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有惊无险，她的额头没撞着。

        ——幸亏有他。

        伊葵心有点酸涩，忙稳住身体，正要如常念出感谢的话。

        又觉得自己陈词滥调。

        今天说了那么多遍谢谢，她没说烦，估计他的耳朵都要起茧了。

        司机大叔也发现只剩他们两人，唠叨说道：“抱歉啊两位同学，下雨路况不好走。”

        季垣初唇角笑了下，黑眸盯着她，慢慢收回手。

        既然没撞到，伊葵礼貌地回道：“…没事的。”

        额头却好像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伊葵一想到这点，耳朵不自觉发烫。

        良久，公车终于驶达她的家站点。

        伊葵习惯提前一站做准备，想要起身去后门。

        低垂的目光落到他的眉骨，英挺又利落，无一处长得不好。

        他好像也是跟她同一站下车。

        伊葵正记起来，他已经起身，将伞递给她。

        他散漫地上下打量她，腔调特有的懒音，却不让人讨厌，“拿去用着。”

        伊葵闻言看车外的雨势，依旧未停，走出去会被立刻淋成落汤鸡。

        她便摇摇头，乖巧的善良：“我有书包，可以挡一会儿，站点离家也不远。”

        “你不拿。”季垣初懒洋洋的语气，透着一股强势，“我就送你回家。”

        “……”伊葵失神。

        没料到会是这个回复。

        恰逢这时播报站点已到，后门扑扇着打开。

        夹杂雨丝的风刮进来。

        已经没有时间给她思考了。

        伊葵不愿她拿了伞，淋雨的变成他，只好低声念道：“好吧，我们一起走。”

        你只需要送我到小区门口就好了。

        伊葵说服着自己，尽量减少心理上的负担。

        她不喜欢麻烦别人，自己能够完成的事情，向来不会去请求帮助。

        淋雨也没什么大不了。伊葵想。

        他们两人下车，季垣初撑开蓝格伞，风将他的衣服吹得鼓胀。

        手臂落在她的头顶，投下不规则的阴影，紧接着，便是足以遮挡两人的伞影。

        伊葵全程盯着地面的影子变化。

        他好高，肩膀也很宽，像挺拔的青松。

        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安全感。

        她记得他比班上男生都高，鹤立鸡群。

        而且有耐心，认真地替她打着伞，尽管年纪相同，他更像是她的哥哥一样。

        “想什么呢。”这时，季垣初开口，敲了下她的脑袋。

        提醒她看路走动，别顾着发呆。

        力道很轻，好像用指尖轻轻点了她一下。

        伊葵放下手，调整表情道：“抱歉。”

        接下来，他们两人一起从站点，走到小区门口。

        期间经过便利店，她忍不住道：“季垣初，你还需要我给你买烟么？”

        ——我还记得你的烟盒牌子。

        季垣初“啧”了声，他都快忘了这事儿。

        “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他漫不经心道，“你这年级第一的脑瓜子就装这种东西？”

        伊葵抿着唇，薄薄的脸皮淡红。

        这让她又想起班上同学传的消息，在她之前，他蝉联过年级第一，学林班的人也考不过他。

        还有之前小雨提到过的，他分明能进学林班，但因为谈恋爱被开除资格。

        “…季垣初。”她小声念道。

        他替她打着伞，勾唇应了一声。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她胆怯又好奇的语气。

        “不可以。”他挑逗般地回。

        好像能猜到她想问什么一样。

        “……”

        伊葵一怔，也就放弃了。

        须臾，他们抵达小区门口，伊葵正想跟他道谢并告别——

        季垣初握着伞柄，掀眼皮扫了她一眼，说：“想问就问。”

        他同意了她刚才说的话。

        伊葵抬眸，怔怔地望着他。

        雨声敲在耳畔旁，仿佛建起了一层隔绝外界的屏障。

        “…你为什么，不想进学林班？”她慢慢地问，声音很小。

        季垣初弯唇笑了下，似是觉得她这问题没挑战性。

        “我家里有两个流派。”他回道，“一个想让我好好学习，一个想让我发展空手道。”

        伊葵愣住，然后，她依据现实猜测道：“…所以，你最后选了空手道么？”

        “没。”他的语气很淡，“我两个都没选。”

        伊葵不由意外，又是她没想到的回答。

        两个都没选，所以才不进学林班么。

        问到这儿，伊葵没再探究到底，感谢了他几句，说道：“他们应该很爱你吧。”

        正因为爱你，才能培养出一个这么优秀的你，两个方面都那么出色。

        季垣初撩着眼皮扫她，觉着挺有意思，“你还真能考虑一下幼儿园老师，有这天赋。”

        伊葵抿唇，没有应答。

        他又开始不正经了。

        之后，季垣初也不顾她的婉拒，还是将她送到了家楼下的门口。

        伊葵跟他告别后，按了电梯上楼。

        回到家以后，母亲也还没回来。

        她放下书包，摸了摸自己的脸，除了吹进来的雨水，眼睑半湿，其余之处都温暖干燥。

        一点儿也不像经历过雨天。

        稍后，伊葵像是想到什么，走到阳台处，往下观察小区的人行道。

        那一抹蓝格子雨伞，没走动多久，便被搁在一边。

        他好像连伞也懒得打，任由雨水淋到身上。

        伊葵错愕，心底像含了酸梅，涌上些奇怪的感觉。

        季垣初是她见过。

        最有魅力，也最看不透的男生。

        -

        秋季里，雨天频频来袭，台风也来了两回。

        景城一中的广播，时常提醒同学们注意天气，记得备伞。

        但尽管天气反复无常，温度却一直维持在夏季。

        大家上体育课时，游泳馆还开放着。

        伊葵不会游泳，大家上游泳课的时候，她在一旁坐着，有点倾羡地望着。

        她倒不是唯一一个落单的。

        听说季垣初也不爱上游泳课，经常不来。

        包耀那些人跟着他，留在教室里玩手机，或者去天台过一把烟瘾。

        小雨跟她和好后，偶尔也会谈季垣初。

        只有谈到他时，脸上那种雀跃又期待的表情藏不了。

        “我们都挺好奇他游泳技术的，但是他不太乐意展现。”

