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章 士绅与资本

在流金河，康稀不顾旅途劳顿，也不顾年事已高，兴致勃勃的观察金矿，从挖矿到冶炼整个流程。看完，康稀感叹道：“朕有许多金子和银子，也有无数宝石，但从来不知道，这些东西到朕手里，是无数百姓血汗的结果！”

朱又深笑了笑说道：“所以啊，得出来走走看看。亲眼看人间万象，百姓疾苦。总比坐在皇宫里听大臣说要好许多，不是吗？

时间一久，帝国皇帝便与社会实脱节，会失明失聪。特别是在有心人对皇帝的耳目进行闭塞，会发生什么？”

说到这，朱又深看着北方：“当初，朕是祖上便是坐困紫禁城，不了解社会，满耳充斥的都是百官所说。

结果，等最终知道了整个北方饿殍万里的时候，整个大明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局面。

那个时候，崇祯若是不听信儒家所谓仁义，将政务落在实处，大明何至于此？”

看了看康稀，朱又深笑道：“又哪里轮得到你们祖上捡便宜入关？”

之前大明之亡，不在天灾，而是人祸。

士绅权贵兼并土地，文官只忙着党争、清淡高论，一点正事都不干。而武将，怕死避战。

文官贪财，武将怕死。

这样的国度不被覆灭，才是天理不容。不说是崇祯，任何人当皇帝，也无法挽回。

这一路，康稀跟随舰队南下，看了很多，想了很多，但对大明的土地政策表示不解。

记得在东吕宋群岛，康稀和当地人聊天，他惊讶的发现，大明的土地是国有，非私人拥有。大明的农民对土地只有使用权，而没有拥有权！

就是连湖泊、山林以及各种矿山，就比如这个流金河金矿，都属于帝国资产。无论是任何人开矿种地，前提是建立在使用权，而不是拥有权。

这在大清，简直是难以想象。

如果在鞑清几年，康稀将土地和矿山所有权收回朝廷试试？恐怕话音刚落，就被人拉下马了！

要知道鞑清的天地和矿山，可是掌握在八旗勋贵、以及江南士绅手中。这两者，都是帝国皇帝不能面对的存在。

然而，在大明的吕宋行省，这却是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其国民，同样是理所当然的接受。

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是两个国家，但传承的文化和理念是一样，但国情确实迥然不同？

从金矿回来，康稀觉得在大明约看得多，疑问就越多。在巡洋舰上，康稀用过晚膳后去找朱又深。他不明白，但知道朱又深既然执行将权贵得罪死的国策，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康稀想知道的是，朱又深为什么能成功，而且还是没有引发动.乱就成功了。康稀可是深深明白，士绅权贵的能量。一旦当局的政策有悖于他们的利益，将迎来多么可怕的反应。

然而，大明复国可是十几年了，并没有听说有因为矿山土地引发的骚乱。

客厅，朱又深听了康稀的问题就笑：“这很简单啊！”

然后又说道：“你应该知道，朕如今的整个群岛国度，可是在西方人手里夺过来的。这其中不牵涉士绅和权贵。事实上，权贵是西方人，被赶走了。

而这片土地的主人是朕，朕想怎么搞，没有人敢说什么。怎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康稀一听，这才明白，然后苦笑。

是啊，人家从西方人手里夺来。根本就没有本土权贵，有的只是愚笨的土著。然而那些土著可没有华夏士绅延续几千年的土地情结。随便给个什么，土地便从此姓朱了。

然而在鞑清境内却不是，那些士绅世家，无不是传承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老世家。累世积攒和巧取豪夺的土地，简直是天文数字。

就必然文宗世家、圣人之后的衍圣公孔家，不但是传承两千年的天下第一大世家，更是天下第一大地主。其家族占据的土地，占据山东八成。还有北直隶、河南，同样有孔家庞大的土地。

