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虽好 只是不了 1 前任. 1925年的基辅

　　2125年8月13日        晴

                  Long  long  ago，我游荡在洪荒宇宙里，我睃着一颗蓝色、圆圆的星球------千峰竞秀接天心，万壑争流敲磬玉，霎时冰轮下长川，眨眼江湖变桑田，很是好奇，我便降临在此。这颗圆球上端的很多有趣的生物，古木参天滴雨露，莺歌款曲懒高眠。其中一种密密麻麻、遍布全球的生物，自命名为“人”，人唤这颗球作地球。很快，我发现，人，用他们发明的性别之说来分，只有两种------男女，但人却有万千种，百姓熙熙化育中。不久，我知道了------有的人称我作佛、菩萨，有的人叫我为耶稣、安拉，有的人说我是“暗物质”。地球上的人发明了很多东西，其中时间颇为有趣。

                  人把地球自转一圈呼为一天，把地球绕一颗红球（他们称之为太阳）一圈，叫作一年。须知，我在宇宙里游荡，之前从不曾得闻一天、一年之说，宇宙里本无分秒。哈哈，看来，时间是地球人的独有专利。空间亦是有趣，地球人发明了东南西北中，之前我也从未遇到过，须知，宇宙里本无上下左右。在此，我想要提醒人的是------莫要以时间空间的概念来勘测宇宙，用地球人的一个成语形容，那是“刻舟求剑”！

                  看到地球人自认为光是宇宙里速度最快的，还奉为真理，我真是哭笑不得，宇宙里哪有什么真理！速度且与时间有关联，速度当然也是人的发明，在地球上适用，宇宙里本无速度之说。光，是宇宙里的一种能量物质，要论在地球上比速度，我就比光快。在此，我会化身为思想，思想超光速。

                  一个叫奥本海默的地球人发明了核弹，礼拜时，他向我忏悔，他说自己懊悔不已。他问我：“人生真谛是什么？”我回答：“感受快乐！”唉，不知他死后是待在天堂，还是地狱？天堂地狱也是人的发明，其论说奇特有趣，在此，借用地球人的话------我忒是大开眼界饱耳福。

                  奥本海默的忏悔余音未尽，地球人就忙着造氢弹、中子弹、肮脏弹、钴核弹、冲击波弹、射线弹、核电磁弹、贫化铀弹、三相弹。在此，我真是看不懂！用铁可以造菜刀，为什么偏偏要用铁制凶器呢？人，发现原子核裂变、聚变反应瞬时释放的巨大能量，本是好事，可以用来“造菜刀”，为什么偏偏竞研争制核武器呢？地狱血流成河，而我不必在场！几番思量后，在此，我想说------看来，地球人恐怕只有了共同的强敌时，才会停止各国军备核竞赛、战争、内耗，才会团结攘外。

                  在此，地球人每天供奉着我，或烧香，或贡果，祈求我的保佑。有的人做了亏心事，就跪在我面前，或磕头作揖，或念祝祷告，完事后，从寺庙或教堂出来，满血复活，复持“屠刀”返入名利场，继续人间把戏；有的人没做亏心事，对我顶礼膜拜，祈求福寿连绵。亏心之说，亦是地球人的发明。在此，我只想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一个叫王阳明的地球人，格物时真个是“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他悟出了“致良知”学说。昏昏默默隐玉盘，杳杳冥冥吞金乌。“虚名薄利不关愁”的王阳明苦留我在地球上久驻，我笑答：“在此虽好，只是不了......”

                  窅窅冥冥日沉西，浩浩罡风起波，我固归去来，故人不再，空惆怅，唏嘘，咦。我一直忘不了那颗蓝色的星球，我回访了地球，乐见------在AI的监督下，人类终于把核武器尽行销毁，真是庆幸！我决定不再流浪宇宙，我要投生于地球人家，一颗流星坠入山青水秀地------筠连，我投胎于筠连一户寻常百姓家，唤作席中驹......