        郗冬香坐在游泳馆下围，也没去游泳，嗤笑巩清雨的欲盖弥彰，“得了吧，别说那么好听，你不就是想满足自己的窥私欲。”

        巩清雨涨红了脸，否认道：“你才是说得难听，我没这种想法好吧。”

        伊葵歪着脑袋，夹在她们中间，想要劝一下，但她们越吵越厉害。

        仿佛本就看对方不爽一样。

        -

        伊葵进游泳馆，掉下去碰水，好像就是那一次。

        季垣初似乎摸透了她放学回家的时间点，流连学校附近的网吧，在她出来后，便在车站等着。

        直到伊葵忍不住，好奇地问他：“你每天…是在等我么？”

        “你说呢。”季垣初挑眉，学她的语气反问回去。

        伊葵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天的火烧云特别红，灿烂得夺目，路上行人不时停下来，观赏并拍照纪念。

        “今天时间还挺早。”季垣初望了眼天，意有所指道，“要不要来北海一趟。”

        虽然是在问她，表情却是她无法拒绝的模样。

        伊葵低着头，似是不敢面对，很抱歉地回：“…对不起，太远了。”

        季垣初垂眸睨她，有种洞悉人心的聪明，早在预料之中。

        “学校游泳馆还没关，去么？”随后，他弯唇说。

        ——好像在邀请她，要一起冒险么？

        因为前一个理由是太远，那么后一个的地点变成学校后，她没想太多便答应了。

        而后，在重新进入学校，伊葵忽然反应过来。

        季垣初好像在套路她。

        故意说一个远的地方，她不得不拒绝后，再说第二个地方，照她的性格，基本上都会答应。

        “……”

        果然是坏蛋。

        游泳馆在实验楼前边，低矮的设计，但面积挺大。

        伊葵的手抓着校服下摆，小心翼翼坐到观众席那儿，解下书包带子。

        “会游泳么？”他抽出一支烟，利落地打火点燃。

        伊葵摇摇头，补充说明道：“…我只能呆到七点。”

        季垣初舔了舔唇，笑得玩味又放荡，“行啊，还给我设时间限制。”

        脖子边若隐若现的青筋，挡不住的性感。

        季垣初站在观众席下的围栏，慢慢抽完一支烟。

        烟雾弥漫，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半垂着眼掏出来，眉间有股很拽的倦意。

        伊葵不常盯着他，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样的男生，好像永远不会看腻一般。

        他没接电话，指腹一滑便挂断了。

        伊葵望着，好奇道：“不接也没关系么…”

        季垣初吐出烟圈，左臂的纹身字母张扬又恣意，“没关系。”

        “哦…”她呆呆地应。

        过了会儿，季垣初掐灭烟头，扔到垃圾桶，迈腿朝她走过来。

        伊葵的心跳不由加快。

        “没学游泳是什么原因？”他问。

        伊葵低眸，温吞道：“我有点怕水。”

        “那我有个办法，要不要试试？”

        他在几步的距离停下，伸出长臂，掌心向着她。

        暗示她抓上来。

        伊葵迟疑，有点儿拘谨。

        季垣初没等她犹豫，掌心向前径直扣住她的手腕，稍微一使劲——

        便把她整个人拽动站起来。

        额头撞到他的胸膛。

        掌心发热，脸颊也发热。

        伊葵感觉她浑身的血液，都在静静地沸腾。

        游泳池里的水波荡漾，薄荷蓝一般的清澈。

        季垣初抓住她的手，带到泳池旁边。

        下一秒钟，他们两人毫无预兆地掉落泳池。

        季垣初握着她的手，带她一块跳下去。

        落入池面的瞬间，伊葵紧张地闭眼，慌乱如麻的心却在浸入的那一刻，褪去些恐惧。

        ——原来泳池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就是好像有些过于刺激，她的心脏……

        以前想尝试的时候，母亲总是跟她说，囡囡你的身体不好，别碰水。

        伊葵脑海闪过以前的片段，眼睑被打湿。

        紧握的那只手，渐渐带她浮出水面。

        睫毛顿时粘在眼底。

        没多久，一双温暖的手抚上来，帮她揩去脸上的水。

        伊葵这才渐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季垣初沾着水的痞笑。

        “感觉如何？”他启唇问道，有一股坏劲儿，但让人讨厌不起来。

        伊葵轻怔，“…好像是没那么害怕了。”

        “你还挺配合。”季垣初笑得愈发深，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

        似乎窥见了他的另一面。

        浸在冰凉的水中，脚底漫无目的，伊葵眼有点热，低念道：“季垣初，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声音被她压得很小很小，本以为他压根不会听见的。

        旋即，男生笑着回她：“我是个只对你好的人。”

        我是个，只对你好，的人。

        撩得她睫毛直颤，心头重重地一跳。

        那句话在她耳边回荡，心里有个种子想要破芽而出。

        又像涨落的潮汐，瞬间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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