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空白记忆

“这篇文章呢讲的是k先生下班坐出租车回家，路上遇到了车祸，然后……”

        微胖的英语老师还在白话翻译课文，可是洛桑已经没心情听了，两节课，这老师一共讲了66遍k先生，听得她头都快炸了。

        在他的课上里，所有出现的男性都叫k先生。于是同学们便给他取了一个绰号——k先生，十分符合他的气质。

        窗外天气雾沉沉的，教室因为没有开灯而显得有些昏暗。

        每个人都有过去，可洛桑没有，她的过去就像是一张被擦去痕迹的白纸。

        爸爸说，她十七岁出了一场车祸，脑震荡，昏迷了好久才醒过来，过去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她问爸爸，妈妈呢，爸爸说，离婚了，法院把她判给了爸爸。

        洛桑没有问他们离婚的原因，也没有问其他的问题。

        因为没意义，都是假的。

        她就像是一匹狼，有着天生惊人的敏锐，从她第一眼醒过来，她就没有相信过身边任何人。

        爸爸的工作很忙，把她送到学校，顺便把学校里的交接工作弄完以后，就又匆匆忙忙出差了，都没来得及见她一面。

        梧桐九中致远楼二楼，高三六班，胡一同拿着卷子，一边讲，一边移到灯开关那里，随着开关按响的声音，昏暗的教室顿时一亮。

        胡一同是高三六班的英语老师，中等身材，中等相貌，不过脾气一点也不中等，他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

        几个瞌睡的顿时清醒过来，迷茫的盯着黑板，不过也就清醒了一会，一分钟不到，就又继续“点豆豆”了。

        胡一同看着那一大片昏昏欲睡的，心里一顿烦躁，不自觉的把声音提高了几个度。

        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

        就在胡一同打算发火的瞬间，灯“啪”的一下全灭了。

        教室顿时漆黑一片，这可比什么都管用得多，教室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一阵唏嘘声。

        窗外狂风暴雨，闪电连连。明明才下午三点，天却已经黑透了。

        “停电了！停电了！”

        “老师！停电了！”

        在混乱的起哄声中，一道男孩子的声音响亮地脱颖而出。

        说话的是最让老师头疼的王子睿，平时捣蛋闯祸他一样都少不了。

        胡一同一边用课本拍着讲桌，一边大喊维持秩序，“安静安静！”

        一阵吵闹以后，教室才渐渐安静下来。

        “学校通知，学校电路坏了，这么大的雨，回家的路上也不安全，大家在教室里自己休息。雨停了再叫家长来接。”胡一同死鱼脸般毫无感情地念着学校通知。

        整个教室黑漆漆的，胡一同的眼镜上反射着手机的光，照得他一张脸阴森森的，配合着窗外鬼哭狼嚎的风声，像极了活阎王。

        教室还有些小声的说话声，胡一同推了推眼镜，抬头严肃道，“自己休息，不要打扰到别人。”

        顿时鸦雀无声。

        六班有两个大的企鹅群，高三六班群和相亲相爱一家人（六）。

        第一个不用置顶也一直在上面，第二个常年落灰都没人来吹一下，最新的一条消息还是上个月数学老师发的作业。

        此刻第一个群聊像撒了鱼食的鱼塘一样，泡泡冒得看都看不过来。

        王子睿：【有人打游戏不？】

        王子睿：【有人打游戏不？】

        王子睿：【有人打游戏不？】

        易洲：【不要连发三条一样的消息，禁言五分钟王子睿】

        周小棠：【我来到这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雨】

        周小棠：【好恐怖】

        赵云雅：【就是啊，好恐怖】

        叶子絮：【我从小在这长大，也是第一次见】

        朱奇奇：【明天周末，打球去不】

        王子睿：【去去去】

        五分钟到了。

        ……

        群里聊什么的都有，但基本上都是各聊各的。

        不过洛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根本不在这个群里，她只加了第二个群。

        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给徐叔发了一条消息，让他雨停以后来接她。

        徐叔是她家的司机，名叫徐世忠。

        她这个手机跟新的一样，里面除了徐世忠，爸爸，班主任的联系方式，还有今天刚加的班群，其他什么都没有。

        或许可以不用怀疑，这就是新的。

        这雨一连下了两个小时才堪堪停下来。大雨过后冷得不像话。教室里几个爱美穿得少的女孩子一个喷嚏接一个，洛桑穿得也少，不过却没有加入这个大集体。

        黑色卫衣外套，上面还有余留的体温，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递到了洛桑，给她衣服的是高三六班班长，易洲。

        由于易洲的动作，班上其他男孩子也开始给其他女孩子送衣服。

        男孩温柔一笑，洛桑其实并不冷，可还是微笑着接过，“谢谢。”

        易洲腼腆一笑，挠了挠后脑勺，说，“不客气。”

        洛桑披上这件带着余温的衣服，嗯不错，还挺暖和的。下课前一分钟，洛桑用笔戳了戳前桌，也就是易洲，他回过头，洛桑将衣服还给他并道谢，“谢谢。”

        “不客气。”