                  四十八载荏苒弹指过，时间来到2125年，AI发明出能让人72变的机器------天龙仪。我------筠连人席中驹，男，48岁，AI工程师，性格外冷内热，脾气怪，兴趣爱好玩电竞，优点是察言观色、聪明，缺点是小气、记仇，大家对我的印象标签是精灵古怪。

                  上个礼拜，我获得了“天龙仪”首测实验人员资格，昨天，我开始体验变身，真是太兴奋啦！美好快乐的一天！“天龙仪”启动后，我去到了1925年的基辅，变身为基辅农学院的讲师，我教的学生中，有一个印象深刻，他叫李森科。听一个华裔同事说，李森科出生那天正好是中国的“中元节”，民间有说：七月半，鬼乱窜。

                  1925年，李森科从基辅农学院毕业，被分配到基辅的一个偏远的育种站工作。李森科一直默默无闻地坚守岗位，也深得领导欢心。两年后，李森科无意发现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现象，他发现埋在雪地里的冬小麦种子经历了极寒后，在来年春天播种也能顺利生长，提前开花。这让他大为激动，立刻投入到研究当中去。仅一年，他就研究出了一种叫“春化处理”的方法，即用高湿度和低温处理冬小麦种子，以提高生长速度，降低死亡率，最关键的是在来年春季播种也能很快开花结实。

                  其实，“春化作用”早在1854年就已被发现，1918年德国植物学家就发现了黑麦冬性春性之分。冬性的作物必须经历持续的低温才会开花结实，否则只长茎叶不开花，或者大大延迟开花。

                  所谓“春化作用”，其实只是越冬植物的自然习性。可李森科不这么认为，他先是大为吹嘘“春化处理”，宣称经过“春化处理”的小麦能增产两三倍，而且春天播种还能避开霜冻，简直是灵丹妙药。对于刚成立不久、农业根基脆弱的新政权来说，李森科就是大救星，他被推向神坛。

                  很快，李森科被农业部调入敖德萨植物育种遗传研究所，设立了专门研究“春化作用”的部门，由他负责。其实，“春化处理”并不是什么伪科学，有其利用的价值，著名的植物遗传学家瓦维洛夫也相当支持他。不过在李森科的手里，好好的技术逐渐开始变味。他虽然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但是却不靠严谨的科学实验说服他人。他为了让自己的“春化处理”更具有信服力，用拉马克的“用进废退学说”和获得性遗传解释春化。认为冬小麦经过“春化处理”的低温后，获得了新特性，其增产的效果可以累积并且遗传下去。

                  我的学生------李森科这一举动狡诈无比，他站在孟德尔学说的对立面，坚称外国的遗传学家是新政权的敌人，自己则坚定地站在新政权一方，以米丘林为代表的获得性遗传一方。虽然遇到了多方的反对，但李森科总能用一些政治手段让所有人闭嘴。时值新政权正好推行集体农庄受挫，全国农业大危机。李森科的“春化处理”虽没有他吹嘘中那么神通广大，但也在实际生产当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加上他农民的出身，根正苗红，哪有不吃香、不受表彰之理？

                  1935年，新政权的最高领导出席全国第二次集体农庄突击队员代表大会，李森科抓住机会，在会上发表了“春化处理”的演讲。演讲中，他表示生物学的争论就像对集体化的争论，是在和企图阻挠新政权发展的阶级敌人做斗争，他“天才地”将学术问题上升到政治问题，惊为“天人”！最高领导首先站出来对李森科翘大拇指：“你很棒......”国家各级各地各部门立刻响应，李森科走上人生巅峰。同年，李森科被选为乌克兰科学院院士、全国农业科学院院士，还当上了敖德萨植物遗传育种研究所的所长。

