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两人便各自回房，闲话少叙。

        叶灵瑾才远远地看见自己的院落，胥寒和宛倩早已在大门外等待了。两人一见叶灵瑾，就连忙迎过来。

        “怎么，各处都收拾好了？你们两个小懒猫儿专会偷懒，借等我回来的名义躲事呢？”叶灵瑾捏了捏胥寒的脸，宛倩连忙躲到胥寒身后。

        “没有！”胥寒任叶灵瑾捏了一捏，也闪开了，“老爷派了不少粗使丫鬟、婆子过来，寿梦、疏影等在指挥她们收拾，用不着咱们。”

        “就你们两专会拈轻怕重！”叶灵瑾笑着往里走去。

        “听说钟老爷是个难以接近的人，他没有为难您罢？”宛倩悄悄地问道。

        叶灵瑾还未说话，胥寒就拧了她水嫩的脸颊一把：“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我们大小姐既然嫁过来了，他们老爷就和我们老爷是一样的，哪有还带上姓的理？就是叫大小姐，也只能只有我们几个人时叫一叫，人前记得叫夫人。”

        “我知道了，下次不用姐姐教了。”宛倩吐了吐舌头。

        胥寒笑着对叶灵瑾说道：“大小姐该捏一捏这妮子的脸，她的脸嫩得很，反倒捏我！”

        叶灵瑾于是伸出了手，宛倩忙躲开了：“胥寒姐姐捏得可重了，您不帮我打她就罢了，还帮着她欺负我！”

        叶灵瑾觉得此情景似曾相识。

        那天晚上，叶灵瑾刚打算睡觉，衣服解到一半，就听得下人来报母亲来了，只好披衣起来，头也懒得梳就出来了。

        “瑾儿，你怎么就这么出来见人？头发也不拢拢，衣裳也不换，这么大个人，怎么越发不知礼数了！你倘若以后成婚了，也这么见夫君不成？传出去了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于莳一见她出来就开始训斥。

        叶灵瑾只是拉着于莳坐下：“您又不是什么外人，是生瑾儿养瑾儿二十年了的娘亲，哪里有这么多礼数！这屋子里就这么几个人，谁敢传闲话说我不讲礼数不成？”

        一旁服侍的胥寒笑道：“咱们大小姐最是知书达礼的，从来不做什么不讲礼数的事。”

        “就是！温婉贤淑得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宛倩忍着笑附和。

        “《列女传》上的人儿都得拜咱们大小姐为师呢！”寿梦还没说完就笑岔了气。

        “你们这些烂了嘴的小丫头……”叶灵瑾佯怒着骂道，做势要捏寿梦的脸，寿梦赶忙躲到了于莳身后：

        “大小姐要撕了奴婢的嘴呢，夫人饶命！”

        于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小鬼头机灵得跟什么似的，助着她岔开话题，都该罚！”叶灵瑾还跟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似的，想想真是叫人头疼。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叶灵瑾都快两岁了，她掌家已经能将全府上下搭理得井井有条，而叶灵瑾在这些事上一概不知，她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把拎叶灵瑾过来，随手分件什么事给她处理，她也总是找理由混过去。

        叶灵瑾靠在映雪身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娘亲莫恼，您披着星光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哎呦，被你们这么一闹，差点把正事给忘了。瑾儿，你过来。”于莳指了指身边。叶灵瑾慢吞吞地起身挪了过去。于莳顿了一顿，才说道，“你爹让我来问问你，是不是有求而不得的人儿，所以眼里容不下旁人？”

        “没有。”

        “你莫要回答得这么干脆利落，闭上眼睛好好想想。”

        “当真没有。”

        “再仔细想想。”

        叶灵瑾配合地闭上了眼睛，人是半个都想不出，又知道她爹交代的事情，于莳肯定不依不饶地问，回答不了不好睁眼，就靠在于莳温暖柔软的怀抱里，不知不觉有了困意。

        于莳细细端详着她的女儿：叶灵瑾似墨染过的长发如瀑布般随意地垂在肩上，只着一身素色丝绸里衣，单薄得连肚兜的轮廓都若隐若现，柳眉桃腮，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竟然是一副温柔可人的样子，与她有几分相似——她一直觉得叶灵瑾长得不太像她——可见眼神才是一个人的灵魂，她平日发脾气的时候，于莳总觉得她的姑娘像冰天雪地里独自盛开的一树寒梅，凛冽又锋芒毕露；现在闭着眼睛的样子却像是月光下淡淡开着的昙花，宁静又温婉。

        于莳见她一刻钟都没反应，神色有点过于的安详，疑心她是睡着了，就揽着她的肩膀晃了晃。叶灵瑾睡眼蒙胧地睁开了眼睛。

        “你还当自己三岁呢？多少年前就长得比娘高大半个头了，现在还想在娘怀里睡觉？”

        “二十岁就不是娘亲的小姑娘了？”叶灵瑾反问道。

        “那你这辈子都当小姑娘算了吧！”于莳忍不住打趣她。

        “……”叶灵瑾不知该如何回复，只是默默地坐回了原处。

        叶灵瑾耍小性儿的样子惹得胥寒等人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于莳笑了一阵，又把话题拉了回来，“瑾儿当真没有心上人不成”于莳紧盯着叶灵瑾，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

        “当真没有。”叶灵瑾也抬眸看着于莳——反正她问心无愧。

        叶灵瑾有一双很美的凤眼，眼中流光溢彩，顾盼生辉，满是少女的明媚和恣意。在这一双眼睛里，于莳看到了自己的盛年春光，她的芳菲四月——尽管叶灵瑾的眼睛并不像她。可在这双漂亮的眼睛里，于莳终究是得到了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

        夫妻二人本来商量着她若是有心上人，叶审言还能悄悄去和那人的父亲提，可看来叶灵瑾只是单纯地吹毛求疵，这可该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你去歇息罢，穿件单一在这里干坐着，莫着了凉。”于莳起身准备离开。叶灵瑾正要送，就被赶回来睡觉，便只叫了两个小丫鬟送于莳回去。

        “行了，我给你捏一下就是了，别嚷嚷。”胥寒把脸凑到宛倩跟前，任她捏了一下。

        两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地簇拥着叶灵瑾走了进去。

        叶灵瑾一进去就歪在榻上：“你们两个丫头别闹了，过来给我锤锤腿。”

        胥寒和宛倩正闹得欢，忙走过去给她锤腿。

        看着她们都开开心心的，叶灵瑾觉得将来会有多少乱七八糟的事都没关系了，只要这些陪她长大的人还在，她就还是叶大小姐，不是什么劳什子叶夫人。

        “大小姐，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宛倩依然执着于她的大小姐有没有受委屈。

        叶灵瑾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才说道：“老爷的确不是个平易近人的人，我站他跟前都觉得衣裳穿少了，但他应该没有刻意为难我，我瞧着他已经在尽力释放友善了。”

        宛倩还在认真想象觉得冷是个什么画面，胥寒便说话了：“老爷只不过是严肃了些，天下的父亲哪有不严肃的？只不过您被我们老爷宠得无法无天了，实在是不习惯罢了。”

        “那不见得，也没见钟毓和自在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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