了时间，江雅按下内心累积起的纳闷，继续道：“这个时辰，村民在神社见不到你可是会惶恐不安的。”

        近期，据说村庄要举办祭典，沿袭很久很久以前的古老传统，一群大人们都很严肃地在准备，天真的小孩们倒是一个个都欢喜地不得了，整个村落都是大人的吆喝声和小孩子的欢笑。

        对这些人不熟悉，外加脑袋不甚清醒，江雅就有些受不了那种吵闹，所以就这么跑出来透气，走到海边顺便就看看风景，整理思绪。

        对于江雅的提问，身着巫女服的女子，带着点委屈地瘪嘴，一双黑色的杏眼像是会说话一样，只是静静瞅着夜兔少女，就让她接下来的话都咽了回去。

        好了，懂了。

        真是的。

        抽抽嘴角，江雅似乎已经看到村长那个老头子颤抖的手和瞪大的眼珠子，以及全村人对她的谴责眼神，被这个不甚喜欢的画面刺激，她收回想象，眼前的风景突然变得乏味。

        再也看不下去。

        “算了，我不看了，回去吧……”站起身，正想转身就走的橘发少女，顿了顿，妥协地转回来，向坐在嶙峋岩石上的女子伸出手，“啊，你这个任性的巫女！”

        巫女小姐悄然一笑，然后才一脸矜持地伸出手来，江雅配合地握住，等握上巫女柔嫩的手心后，她突然微微出神，觉得这个动作似曾相识。

        似乎自己也曾对谁这样伸出手过。

        但对方的手却不是这样柔软细腻的，而是……

        而是什么呢？

        诶？

        “哎呀！大人您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后背上是一点都无法撼动自己的力道，耳边是属于女子的柔美声音，橘发少女一时间就这样被打断了回忆，重新继续往前走，可是新一重的疑惑又浮上心头。

        为什么？

        为什么巫女要对她用尊称呢？

        大人？我好像有说过不喜欢被这样称呼的吧？

        奇怪，什么时候说的？

        少女再次停下脚步，头顶枝叶繁茂错杂，盯着那一片翠绿，有那么一刻似乎看见了枯枝，再看巫女在林间蹦蹦跳跳的身影，说不出的违和感又重新升起。

        夜兔抬手，看着自己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在阳光下，依然苍白无色。

        太阳。

        她抬头追寻日光，被树叶遮挡大半的光线并不强烈，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十分舒适。

        “大人？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呀！”巫女转身，黑色的发丝在林间飞扬，她调皮地对着橘发的娇少女招招手，笑容满面，正如一般女子在招呼同伴，看不出任何奇异，“别墨迹了啦，快点快点～”

        可江雅却没再往前迈步，光是忍耐住握拳的动作都辛苦万分，本能的不想被看出异常，抬头寻了一个方向就道：“不，你先回去吧！刚才路上我看到了蜜蜂，我要去掏蜂窝。”不等回应，说着就移步离开了。

        只留巫女呆呆地站在树木之间空隙的小路上，一脸迷茫，低声呢喃：“蜂窝，这里怎么会有蜂窝，没有花哪来的蜂窝……”

        巫女看向江雅离去的方向，一扫长袖，就步伐优雅地转身归去，行为举止与之前的娇俏模样，判若两人：“又对我说谎了呢，大人啊……”

        话语的尾音飘落在浓绿淡青之中，叶与叶之间的磨搓声，声声不入耳，只余暗涛汹涌的情绪。

        深呼口气。

        少女狠狠地一拳捣在岩石上，不费吹灰之力就打碎了沉定这多年的巨石，同时也撼动了地面，惹得周围枝林摇曳不停。

        脑中的不适感，就在这样一拳之下消停了下来，脚边甚至如愿地滚落一个蜂窝。

        蜂群从蜂窝蜂拥而出，只在面色如霜的少女四周环绕，想要归去它们的窝里，但分毫不敢靠近，似乎非常恐惧。

        昆虫的感觉有时候比动物更敏锐。

        被蜂群惊醒，少女再一次放纵了自己的情绪，随着攀升的煞气，周围的环境一时静谧起来，连虫鸣鸟叫也听不见了，她这才捡起地上的蜂窝，板着小脸往回走。

        巫女说，从海边捞起她的时候，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衣服。

        飞船还有伞一起葬身海底就罢了，可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是不可能会掉的，那链子可是她抽了别人武器做的，伞柄断了链子都不会断的。

