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林小北读书十几年，经常听老师说：提前预习很重要。

        凡事预则立，她提前抽空做了初中的教案，到老师们都开始集中练习上课时，她就如鱼得水般顺利。以前大学时做家教和毕业后进教育机构工作给了她不少经验，重要的是自己把知识点梳理清楚，想好怎么以最直白的方式让学生听懂并学会运用。

        三人行，必有我师。

        哪怕她自己有经验，还频频得到数学组其他老师的夸赞，依旧还是抱着空怀的心态去听别的老师试讲，总能捡到些有用的点，用以改进自己的教案。

        一直到了开学前一周，学生集中一天过来报到。

        学校到处都是人，三分之二的学生都是隔壁公社和隔壁县城的学生，有的家长陪着孩子过来的，还有的是自己扛着个麻袋过来的。

        一个公社里的中学建设得比县城的中学还好，难得有此盛举，钱书记提前联系了县里报社的记者过来做报导，那位记者就在学校门口外拍了张照片。

        学校的十五位班主任负责做学生报名的工作，分了三组，一组负责隔壁县学生的报到，一组负责青竹公社的，还有另外一组负责隔壁公社的。主要是为了方便统计各个地方学生报到的人数。其余的老师就在学校门口、宿舍做指引。一切都安排得尽然有序。

        林小北和罗红被分到在女生宿舍做指引，她还看到了她青竹小学的学生。

        学生兴冲冲地跑过来和她问好：“林老师好！您带几班呀？我能不能还跟着您学？”

        分班工作得等学生都报名结束后才能确定下来，林小北也还不知道自己要带哪些班，实诚地回道：“老师也还不知道要带哪个班呢。不过没关系，教你们的都是很优秀的老师，跟谁学都是一样的，重要的是自己要努力。”

        “好吧，如果是林老师那就更好了。”学生没得到如愿的答案，但是刚来初中报到的喜悦占了上风，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一把拎起装着行李的大麻袋往楼上跑，“林老师我先去宿舍啦。”

        林小北都能从他尾音里感受得到他的开心，也跟着扬起了笑，青春年少真好啊，抱着一腔热血踏进校园，到最后，有人万丈光芒一路过得肆意张扬，有人庸庸碌碌仓惶又紧张。

        她一直是个走在平庸和耀眼中间的人，理想不伟大，竭尽所能做得到的也不万众瞩目。但是已经很够了。

        可能就是作为长辈的通病，自己甘于平凡了，却总是妄想把孩子培养成标杆。

        “林老师，这是你之前带的学生吧？”

        “是啊，带了三个学期。要是有缘，说不定还能再多两年师生情呢。”林小北话音刚落，眼神余光瞥到前边余小光和余红军拎着行李往隔壁的男生宿舍走。她和罗红道：“罗老师，我家里堂叔带着堂弟过来报到，我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罗红也谅解，忙摆摆手，“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应付。”

        林小北三步并作两步追赶上去，“四叔，小光。”

        “诶，林老师。”余小光听到声音就回头开心地冲她笑。

        这个辈分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她在学校够凶，余小光和余小明在家里看到她也是喊的“林老师”，被余酒纠正过几次在家喊“四嫂”，然后效果不明显，两人不管什么场合都是喊她老师。

        说过来打招呼就真的只是打个招呼。余红军是顺路来公社开会的，送余小光报到完就得走了。林小北就让余小光下午跟她出去吃饭。

        学生报到工作从早上七点一直忙到了下午四点多，该来报到的基本都来了。剩下有可能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的，只能后面来报到再插班进校了。

        分班也很快速，青竹公社、隔壁公社、隔壁县的学生平均分到十五个班里，就按照报名时的先后顺序分配。

        每个班的班主任把自己班的学生名单记下来，然后再抄写到一张大红纸上，管纪律的汪主任带两位老师在两栋教学楼前面整了几块木板，用来张贴学生名单。

        今晚学生就根据自己分到的班级去教室集合，先认识自己班的老师，然后再重新搬宿舍。

        第一年是还有些混乱，等到明年应该就好了。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林小北带余小光去国营饭店下馆子。

        余红军虽然在大队当大队长，余小光家里也算得上是大队里比较富裕的，但是到国营饭店吃饭也不常有。周师傅炒的菜也够香，两人点的菜有点多，肚子撑得很。

        林小北打了个饱嗝，又多买了八个包子分两份打包带走。不紧不慢地回到学校，余小光要去教室集合前，林小北给他塞了一份包子，“留着晚上饿了吃，没吃完的给同宿舍的舍友分一分。”

        还留有余温的包子揣在怀里，余小光感动地点头，“谢谢四嫂”

        四哥真有眼光。

        林小北不是班主任，但是作为科任老师，也要去各个班看一下，让学生先认识一下她这个数学老师。

        每个班的学生差不多都是三十三人左右，和预想中的招生数量还是有些差距的，大概是还有些人家更愿意把孩子送到县里的中学。按这么个情况，到了明年这个年级的学生就有可能重新并班整合。

