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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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影和花见怜同时上前,将哑医带到了废墟外。
三人刚落定,就见木屋废墟后闪过两个残影。残影速度很快,出现之前便毫无征兆,一闪而过之后,也像凭空蒸发了一般,气息全无。
林中,又恢复了死寂,就连哑医胡子下的铃铛也不敢再出声。
突然,花见怜飞身掠向左侧的大树,同时口中喝了一声,“乾位二丈。”
话音未落,一颗雷火弹自月落影袖中飞出,直射西北方而去。
“嘭”一声巨响,雷火弹打在一棵树上,树干瞬间被拦腰截断。一个虚影从断裂处晃过,又隐入了树林深处。
月落影本想追上去,却突然发现花见怜竟已身陷囹圄——他被天罗丝织在了密密麻麻的蛛网上,如同濒死的飞蛾。
可花见怜并不是飞蛾,更不会被困在蛛网上。天罗丝不断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明明围得水泄不通,却偏连他的衣袂都碰不到。
花见怜仿佛一只鹞子,在天罗地网中灵巧穿梭,两下就到了天罗地网的终点。他的速度很快,但天罗地网是陷阱,所以布下它的人不仅要快,更要阴。在终点等待花见怜的,不是布阵的黑手,而是一个鸟笼。
一个银丝织成的鸟笼,妄图困住一只猛禽,简直异想天开,更何况,这只猛禽并不孤单。
花见怜踏进鸟笼的瞬间,鸟笼的门就倏地合上了,但却并没有完全合上,有一只手拦在了门缝里。
是月落影的手。如今真人内力聚在她周身,即便是再锋利的天罗丝也伤不了她。
花见怜随手捻过两片飘落的树叶,轻轻一甩,树叶便像利刺一样,刺过鸟笼的缝隙,刺进了一丛树叶里。
一声闷哼,树叶簌簌抖动,又一个影子在树丛间一闪而过。
身后,月落影已将鸟笼的门重新打开。
二人未作停留,立即追着那两道虚影,向更深更远的地方去了。
“辰位三丈。”
月落影闻言向东南偏右方向掷出一枚袖箭。一个身影拧身躲过袖箭,在树丛中穿梭几下,又不见了踪迹。
“午位三仞。”
“子位七尺。”
“寅位五仞。”
……
王清王浊善隐息之术,二人遁于林中,月落影察觉不到二人的气息。只能依照花见怜给出的方位,不断用袖箭和雷火弹迫使二人现身。
这二人轻功身法古怪,虽不甚持久,脚下时常需要借力,但移速极快,如同两只蜘蛛在树丛之间闪跳。每次被迫现身后,都能借助枝杈和天罗丝的掩护,很快再次遁形。月落影和花见怜在林中与他们纠缠了近半炷香时间,也没能引出二人与他们正面交手。
终于,月落影磨光了耐心,袖中数十枚雷火弹同时射出,将周围一片树木全部荡平。
王清王浊一时不备,从藏身的树上跌落。
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月落影直接朝王清扑了过去,而另一边的王浊就落在了花见怜手里。
可王清王浊竟没有急着避闪,而是神色安然地勾起了嘴角。
月落影倏地攻向王清,却在距离王清只有几寸的地方,又倏地敛了身形。
两人近在咫尺,却又相隔万里。
在月落影面前,赫然铺开了一张银网。与其说是网,不如说是墙,因为这张网如今已经密不透风。若非这网墙是透明的,月落影现在肯定连王清的人都看不见了。
四周银丝交错,巨大的网墙已经将月落影和花见怜围困其中。上空,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但那网墙像是有生命一般,还在极速繁衍,不断向上生长,眼看着就要在空中收紧闭合了。
花见怜倏地窜起,直冲那唯一的出口掠去。可在他身后,数万条天罗丝已经贪婪地朝他探了过去。他可能赶不及了。
或许他还赶得及。
月落影不知从哪闪了出来,拦在了花见怜身后。原本探向花见怜的天罗丝如今全部缠在了月落影身上,把她向蚕蛹一样裹了起来。从脚一直裹到头,不留一点缝隙。
