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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66号公路


那应该是2013年。

        我报名了美国66号公路自驾旅行团。这个团有ab套餐,a套餐是大包,包括往返机票,b套餐是自行到芝加哥租车点集合,只缴行程费用即可。

        a比b贵2万元。

        我选了b。

        选b一定比选a花费更多,而且更麻烦,毕竟需要你自己飞到美国,自己通关,自己转机。人生地不熟,万一丢了咋办?

        这些道理我懂不?

        肯定懂,当时我也经常带着读者各个国家飞来飞去。

        就是因为我懂,所以我才不选。

        因为,旅行团选的航班,全是红眼航班。11天的行程,其实只住9晚,第一晚与最后一晚都在飞机上度过的。关键是,你还要提前四五个小时去机场排队呢。

        等于一折腾就是二十多个小时。

        太折磨人。

        我要选正常一点的航班,前后都给自己缓冲期,确保自己精神状态良好。我带队时,经常是什么状态?我们可能是凌晨3点起飞的,到了目的国家又正好是上午,地接团队接着带我们去参观,又折腾一天,筋疲力尽。

        我计划直飞纽约,从纽约飞芝加哥。

        我在纽约有老铁。

        做减肥的,产品叫杨天,通过杂志、电视购物、百度推广,赚老钱了,后来移居美国了。他要是晚跑一年,肯定就进去了,他自己都200多斤,还卖减肥药。

        过了海关,我联系他。

        他还没到。

        我不敢往外出了,因为我看到有黑人小哥不断热情的帮客人推行李,赚小费的。我有些害怕,我就打电话告诉他我就站海关门口,你到了找我。

        他说,好的。

        这点,在旅行、自驾、登山中,都非常重要,叫太空法则。

        大体意思是,当我们与外界失去联系时,最好的方式是保持不动,先把自己锚定住,让别人来找咱。

        例如爬山时,你跟丢了,我们作为队友肯定原路回去找你。

        你若是保持不动,就找到了。

        若是你也在找我,我也在找你,我们可能永远找不上。

        见到他,好亲切。

        貌似比之前更胖了……

        他开了一辆英菲尼迪qx80,说这个车在美国非常流行,大姚也开这个车,比陆地巡洋舰还舒适。

        按照我对他的理解,我觉得他赚了那么多钱,怎么不要生活在纽约富人区?

        他住乡下。

        车子开了很久,差不多从上海开到了湖州。这个地方依然属于纽约,但是类似下面的县城。他先安顿我住下,住在一个家庭house里,类似夫妻店,但是非常干净,老板两口子也很热情,白人夫妻。

        然后,带我去他工作室。

        说他刚装修了个茶室。

        我理解的茶室,是那样的……

        去了一看,太失望了。

        很小的一个房间。

        喝过茶后,带我去参观了一下月子中心,他跟台湾人合作的。是这么合作的,他介绍客人过来,台湾人负责照顾孕妇一条龙。

        月子中心是由一座座house改造而成,一座house能住五六个孕妇。

        当时,已经是月子中心黄金末期了。

        美国海关对孕妇审查越来越严,但是像纽约机场这么大的吞吐量,通关率还是比较高的。另外,中国人对孩子出生在哪,也很讲究。同是中国出生,上海的乡下也比西宁市中心要强,同理,纽约比密西西比州要强的多吧?

        因为我在日记里写了这些,后来有三位读者去美国生了孩子,都是找的他。

        就是为了美国户口。

        我当时写他,只是出于感恩,感谢他招待我。

        我一看,挺失望的。

        我以为你混成了纽约的贵族了呢,原来,依然在搞这些夹缝产业。在他那待了一天,我就决定离开了,我要去法拉盛。

        法拉盛是纽约的中国城。

        我让他把我放地铁口就好了,我自己坐地铁去。我已经研究过攻略了,七号线的终点就是法拉盛。

        一出地铁口,我就听到了熟悉的东北口音:董老师,董老师,这儿,这儿……

        东北大姐。

        50岁左右,她是我读者。当时我的文章年费1200元,她每年通过西联汇款给我转300美金。有意思的是,因为我们县城取不了西联汇款,她陆续给我汇的1200美金,到现在还在我的邮局储蓄卡里,需要去市级邮局办理转汇,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去办,还挂在那里。

        到了法拉盛,太失望了。

        连我们县城都不如。

        太破了。

        而且有穿越感,全是汉字,全是中国面孔……

        大姐在这里干什么?

        打黑工。

        搞按摩。

        她在这里多年了,说快熬出头了,她的目标应该是拿身份。带我去她工作的地方看了看,基本类似温州洗头房。她可能看到我在疑惑什么,跟我解释,她这里是相对正规的,注意,是相对。

        她给我解释,这边的按摩店分abcd四个级别。

        大姐懂的真多。

        大姐能喝白酒,竟然去商店买回了老村长。

        这么说吧,若不是零散的黑人以及店面上的英文单词,法拉盛就是东北一个小县城,就那感觉。店里女人也多是东北的,大姐调侃我,看中哪个要哪个……

        羞死我了。

        大姐既是股东又是店长又是亲自上阵的。

        多面手。

        晚上,安排我住对面的旅馆,类似国内的连锁酒店。老板很热情,跟我聊了半晚上。老板是上海人,退休后来的纽约,这个店是儿子开的,他帮着照顾。自己感叹,觉醒晚了,应该早点出国。

        类似“觉醒”的老人很多,能到美国的这都算有本事的。别说是美国了,我之前经常跑南非线路,南非有些地接导游就来自上海,之前是大学老师之类的,退休后想定居在那边,先从服务业做起,也发出了类似的感慨。

        不知道,看到中国这么高速的崛起,有没有后悔?

        大姐上班到凌晨。

        次日我到下午才见到她,我要去机场了,飞芝加哥,她说自己不会开车,但是朋友有车,让朋友送我。

        是她的东北老乡,60岁左右,金戒指,金链子,金手表,在法拉盛开东北饭店的,开了一辆奥迪q7。其实,整个法拉盛全是豪车,因为那边车子太便宜了,国内一辆q7的钱能在那边买三辆。q7跟我聊着聊着,聊出了亲戚,他祖上是闯关东去的东北,老家是莒县东莞镇的。我说,你老家离我10公里。

        瞬间亲近了。

        在路上,东北大姐跟我聊起了自己,说自己是单亲,有个闺女,已经读大三了,在东北师范大学。自己到美国的时候孩子才读初三,这么多年没见过面了,但是她说一切都值得,自己是为孩子铺路。

        她设计的路是,自己拿身份,然后让孩子直接投奔她。

        我弱弱的问了一句,谁帮你照顾孩子?

        她说,老头老太。

        搬下行李,准备说再见了,大姐说:我抱抱偶像可以不?

        我说,什么偶像,咱是好朋友。

        拥抱了一下。

        拥抱时,她说,昨晚下班时太晚了,想过去找你聊天,想你肯定睡了,又怕你多想,其实,你姐是干净人。

        我说,我理解。

        后来,大姐发展的如何了?

        前两年,她闺女加了我微信,偶尔我们聊几句。大姐可能考虑闺女的感受,已经不做按摩行业了,可能还有股份,她主要经营东北餐馆,大概率是跟q7在那边搭伙过日子了。至于有没有领证,咱不知道。

        闺女在那边念书,说是研究生最后一年。若是不知道她妈的背景,还会以为她是富二代,朋友圈全是高大上,动不动滑雪、看nba、买限量款球鞋……

        说,有计划定居美国。

        就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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