如果康稀头够铁，去将孔家的土地收回国有试试？恐怕立马被天下读书人的口水淹死。

还有更难缠的，便是当年跟随祖上入关的贵族、勋贵。他们不但进关抢占无数土地，同时也抢占湖泊河流和矿山。除了每年向朝廷缴纳一点微薄是税赋，这些其实就是私人的。

大明的政策，在大清根本就没有办法执行。恐怕圣旨还没有走出紫禁城，自己这个皇帝就先晾凉了……

要不然，前明那些什么梃击案、红丸案、几度三番的落水案、移宫案等等为什么发生？

这些在皇宫里发生的骇人听闻的惊世大案，在什么时间段？正好是皇权和文官集团交锋最关键、皇权刚刚隐约占据优势的时候，当时的皇帝便挂了！

哪怕是稍微用脚指头想一下，敢对堂堂帝国皇帝下手的是哪些人。所以，鞑清皇权虽然在晾历代以来权势最显赫，但面对士绅和勋贵，还是心里打怵。

毕竟，前明那些血淋淋的教训，犹在眼前啦……

而中原那些传统士大夫阶层，最崇尚士大夫与皇权共治天下。在有明一朝，和皇权整整斗了三百年。

最终迎来一个深受儒学熏陶的好皇帝：崇祯。

至于士大夫怎么把崇祯朝玩没了，他们则是选择视而不见。

士大夫阶层，绝对是令鞑清最忌惮的存在。一个可以颠覆大明的存在，自然也能巅峰大清。所以，多尔衮、顺治以及当今的康稀，一直将士绅阶层死死压制。

可以共存，但绝不能让其座大！

首先是南北进士选取中，以平均各半的方式，对江南士绅进行釜底抽薪。将大明朝朝堂上占据文官人数七成，转变成鞑清如今的不到三成。

可即便是这样，鞑清士大夫阶层的力量，依旧不是康稀这个皇帝敢轻易碰撞的……

看了看拧着眉头的康稀，朱又深笑了：“你大清就别想了！这可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康稀苦笑：“朕知道啊，但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喝口茶，朱又深摇头道：“若是朕来做，或许能成。你，不行！首先，不说士绅，你一旦有将土地湖泊矿山国有化的苗头，那些跟着你的先祖如果的贵族会第一时间弄死你！

他们，可不是没有兵权的士绅，反而是拥有重兵的各旗贵族！即便是你皇室直属的镶白旗和正白旗的贵族也不会放过你。

他们历经数代人，付出无数牺牲最终入关，为了什么？就是让你把他们得到的赏赐收归国有？”

“但朕就不一样了，首先朕是外来户，朕和我的属下在中原没有利益纠葛。届时，该杀杀，该剿剿，干脆利落。

不是看不起你们鞑清，就凭我大明的军事实力，你们旗人贵族那点人马，朕不放在眼里。至于士绅，更是欠奉。至于他们或许是在暗处谋害朕，更是不可能。

因为，朕身边的人，和中原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人能走到朕面前，甚至根本就接触不到朕身边的人！”

说到这，朱又深又说道：“不过还有一个稍微柔和的办法，那就是，让他们看不到继续拥有土地的价值。朝廷可以大肆支持商业，让商业巨大的红利，让他们因为土地巨大的成本自愿放弃土地！”

康稀闻言，眼睛就是一亮！

对呀！提高土地赋税，将他们是目光从土地，转移到利润更高的商业上……

不过，朱又深明白，无论是士绅地主还是商业资本，都是足以撼动一个国体的猛兽。

士绅地主兼并土地，是帝国动.乱或者灭亡的根源。而商业资本，则是用另一种方式撼动国本：资本。

没错，就是资本。

后世许多经验表明，大商人就是用资本做空政府实业，然后控制，再登堂入室介入政治。于是，资本政治便诞生。

从此，这个国家便沦为为资本服务的国度，成为资本家的工具。

所以，无论是士绅地主还是资本，可以共存，但必须紧握手中对他们制衡的绳索。而这个绳索就是法律、制度。

而这个法律制度的核心就是：无论是士绅地主还是资本，绝对不能让他们涉身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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