        除非是手动解开。

        但是，自己怎么就一点慌张都没有，还有点想笑。

        所以为啥想笑呢？不见的可是阿尔塔纳结晶哦……

        想不起结晶的去向，但却莫名其妙的安心，自己的心跳声都不带加速，平稳过分了。

        挠挠头发，夜兔简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回事，身体和脑子此刻是分开的。

        是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吗？

        那又是什么地方呢？

        大脑空白，她无从得知。

        再者。

        到底是什么世界观才让她睡了两年还能练出肌肉来？

        莫说自己提高不少的实力，就是左手上的淡淡伤疤，怎么看也不是什么鱼的咬痕。

        雅妹：海里捞我，还能捞成这样？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记忆里关于发色的对话总是很重要，又朦朦胧胧无法记清。

        老家那个眼镜架还吐槽过她和姐姐的发色问题。

        可是，就算橘红色很稀有，但看惯其他天人的奇模怪样，和地球人十分相似的夜兔，一点都不值得吐槽吧！

        那为什么自己这么耿耿于怀呢？

        雅妹：新吧唧那个吐槽役，虽然战斗力不行，还只是个眼镜架，可是人家吐槽是有灵魂的！

        敢对她们姐妹头发指指点点的家伙，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江雅敢肯定，自己一定会把对方锤入地心。

        显然，记忆里的自己没有动手锤人。

        ：）

        一脚踹飞碎石，江雅越想越不对劲。

        “……原来如此，是我脑子有问题！”

        平静地说完定论，回过神的少女开始瞳孔地震。

        “咦咦咦？”

        “等下……”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接受这一点，要不然怎么说明这些日子里的疑点。

        雅妹：草，一种植物。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告诉自己，自己的脑子有病。

        “所以，果然是巫女在撒谎吗？”

        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脑子不对劲。

        怀抱着质疑，江雅回到村子，提着蜂巢站在村门口犹豫着，引来一大堆村民围观。

        而夜兔还沉浸在自己脑子有毛病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正当村民们越聚越多的这个时候，某位大爷突然悟（误）透，一拍巴掌：“大家伙啊，神雅大人这是为了防止她身上的粉末沾到我们干净的衣服啊！”

        回过神的少女低头看自己捣碎石头洒了一身的灰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不成告诉他们自己一拳捣碎了他们村外水溏的大岩石吗？

        这个大爷的说法，似乎说服了所有村民，瞅着人多悠悠赶来的村长老头摸着下巴的白胡子，眼尖地看到了江雅手边提的蜂巢，突然道：“哎哟！大家看到了吗？！神雅大人实在是太过体贴了，还为我们猎来了蜂巢啊！！！”

        “多谢大人好意啊！”

        雅妹：嗯？

        你这老头？！！

        瞪大眼睛，少女又看了手边顺便捡回来的蜂巢。

        “哦哦哦！蜂巢！蜂巢！蜂巢！”

        “神雅大人！神雅大人！神雅大人！！”

        一时之间，全村的人一阵欢呼，高举双手。

        听着村民们认真喊着自己的假名，江雅只觉得尴尬地自己脚趾都能在地上抠出一条山脉。

        天呐，太羞耻了……

        这都是什么□□现场？！

        两个青年过来捧过橘发少女手上的蜂巢，期间其他人继续对她吹起彩虹屁，听的江雅一阵肉麻，又心疼地看着蜂巢不再属于她一个人。

        面对一双双期待的眼眸，江雅甚至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飞船里姐姐送她的蜂蜜没了，现在自己捡的蜂巢也不再属于她了，所有的话都让村民说完了，只能一脸蒙圈的江雅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你们开心就好。

        qmq

        若是去掉所有的怀疑，她眼前的这份其乐融融，等待祭典开始的画面是如此的美好，若是她不曾意识到自己记忆问题的话，想必也十分期待明日开始的祭典吧。

        可世间哪有如果。

        这一刻，江雅只能体会到一份极大的落差感，站在村口看着这些男女老少的欢声笑语，却丝毫无法感同身受，被孤寂感包裹起来。

        格格不入。

        这个村子，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到底什么是真的？

        这些对她喊着陌生称呼的人们，一声又一声的“神雅”大人，只能让她感觉越发不真实。

        他们喊的名字甚至都不是她的真名。

        江雅深刻的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归属。

        她本该有归属的。

        她本该记得的。

        少女捂着心口，能感到心脏砰砰跳，抱着脑袋却空空荡荡。

        真是荒唐可笑。

        “被混蛋老哥知道了怕是要笑死我。”抢了他的飞船结果迷路翻船了，伞丢了，项链没了……

        连脑子都出问题了！

        “这不能再失败了……”