                  此时，曾经支持李森科的瓦维洛夫对他动机不纯的学术态度表示不满，他对李森科远在外国的反对者------遗传学家穆勒表示支持。阴沉的李森科不羞不恼，通过国家机器，排出秘密警察跨国抓捕穆勒。随后，抓捕瓦维洛夫，判处极刑，后又改判20年监禁。最后，瓦维洛夫在监狱因营养不良而死去。天然的杂种对天然的英雄有着天生的敌意！我的学生------李森科已是名副其实的“科学红衣主教”，任何反对的声音都不允许发出，他就像一名独裁者，残暴统治着全国科学界。尽管科学家们全都怒火中烧，却没人敢公开吐露不满！

                  傲慢偏见、愚蠢的地球人“二战”之后，局势有所变化，呈现出较开放的氛围，生物学家西马尔豪森在刊物上明确批判了李森科，主管科学的官员也明确指出李森科否定孟德尔遗传学是错误的。李森科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于是他动用自己的力量。全国农业科学院会议召开，大会上李森科做了《论生物科学现状》的报告，强称米丘林生物学是革命的、唯物主义的、有生命力且是万古长青的，而孟德尔的遗传学是反动的、唯心主义的、资产阶级的、腐朽的、黑洞洞的、形而上学的。

                  报告结尾，我的这个学生甚至喊出了“最高领导万岁、万万岁”的口号！这次大会彻底灭掉了该国的生物学，经最高领导批准，全国全面禁止讲授孟德尔遗传学，科研机构终止一切非李森科主义方向的研究，所有“资产阶级”的研究机构、实验室都被关闭，超过3000名的遗传学家失业。批准，全国全面禁止讲授孟德尔遗传学，科研机构终止一切非李森科主义方向的研究，所有“资产阶级”的研究机构、实验室都被关闭，超过3000名的遗传学家失业。

                  社会各个学科的科学家们不敢在台面上批判他，只能在私底下讽刺李森科------据其观点，环境能直接改变生物遗传物质，于是，有人说孩子如果长得像父亲是“资本主义的”，孩子应该长得像母亲农庄里的同事，像隔壁老王，才符合李森科所说的......

                  一次，李森科在会上发言，物理学家朗道突然站起，装作一副谦虚的样子发问：“我是外行，你的意思是如果割掉每一代牛的耳朵，那就能培养出一种不长耳朵的牛吗？”李森科大吃一惊，旋即淡然回答：“是的。”朗道接着问：“那为什么世界上还有处女膜呢......”

                  李森科的霸道一直持续到最高领导去世，随后，继任者上台，把前任狠狠地批判了一番，李森科的地位岌岌可危，舆论也开始将矛头对准他，各刊物大量文章开始揭露批判李森科，甚至还有300多名科学家联名上报政府，要求撤销李森科科学院院长的职务。本以为李森科的黑暗时代就此终结，可没想到继任者还是走上了前任的覆辙，这位在联合国大会上用皮鞋敲桌子的继任者打了自己的脸。他以政治力量干预科学技术研究，李森科再度满血复活，更是成为了全国首席科学家，全国的生物学家必须以他为榜样。

                  1964年，继任者下台，李森科失去了政治靠山，他屹立了近30年的学术权威人设瞬间崩塌，1965年，他被解除了全国科学院遗传研究所所长职务。“遮羞布”终于被扯掉，笼罩了该国近30年的“学术独尊”铁幕终于落下，这场腥风血雨给该国的生物科学带来了巨大灾难，甚至波及相关国家。

                  我这个学生------李森科一生除了“春化处理”，也只有一些零碎的贡献，远不及他“科学大屠杀”所带来的浩劫。一个人像掩耳盗铃、皇帝新装般的样子活着，自然会有掩耳盗铃、皇帝新装般的结果！末了，我说出口诀：“在此虽好，只是不了！”我即离开了基辅，第一种变身实测结束！日记写到这里，我在想------如果当初我不让李森科毕业，又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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