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陷入为难

食盒里面没有丰富的菜肴，只有一碗简单但热气腾腾的醪糟汤圆。

        “你是说，这是膳食堂那边送来的？”元玺打开食盒，抬起鸦羽般的睫毛，一双黢黑的眼眸直直盯着守门弟子。

        守门弟子本来就是在说谎，现下被看得发毛，眼神飘忽道：“当、当然了，总不至于是我做的吧？”

        元玺眉眼一弯，颊边绽放两个浅浅酒窝，“谢谢师兄了，不过师兄，我有点内急，可否去恭房一趟？”

        师弟长得真是乖巧可爱，就算守门弟子是个男子，也禁不住这一笑，忙道：“当然可以了，师弟你不用跟我汇报的。”

        “嗯。”

        元玺盖上食盒盖，遮住氤氲热气。

        起身出门，步履匆匆的样子单看还真像是急着要如厕，如果不是往藏书阁外跑的话。

        终于，元玺在一个转角，看见那紫色的背影。

        他顿住脚步，喊道：“师尊怎么走得如此快，都不和我说说话？”

        青玉皖背一僵，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那守门弟子不讲信用，要罚！

        她想了想，转过身道：“天色已晚，你可明日再抄。”

        “…………”

        从某些方面来说，师尊真的是很无趣的一个人。

        不过没关系。

        元玺勾起唇角，笑意吟吟。

        师尊无趣，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惦记了。

        他走近道：“谢谢师尊提醒，也谢谢师尊的汤圆，弟子很感动。”

        青玉皖忍不住问：“是那弟子告诉你的？”

        元玺摇头，头上翘着一撮呆毛，调皮道：“我看出来的。”

        这如何看得出来？她又未在汤圆上署名。

        不过青玉皖没有过多询问，她还是觉得是那弟子露馅了。

        其实元玺真没有说假话。

        很多年以前，她也曾在深夜送来一碗醪糟汤圆。

        那时他还不是她的徒弟，但他为了能成为她的徒弟，每天练剑练到半夜。

        一次他照常练剑，夜深人静，月黑风高，被晚归的她撞见。

        当时她并没有站出来，只是藏匿在暗处，他知道她在看他，练得异常认真，可还是因为她的存在，心生一丝激动与紧张，最后结尾的剑花没有武好。

        他当即脸色微变，悄悄再去瞧那暗处，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失落地收起剑，正打算回去，突然被叫住。

        只见她紫袍白裙，头发温柔地披在后面，肤白如瓷，面容祥和，端来一碗醪糟汤圆，指出他刚才的错处，劝说他早日歇息。

        那碗深夜的醪糟汤圆，暖到心里，能甜一辈子。

        “师尊，谢谢你。”

        青玉皖乜了眼，道：“你已经说过了。”

        “不是这个。”元玺挠挠头，“我说的是，在南山你护着我。要不是因为我，师尊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说到后面，他都嫌弃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脸自责。

        青玉皖倒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不在意地说：“无需多责，这本就是我的责任。”

        这句话似乎并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小弟子还是显得消沉。

        犹豫了下，她伸手拍拍元玺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话落想到小弟子起早贪黑的勤奋劲，还劝说了句：“修炼不可急于一时，也需适当放松。”

        “那师尊……”少年蓦地抬起明亮的眸子，“后山斜坡的辛夷花开了，等我抄完《道德经》，你陪我去看怎么样？”

        夜风微凉，勾起根根发丝。

        前面几番话语，只为引出这句做铺垫。

        躺在床上，青玉皖闭眼全是少年小心翼翼，又充满希翼的模样。

        她怎么就答应了呢？

        明明上一世她并没有答应。

        无形的力扯着她下坠，未知的孤寂空无让她心生害怕，伸出手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身体极速地下降，然她什么也抓不到，一直落，一直坠，没入飘渺的黑洞中，被其吞噬。

        青玉皖一身冷汗从床上惊起，眼神空洞，急促地喘着气。

        半晌才缓过来。

        又来了。

        自从她醒过来之后便变得嗜睡，平日本卯时末就能自然起床，而如今却硬生生延后一个时辰，有时连吃饭都能吃睡过去，每次睡着，还容易做这种噩梦。

        再三思量之下，青玉皖请来了东丰。

        东丰替她把完脉后，一脸严肃：“门主，你们遇到的那只凶妖是狂鬄吧？只有狂鬄的毒才会出现如此症状，而且前期非毒发难以察觉。”

        青玉皖微微颔首，问道：“若不治会不会威胁生命？”

        “这倒不会。”东丰说，“不过也跟要死差不多。中了此毒会越来越嗜睡，长久不治，后面也就睡死醒不来了。”

        青玉皖沉默了，东丰又道：“门主，东峰花千树的叶子可解毒。”

        这她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沉默了。

        她问：“除了这个，可还有其他办法？”