        裤脚出现一下下的牵扯感，江雅带着疑惑低下头去，只看见一个黑发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洗到褪色的衣服，正抬头怯生生的看着她，小脸带着羞怯和纯真的欢喜，说话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哦，小女孩。

        对方虽然小声，夜兔还是能够听的清，这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说的是：“谢谢、谢谢神雅大人。”

        雅妹：=-=

        又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江雅眼神一飘，不禁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说真名，但下一秒又打消了这个后悔。

        因为她更加不想听到“江雅大人”这个称呼。

        叹了一口气，她蹲下来，少女和小女孩的视线持平：“没什么好谢的。”

        因为本来就不是给你们带的。

        江雅带着点微不可见的郁闷：“大人什么大人，这只让我觉得有人想坑我，无事献殷勤……”

        见小女孩流露出疑惑，少女吞回不合时宜的话：“反正不许你喊我大人。”

        什么都好，就是不想再听到这种尊称。

        无缘无故的尊敬最值得警惕，谁知道这些人喊完大人是不是要拿她去祭天？

        小女孩歪歪头，似乎是不明白她眼里非常尊贵的大人为什么会这样要求，透亮的粉色眼眸一眨一眨，在江雅的死鱼眼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喊了一声：“嗯…………雅姐姐？”

        雅姐姐——

        夜兔瞳孔缩紧。

        随着细碎铃声响起，记忆里，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声声呼唤，语气层层叠叠，却渐渐清晰。

        “……雅姐姐……雅雅……”

        是谁？

        “小雅……”

        这又是谁？！

        “雅雅妹妹……雅雅……”

        这——

        “……阿雅！”

        这是——

        江雅微微睁大眼睛，迫切地等待着答案出现。

        “大人！神雅大人！！！”

        啪啦的一声，似乎是理智断裂的声音。

        江雅脸色一黑。

        巫女……

        这一声“神雅”大人，少女就这么被再次拉回现实，咬牙切齿地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情绪，面对一脸担心看着她的小女孩，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着：“没事。”

        见小女孩被她安抚下来，她才一脸镇定地抱起小女孩，这才转头面向向她走来的女子，念头一转还是咽下到嘴边的质问。

        喊什么“大人”、“神雅大人”？！

        她差一点就想起来了啊喂！

        你这个女人是存心故意的吗？

        今天已经被打断两次了！！！

        说是巧合，也太假了。

        但是。

        ——“到时候开饭了吗？”

        “咕咕咕……”橘发少女肚子耿直地传来信息。

        巫女欲言又止：“神雅大人你……”

        江雅瞪圆眼睛，似乎很是期待。

        正要说什么，但被那双湛蓝湛蓝的眼眸望着，不知为何，巫女顺着少女的话望下说：“哦对……开饭了，我来喊您用餐…………”

        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开饭……

        了？

        大眼瞪小眼，窝在江雅怀里的小女孩迷惑地眨眨眼，轻轻揪住江雅手臂的袖子，安心地依偎着这个不大但很温暖的怀抱。

        “走啊，吃饭去！今天有什么菜吗？”直接拉起很有问题的巫女，江雅抱着小女孩就往住处走。

        虽然这个巫女的目的不明，但截止目前为止，这女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意。

        也就是说，她暂时没有危险。

        所以，心安理得的蹭吃蹭喝没有问题，这件事她最熟练了。

        江雅从这一刻开始的目标是（划掉）尽可能地吃垮这个神社（划掉）做一只快乐的夜兔。

        不让她好好回想是吧？

        “有番茄秋刀鱼和秋葵豆腐……”茫然的回答着问题，巫女就这么被牵着走了。

        雅妹：那你也别想说你想说的话了。

        来啊，造作啊！

        看看是你先被我吃垮，还是我先恢复正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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