        短暂的相识并没有给洛桑留下什么印记，转头就把这个小插曲给忘了。

        收拾好书包，等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洛桑才起身，她不喜欢拥挤。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泡在水里，压迫着她的血管、神经，整个人都不舒服，甚至有些痛苦。

        十七八岁的年纪应该活泼得像小鸟一样，在天空自由的飞翔，可洛桑的十七岁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打开门也不知道怎么去飞翔。

        回到家，不，准确的来说，是一栋独立的大别墅，很大也很空。

        保姆陈锦将晚饭做好以后便离开了，洛桑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大，吵吵闹闹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大厅。

        手机传来一阵振动。是她爸爸的消息。

        爸爸：【洛洛，还适应吗新学校】

        洛桑看了好一会，那几个字她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久到那几个她都快不认识了才回。

        洛桑：【挺好的】

        爸爸：【那就好，爸爸还有工作，钱已经打到你卡上了，有事打电话，乖】

        洛桑：【嗯】

        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晚餐，她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怎么这么吵，洛桑皱眉，拿过遥控器将电视关了。

        吵闹声嘎然而止，洛桑吐出一口气，终于安静了。

        拿起手机，走向餐桌，洛桑每样尝了一点后，便放下了筷子，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距离她从医院的病床上醒过来，才一个星期不到。醒过来的时候，她第一眼见到的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自称是她的爸爸。

        她迷迷糊糊的瞪着他，男人眼里饱含泪水说，“洛洛，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爸爸有多担心你！”

        爸爸？

        这是她爸爸？

        洛桑不知作何反应，她现在还有些懵，头也疼得厉害。

        那个男人哭了好一会，才注意到洛桑的反常，他焦急问道，“洛洛，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爸爸？”

        洛桑不着痕迹的将手从男人的手里抽出来，疑惑道，“你是我爸爸？”

        男人愣了几秒，说，“对啊，我是爸爸呀，洛洛你别吓我！”

        洛桑看着自称是自己爸爸的男人掏出手机，然后走向了窗边，打了一个电话。她现在脑袋还嗡嗡响，男人讲话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一阵振动将她拉回了现实，洛桑打开手机，高三六班群大大方方的在最上面，还有一个小红点。

        班主任：【这是这个星期的作业，希望大家可以自觉的，认真的完成，星期一上交，各科老师到时会认真检查。】

        班主任：【所有人】

        然后是六个文件，分别是语文、数学、英语、物理、生物、化学。

        一个一个的点开，都是一张完整的试卷。洛桑一题一题的看过去，也不知道她以前的学习成绩怎么样，反正现在她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今天上了一天课，勉勉强强可以做一点，洛桑的房间在二楼，她先回房间洗了个澡，然后才慢悠悠的打开文件，将她会的都写上去。

        她的床头有一本相册，记录了她从小到大的好多事情。

        这是在医院的时候，她爸爸给她的。

        医生说，车祸脑震荡，导致丢了一部分失忆，这情况已经算好的了。

        洛桑看着陌生的一切，充满了戒备，后来他就拿出了这个相册，一张张翻过，这里面的人确实是她，和她一起合照的男人也确实是这个人。

        医生说观察两天，没事就可以出院了，多带她去看看她熟悉的地方，说不定能想起来。

        洛桑跟着男人回到家，一切都很熟悉，却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后来不过一个星期，男人就因为工作，带着她来到了桐城，说是要让她好好养病，于是选了这个清净的小镇。

        洛桑看着看着便睡着了，她总是很容易疲倦，可能是车祸后遗症吧。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好像掉进了海里，那种窒息的感觉深深地围绕着她，耳边是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孩子的哭泣声，大人的交谈声，哭声，笑声混杂在一起。

        “07459、07460、07461……”

        有个人一直在数，一直在数，洛桑想出声让他们安静点，却发现怎么也张不开嘴。

        “07461。”

        洛桑惊醒过来。

        噩梦惹得她头疼，抱着脑袋休息了一会，洛桑才彻底清醒。她的过去好像埋藏了许多秘密，爸爸避开她打的电话，那个陌生的男人，还有，她遗失的记忆，都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

        爬起来喝了一杯水，洛桑才又重新躺下去，因为噩梦脸上有些薄汗，几根发丝黏黏糊糊的粘在脸上，月光透过窗，轻轻的照在少女恬静的脸庞上。

        同一时刻，桐城凡语ktv地下室。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青年正一点一点的放大着一段视频，视频中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眉头紧皱，嘴唇发白。

        看了好几遍，白大褂在纸上写写画画一通后，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她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手机里的传来男声很是好听。

        白大褂看了眼大屏幕上放大的照片，说道，“我怀疑她想起了什么，你知道，人的大脑是最难控制的。”

        “让狐狸回去看看，你也跟着去一趟，必须保证她万无一失。”

        “是。”

        白大褂挂了电话以后，继续盯着大屏幕上的女孩看了许久，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看这反应想起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继续盯着，有任何异常马上告诉我。”

        “是。”

        两道男声一同回答道。

        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地下室不止白大褂一个人，还有两个穿着便装的年轻男人。

        等白大褂走出地下室后，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就像是被手术刀凌迟一样，两人眼神交汇，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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