        “这……”东丰停顿了一下，“双修之术也可引导毒素排出。”

        青玉皖：“……”明显还是第一种靠谱一点。

        东峰是红莲教的地盘，而花千树仅东峰才有。

        花千树的叶子并不在市场上流通，因此想要花千树的叶子，得通过红莲教的人。

        上一世，她知自己中毒，也知花千树叶子可解毒，因当时与末燃关系甚笃，便打算在月中之约时向他要一片，所以未将此事放于心上，也没请东丰来诊治。

        而如今，既然已决定和末燃划分界限，那自然是不能再收他的东西了。

        可解毒之事也不能一直耽搁。

        东丰也知道第二个办法对于青玉皖来说并不现实，于是提议道：“门主，若不然我们派人与红莲教谈判商议一番？”

        关于青玉皖与末燃交好这一件事，是很私人的，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就没人知道正道门主与魔教教主有交情。

        “容我再想想。”她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行，不过门主还是尽快决定，这毒就算解了还有后劲。”

        “嗯。”

        东丰走后，青玉皖就去藏书阁借了三本头般厚的医书。

        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她自己翻翻相关书籍，看是否还有其它办法。

        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接受末燃的东西。

        为了防止自己病发打瞌睡，青玉皖还特意坐到院中石桌上。

        相信在阳光的洗礼下，她不会看几页就睡着。

        当元玺端着一碟米糕踏进院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清冷美人坐在石凳上，宽大的紫袍如绽放的海棠花拂于地上，她一手持书，一手撑头，任由青丝垂下，昏昏欲睡地点着头。

        他站在门口，笑意晏晏。

        师尊就算是打瞌睡，也很规矩呢。

        瞧了半晌也没见青玉皖倒在桌上，元玺两步并一步地走过去，一拍她的肩膀：“师尊，醒醒，别打瞌睡了，小心着凉。”

        这声顿时赶走了所有瞌睡虫，青玉皖猛然回神。

        她又睡着了吗？

        脑袋昏昏沉沉的，青玉皖看到手中自己没翻几页的书，确定是又睡着了。

        她放下书抬起眸，语气淡淡：“小玺，你有何事？”

        “师尊，《道德经》我抄完了。”少年背着光，明明身形高挑，站在面前却没一点压迫感，反倒像个摇尾巴祈求爱抚的狗狗。

        青玉皖点头：“嗯。”

        “那师尊明日可有时间？”元玺清秀的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红晕，颇带着点羞赧，“你答应要与我一起去看花的。”

        青玉皖犹豫了一下。

        由于伤势未愈的缘故，门中各长老叫她养病，所有事务他们暂替，因此时间自然是有的，但明日是月中，她与末燃一直有月中之约。

        不过她没有犹豫多久就点头了。

        既然决定要断，就干脆一点。

        少年眸色浓郁，笑得愈发灿烂：“那就这么约定了，明日卯时末我们在白银盘汇合。”

        “嗯。”

        “师尊，这是我做的米糕，还是热的，快趁热尝尝吧。”

        元玺把米糕放于桌上，故意露出虎口处做米糕时搞的烫伤。

        “知道了，放旁边吧。”青玉皖翻了翻书，并没有去看元玺，“你可还有其他事？”

        元玺睫毛簇簇，失望地伸回手，“没有了，弟子就是来给师尊送糕点的。”

        “那便退下吧。”

        元玺默了默，又叮嘱道：“师尊，米糕要热的才好吃。”

        “知晓了，我一会儿会吃的。”青玉皖已然有些不耐烦，她的书还有许多未看。

        元玺想再跟师尊待一会儿的，可看青玉皖这样子就知她不想自己身边杵着人。

        顿时委屈地撅起嘴。

        而青玉皖翻过一页书后，发现徒弟还站在眼前没有动作，当即就蹙起眉：“小玺，你抄经这几天功课应该有所落下，明日还要赏花，那你打算把功课拖到何时做？”

        “啊，这……我马上就去做了。”元玺面色讪讪，最后乖巧拱手，“弟子告退。”

        看着小徒弟单薄的背影，青玉皖暗暗摇头，再次把精力放到书中。

        可能刚才打了瞌睡，这次青玉皖倒没有再睡着，全身心地投入书中，甚至没带着目的，单纯被书的内容所吸引。

        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等她放下书，阳光已经变得昏黄。

        这时她才注意到石桌上的米糕。

        紫色米糕方方正正，叠三层在盘中，上面还撒了芝麻粒，可见做的人很用心。

        她拿起一块米糕，凉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大脑，原来米糕早就凉了。

        青玉皖没有立马去咬，而是盯着手中米糕迟迟不动。

        这块米糕应该是掺了紫薯才是紫色的，而小玺做的糕点口感一向不错，就算凉了味道也不会差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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