        她带的三个班里，有三四个从青竹小学升上来的学生。

        前几天在公社碰到陈校长，林小北还询问了青竹小学的学生升入初中的人数，发现只有一半的学生会继续读初中，剩下一半的学生回家帮忙，不是在家里做家务，就是下地干苦力。还大多数都是女孩子。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小北觉得有些难受。

        小学时还能因为学费便宜、上学也不耽误帮忙做家务而有机会读书。等到了初中，交的十块钱学费和住宿费比小学时多很多，每个月还得交口粮到饭堂换饭票，有的家庭孩子多也出不起这个钱，有的家庭能出这个钱但是觉得孩子出去读书花钱不说还帮不到家里，就让孩子不继续读下去了。

        为她的学生感到难过，也为很多坚持在三尺讲台的园丁们感到心酸。

        安山县这里的教育资源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够好了。她应该庆幸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方。换个地方，纵然她有一颗“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心，在时代大基调的推动下，怕也是会心凉个彻底。

        晚上学生集合后，各班班主任核对学生名单和实际到的人没有问题后，就介绍了自己的班的老师，以及学校的纪律问题。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然后就按照班主任这边分好的宿舍回去收拾自己的行李搬到对应的宿舍。

        学校除了外边看着好看又洋气，里边的桌椅等一半是旧的，剩下一半新的还封在另一栋教学楼留着。

        学校这也没她什么事情了，后面一周安排了学生军训，由各班班主任负责带队就行。林小北还挺开心，每个月少拿班主任的那五块钱，能给自己省不少事情。

        等她从学校出来，已经快八点了，天黑了下来。对面水果加工厂和水奶牛厂还亮着灯。

        还没从挎包里翻出手电筒，就见墙角边有一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接过她肩上的挎包，牵住她的手，打开手电筒拉着她踏入黑夜。

        “下次不要自己一个人走，我在家的话会来接你。我不在家你就去找小光陪你回去，让他在家里住一晚。”

        虽然这里离工厂和住的地方都不算远，但是这附近地方偏僻没什么人住，真要遇到什么坏人，怕是找不到人。

        之前她没有想到安全问题，经余酒这么提醒，也觉得大晚上走这段路不安全，也就接受了余酒提的建议。

        明知有危险还心存侥幸的行为不可取，她很胆小也很惜命。

        趁着夜色浓郁无人看见，林小北挽上他的手臂，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晚饭我带小光去饭店吃的，你晚饭吃了什么？”

        又突然想起自己买的包子，从挎包里拿了出来，“我还给你带了肉包。留着明早当早餐吃也好，你明早还能多睡会儿。”

        不然他每天早起做早饭，白天还要开那么久的车，也很辛苦。

        也不是她懒，她也说过好几次第二天早上她来煮早餐，反正煮面条或者煮粥又不是什么技术活。但是她经常被折腾到大半夜，第二天早上能睡得比猪还死。

        余酒不自觉地摸了摸鼻梁，“晚饭在外边吃的。不过你买了，天热，留过夜不好，给我吃了吧。”

        他还知道饭菜留过夜不好？上次是谁不肯倒掉隔夜馊了的饭菜非要吃，还拉肚子。相处久了她才知道余酒根本就不像她之前以为的那么大方阔绰，当然，对她倒是挺大方阔绰的，但是一到他自己，就什么都抠抠搜搜的。

        新婚后她在老家的木箱里翻出的那些衣服，后来还是他自己不小心说漏嘴她才知道，那些根本就不是不穿了的旧衣服，而是他自己在家或者不见她的时候常穿的。每次知道会见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专门找新衣服穿上。她不理解他这个做法，难道她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只盯着人家穿得好不好看？

        好吧，她是。

        这人，藏得可真深。还喜欢死鸭子嘴硬。

        “哼！”林小北甩开他的手，瞪着眼睛看他，“你是不是没吃饭？”见他心虚地不敢看她，更加生气了，“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到了时间就该吃饭，你要是没空去买，就在车里备着吃的！经常饿肚子对肠胃不好！你现在每个月四五十块钱的工资，我也有二十五块钱，就算咱们天天吃肉也绰绰有余，该省的咱就省着，不该省的就花！你别光点头，我说的你记住没？”

        “好好好，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按时吃饭。”

        “你也别觉得我小题大做，要是真的饿出肠胃病了怎么办？生病花的钱更多，又遭罪！”说着说着就莫名觉得生气得想哭。

        他对她那么好，却对自己那么差，但是她一点都不觉得感动，只想暴打他一顿让他吃个教训。

        听到她声音有些哽咽，余酒立马觉得事情大发了，赶紧认错：“我错了，真的错了，媳妇儿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发誓以后真的不会了。”

        说完俯下身低头去看她是不是在掉眼泪。

        林小北也没想到自己突然这么不争气，转过身不想让他看，把手里的包子直接往他怀里扔去，气呼呼地扭头就走，还不忘纠正他：“不准喊媳妇儿，太土了！”

        她大学的时候宿舍里有段时间很迷各种甜宠文，她跟着看了几十篇，有大半都是“老子”和“媳妇儿”，看到麻木，本来甜甜的对话，看多了就觉得怪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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