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早稻收割从七月初开始一直忙到七月中旬才收尾完成，忙完这茬又得接着忙秋季水稻的种植，整地、育苗、插秧都不是轻省事。另外还有几座山的果园也要人去摘果，然后送到大队这里称了统计好，才安排人送到县城的水果加工厂。

        大队果园的水果卖给加工厂的钱，是年底分给社员的分红，乡下人一年到头能赚钱的机会很少，都指望着年底的分红呢，所以大队对收水果这个工作也很重视。

        林小北整个七月基本就是天天待在大队这里跟着张会计做统计，可给知青点省了不少口粮。

        一车车的水果拉过来，每天都能分到一些坏了点的水果给大队干部，有好几样呢，龙眼、芒果、香蕉、柑橘……

        大队干部都拿了些，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编外人员”不好意思拿，张会计直接拿两份，一份塞给她带回去。

        说实在的，村里的大妈大婶都没张会计热情。

        于是林小北就每天早上背个扁扁的挎包去大队上班，晚上就抱着鼓鼓囊囊的挎包回去。

        她也不独吃，都是和其他知青们分了吃。

        大家看她就跟看个聚宝盆一样。

        如果没有张会计天天见缝插针地给她推销余酒，她这份工作简直完美，还能每天看帅哥。

        意外的是陈校长给她发了八月五号去县城参加教师培训的通知，要去三天，得提前找大队队长开证明。

        反正天天都在大队这里待着，林小北看大队长余红军有空闲了就去找他开了证明。

        培训地点和吃住都安排在县城的学校里，开个证明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听说是县城第一次搞教师培训，公社书记非常重视，提交上去的教师名单都是些年轻老师，让去学习好经验回来还要分享的。

        有公费进城的机会，林小北已经提前开始雀跃了。

        去县城中途顺便先去公社里寄水果干。

        一举多得。

        到了八月二号，要交给加工厂的水果已经给够了，剩下的水果很少，就都摘了分给大队里没有劳动力的五保户。

        她“编外会计”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天把摆出来的桌椅搬回去放好，再把挂起来遮阳的破布收起来，就可以回去了。之前就和谭老师说好了，所以这天中午谭老师把三十斤龙眼干背了过来给她，当场银货两讫。

        旁边看到的人都说林老师不愧是城里人，真舍得买。

        林小北摆摆手，“嗐，这都是我爸寄钱过来让我买的，后妈生了孩子，说我们这里龙眼干好，让买回去补身体呢。城里买这些东西不容易买，还是咱们乡下好啊，一年四季满山都是水果。”

        三十斤龙眼干，留个五斤给自己慢慢吃，多补补。

        和高婶子买的十五斤芒果干前天已经扛回去了，打算也给自己留五斤吃。

        还有心思活泛的，说明年如果还需要水果干的话，可以便宜些卖给她。林小北也没应下来，只说明年的事情还不定。

        跟着谭老师一起过来的还有秦远森，对比年初那时候被晒得更黑了，她差点没认出来是他。

        这人看着垂头丧气的，可不像是要准备回城的样子。

        看来是这个月活没少干，看把人摧残得都没有精气神了。

        林小北自觉和人家不算很熟，也就之前在知青点一起待过一段时间，而且这人最近是知青里的香饽饽，为了避免被殃及池鱼，林小北就点点头示意下。

        就是这人忒没有眼力见，上来就说：“刚刚在村里遇到谭老师，说是给你送龙眼干，我想着这么重你一个人扛回去也难，待会我送你回去。”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关系很好一样。

        林小北连忙拒绝：“不用不用，也不是很重，我自己就能搬回去，不麻烦秦知青了。秦知青还是这么好心，看到谁有困难都能伸出援手。”

        李桂花平时没少和各个村子的妇女们聊八卦，知道这秦远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看林小北这样子，怕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反正我闲着也没事，我送你。”秦远森还是那副憨厚样子。

        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懂还是装作没听懂。

        林小北是挺烦这个人，油盐不进。刚来的时候他常帮她，以为是出于对新来的同伴的照顾，但是过了段时间，林小北就察觉出他的意思来了，当即就非常直白地说了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都这么明白地说了，还是我行我素，争着帮忙做事情，还搞得其他人以为她要和他谈对象了。一整个都是他自己的自我感动，还给她带来困扰。

        林小北直接冷着一张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是这里那么多人，真想骂人。

        “不顺路，不麻烦你了。”

        语气都淡了几分。

        秦远森看了看她脸色，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一样，还想说些什么，直接被张会计打断：“是啊，秦知青不用麻烦。待会余酒要回去，正好和小林顺路，给余酒扛回去就行。”

        在检查拖拉机各个地方有没有问题的余酒愣了一下，往林小北这边看了眼，然后又继续默默围着拖拉机转。

        林小北：？

        就这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过，既能摆脱秦远森，还有帅哥送，何乐而不为呢。

        担心秦远森又说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来，林小北转头去和张会计聊天，“张会计，你昨天说让我给你带东西，都是些什么，我记一下，省得给忘了。”