越来越多的银丝朝二人伸了过来,像火海中伸出的手,绝望地想要拉着你同归于尽。
花见怜终究还是没能赶得及。
在月落影被完全裹缚之前,她看见一个笼子成形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困兽笼。
本以为王清王浊是被二人追赶才四下躲藏,没想到他们竟在暗中布阵。看似是自己将他们逼得无处遁形,实则却是入了对方的天罗地网。
困兽笼里,月落影被缚在了蛹中。她捶打着蛹壁,用匕首劈砍天罗丝,可蚕蛹却如铜墙铁壁,锤不动,更凿不破。蚕蛹在不停呼吸,一张一缩,一张一缩,越来越急,越急越紧。突然,蚕蛹猛地收紧。从外面看,蚕蛹的形状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满地打滚的人形,却也不像活人,倒像是一具裹了盐巴的干尸。
一旁,花见怜被数以万计的天罗丝追赶,只能不断飞身避闪。但笼子里区域有限,很快,蚕蛹已经有了初型。花见怜不似月落影,周身有罡气护体,若他被困在蚕蛹中,后果只有……
正这时,空中突然出现一个以素绸包裹的长形物件。
花见怜眼中微动,倏地腾空跃起,随手一挥袖,揭了素绸……
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王清正操纵天罗丝,忽见一道白影跃至半空,下一瞬,林中金光乍现,数万道天罗丝瞬间化作鹅毛飞雪,飘然而落,白了整片山林。同时,一条火龙拔地而起,在树丛中咆哮,铺卷着蔓延,不出片刻便烧透了半座山。
忽然,一道青影自烈火中掠出。
王清顿感惊悸,反身欲逃,焚焰掌却已逼至近前。
“想死吗?”
另一个方向。
王浊攀附在树干上,正探头朝火海中张望。
刚才,烈火燃起的瞬间,空中那道白色身影也被一同被火光吞噬。
王浊又向上爬了一截,却依旧没看到那道白影,心下正生疑,山中忽起一阵大风,竟生生将半座山的山火压灭。
风止之时,山中万物俱灭,唯剩一片焦土。
王浊正抱着树干愣神,所以他并没有发现,他一直在寻找的那道白影,此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肩膀被人拍了两下,王浊猛然回身,身后什么也没有。
他心中骇然,当即撤身逃离,可身下却突然一空,自己一直攀附的那棵树竟凭空消失了。
无处借力,王浊直接从半空掉了下去。没等他落到地上,腰后又被什么东西托了一下,整个人就朝着前方一片空地飞过去。
王浊摔在地上,滚了几圈,顺势起身,刚站直身子,肩上赫然多了一把森黑的长剑。剑没有出鞘,只是用剑鞘尾端轻轻压在他的肩头。长剑的剑鞘上布满了狰狞跋扈的纹路,纹路缝隙中挤出几簇零散金光,无不透着藐蔑天地的张狂。
王浊身旁,王清正被月落影举着手恐吓。
事已至此,王清王浊也没想再逃,二人敛身作礼,各唤了一声——
“大当家。”
“将军。”
月落影阴恻恻地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王清取下身后的包袱,递给月落影,道:“二位走得匆忙,落了行囊。”
王浊指了一下肩头的剑,道:“还有这个,也落下了。”
月落影夺下王清手中的包裹,瞥着花见怜骂道:“戮神剑你也能丢?你心也太大了吧。”
花见怜不以为然,收了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事发突然,走得急了,忘了。”
月落影惊道:“忘了?!这是一句忘了就能说清楚的吗?大哥,你可真行!”
正这时,哑医手舞足蹈地从木屋方向走了过来。说他是走过来的其实也不太确切,应该说他是一步一步跺过来的,感觉他每一步都带着十足的怒火,恨不得每一脚都入地三分。
哑医到了四人身旁,冲着王清王浊开始胡乱比划,嘴里“呜呜啊啊”说不出一个字。
王清王浊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前辈……”
“这是何意?”