        说着，就从挎包里掏出一支熊猫钢笔和一个红旗本。

        张会计拍了拍脑袋，诶哟一声：“差点忘了这事得亏你提醒，想麻烦小林你帮看看县城里的供销社或者百货商店有没有奶粉卖，有的话帮我带上两罐，我让我婆娘下午把钱和票给你送过去。”

        李桂花看了一眼张会计，惊讶地问：“这一罐奶粉得要好几块钱吧？老张你是真舍得花。”

        张会计也有些肉疼，但还是笑着装作不在意地说：“还好，我家老二写信回来说也就十几块一罐，老二专门寄钱和奶粉票回来交代的，说给娃娃喝这个长得好。我们庄稼汉也不懂这些，他们当爹妈的能挣得到钱给娃吃好的，那是他们的事，我们也懒得管。”

        这话可真凡。

        在场的人就没有不羡慕的，两罐奶粉就三十多了，还有票，最多也就能喝两三个月吧。

        整个大队，哪家的娃娃像他们家那样养得金贵。

        也就是张会计的二儿子在西北当兵，听说已经做到副团级别，津贴高。西北气候不好，他老婆怀孕后就回了老家这里。这孩子才三个多月呢，都没断母乳，就准备给喂奶粉了，怕是县城里的单位工人家都没这么舍得娇养孩子。

        旁边的人羡慕是羡慕，但是也知道自己家什么情况，听过了也就过了。

        反倒是听到林小北要去县城，就开始思考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不多的话还想让林小北帮忙一起带一些。

        张会计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说：“人家林老师是要去县里参加教师培训学习的，也没什么空闲时间。再说了，林老师之前还答应了别人帮带东西，拎不了那么多了，要买东西的还是自己去买吧。”

        还是张会计上道啊。

        围过来的人认真一想，觉得张会计说的也有道理，林老师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也拿不了那么多，也就算了。

        多亏了三、四年级的那帮学生，发完学生手册回家之后到处说以后考得好林老师还有奖励，还有获奖的同学把自己得到的小人书连环画借给其他小伙伴看，没几天，村里的人知道了小学里有个林老师，教得好还给考得好的学生奖励。

        所以尽管林小北是外来的知青，现在在大队里也有了不错的路人缘。

        听到林小北要去县里参加学习培训，秦远森看林小北的眼神又热切了几分。

        这里都收拾好了后，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回去了，秦远森看林小北背起挎包，立刻上前扛起那袋龙眼干，呵呵笑着：“我想起今天要去找江然他们，顺路一起送你，正好。”

        林小北：

        想到知青点里还有个逮到机会就一波阴阳怪气的吴晓，虽然自己什么都没做错，但是还住一间屋子里呢，还是能不搞事就少搞事的好。

        现代里因为一点小事就被舍友下毒手的事情还少吗。

        这个顺路她吃不消。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拒绝，张会计两步上前直接上手把秦远森抗在肩上的那一袋龙眼干扯下来，秦远森一时没有防备就轻易被张会计得了手。

        “我说你这小同志怎么回事，都说不用你帮忙了，你要实在太闲，就去后面厕所挑几担粪浇果园。”

        张会计一副“小伙子真不懂事”的表情。

        林小北默默退后，心里给张会计点个赞：还是叔给力啊。

        果然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张会计不理会脸色铁青的秦远森，冲拖拉机那边招呼：“余酒，做什么呢，磨磨唧唧的，赶紧的，先送林老师回家。”

        直接忽略掉林小北说的“自己扛回去就可以了不麻烦余酒同志”，张会计直接把袋子塞给余酒，还一直在催促：“民兵队在这守着，有啥事你明天再来看，回去吧。”

        余酒单手拎着袋子，还没动，又被张会计催：“走走走！”

        然后就很莫名其妙地变成奇奇怪怪的三人行。

        余酒拎着沉甸甸的袋子大步走在最前面，秦远森一直在叭叭叭叭地跟林小北说话，林小北敷衍地应着，还得小跑才能跟上前面的人。

        正巧在余家村的村口遇到江然和张卫国、李强。

        夏收秋种都忙完了，下半年主要是管好秋季水稻，另外从八月开始陆续要收红薯、花生、木薯等。

        但是前面已经连着忙了一个月，大家都累，大队里停了三天工给休息。

        趁着休息时间，江然带着张卫国和李强去找村里有没有空地可以建房子，他和乔菁菁准备明年初就登记结婚了，建房子不容易，得提前准备起来。

        现在能找到合适的地，村里同意的话就可以先抽空清理下，到年尾没有什么农活，找人建房子就不难。

        “江大哥。”秦远森是借口来找江然的，猛地在路上遇到，赶忙打招呼。又特意解释：“我送小北回来。”

        最近吴晓和林小北在知青点里没少别嘴，特别是林小北还放出话来不喜欢秦远森，现在又走这么近，江然等人不知道情况，看到秦远森和林小北一块儿走，还以为是有什么新情况了。

        为了回城，哪怕是用些手段违背初心，还有的放弃尊严，已经见怪不怪了。

        所以大家看林小北的眼神都有些变化，但是也都没有说出来。

        张卫国还挤眉弄眼地冲秦远森使眼色。

        秦远森也不解释，傻笑着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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