哑医比划得更起劲了,可那二人还是看不懂。
月落影不耐烦地咂嘴,收了掌,手放下的时候在王清的衣襟上轻轻拂过,王清的钱袋就到了她的手里。她把钱袋扔给哑医,对王清王浊说道:“他说你们砸了他的房子,要你们赔钱。”
哑医接了钱袋立马老实了,一声不吭地跑走了,又留下林中四人大眼瞪小眼。
月落影扬起下巴,睨着面前二人,半晌,说道:“东西送到了,你们还有事吗?”
“当然……”
“有。”
王清王浊面色陡然变得严肃,二人对视一眼,继续道——
“一些肺腑之言……”
“需告知二位。”
“尸龛中所供之物……”
“绝非善物。”
“我二人寻它。”
“是为了毁它。”
“个中缘由不便明说。”
“但二位须切记……”
“此物诡秘。”
“乃祸世根本。”
“若其现世。”
“则天下大乱。”
二人言毕。
万籁俱寂。
山火的余烟还未散尽,沉闷,厚重,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月落影的脖颈。
风雨欲来,黑云压城,似乎有一场阴谋,如同周围的天罗地网,早已在暗处肆意蔓延,只待收网那刻,山河崩陷,穷途末路。
月落影看向花见怜,花见怜也正看向她,二人不再说话,但眼中忧虑已尽在不言中。
朱雀堂之事只是开端,背后所涉远比二人预想的更为凶险。有人正在下一盘棋,从三年前扈万农偶得尸龛,再到如今师父遇害身亡,这一切,都是执棋之人布好的死局。而月落影和花见怜二人,早在他们一同踏出坠鹰谷的那一刻,便已经被迫入局。
林中四人相顾无言。
良久,花见怜拱手:“二位衷言,在下谨记。”
……
黄昏日暮。
山崖边,哑医的木屋已成废墟。不过,几日前哑医的厨房被毁,他又在木屋外临时搭了个灶台,所以此时,那新搭的灶台尚还能用。
月落影放火烧了大半个山头,几只过路的大雁无辜受累,被烤熟摔了下来,正好被哑医捡了去。哑医把大雁给了花见怜,花见怜又备了一桌薄席,留下王清王浊在山中吃顿便饭。
王清王浊言道,岁枯道人敛下扈万农的遗物,已于不日前启程返回远芳斋。赵人王则带着刘福生的尸首回乡安葬。刘福生的老家与远芳斋相邻,所以二人同道而行。当日山洞中与岁枯道人一番畅谈,赵人王自认有所顿悟,说自己身患顽疾,在远芳斋清净之地,可治,日后,也打算留在远芳斋,跟随岁枯道人修行。另外,朱齐在月落影和花见怜离开当日,收到云门密函,自那之后,便匆匆离府,不知去向。
花见怜道:“如今朱雀堂之事暂时告落,尸龛被窃下落不明,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王浊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纸上血迹斑驳,正是那日从玉亭尸身上搜出的密信残片。
王清道:“这纸上字迹难以辨认。”
王浊道:“但纸张用料讲究。”
“乃是取自天堑蠡隙竹,是中州南北角之物。”
“我们兄弟二人打算去那里探个究竟。”
“当日在朱雀堂中听二位提起,要去寻那贼人下落。”
“如今可有线索?”
“若是没有……”
“二位不妨与我们同行。”
“不了。我们……”月落影起身走到山崖边。
……
崖下,是滔滔弱水,水上几艘客船踏浪东行。
弱水岸边,纤夫的号子响起,高昂激慨。
“清风吹来凉悠悠。
联手推船呦……向东游。
推船人吃得苦中苦。
风里雨里嘿……走码头。”
“你们看,
打东面来了个美娇娘。
走近一看喽……却是个效颦郎。
问小郎君坐船到哪儿去。
北上过了河哟……就搞不清名堂喽。”
……
月落影道:“往北,渡弱水。”
“为何?”
“寻一人。”
“什么人?”
“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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