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情感认知障碍

秋雨淅淅沥沥，一场紧接着一场。

        一扫暑气，气温骤降，一切恢复如常。

        江迤回到学校的那天，俞书影正心安理得地用着他桌上没带走的教材。

        他一进教室，就看见俞书影趴在桌上，手里翻着本英语书，哈欠一个接一个，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俞书影也没想到江迤今天会来学校。

        她捂着嘴又打了一个哈欠，眼底瞬间湿润，抬眸就看到立在教室门口的江迤。

        两人对视一眼。

        眼神里都有疑惑与探究。

        江迤拖着步子回到座位，从书包里翻出一套试题来，倪了一眼俞书影桌上的书，什么话都没说。

        俞书影揉了揉眼睛，把自己桌上的书推还给他。

        物归原主。

        江迤扫了一眼书，不作任何情绪，默默地把书收回了抽屉。

        “稀客啊，我还以为你只有张晚自习体验卡呢？”俞书影撑着脸，好奇地问。

        江迤刚从包里翻出一支笔来，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前两天吴天才无意间提了一嘴，说最近降温快，提醒大家注意保暖，不要感冒了耽搁学习。

        新同学江迤就是个反面例子，本来就落下了不少课程。这一感冒请假都请了一周，吴天才发愁他怎么跟得上学习进度。

        俞书影盯着他的脸：“听才才说你生病了？”

        看他样子回家不仅养了养病，还养了养气性。

        她以为他怎么都还得内疚上好长一段时间，结果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才才？”江迤依旧盯着桌上的书。

        “对，吴天才。咱班主任。”她左手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书页。

        少年与她的距离不过咫尺，无论做何动作，都尽收眼底。

        桌子对于他来说太矮，位置也不宽敞，他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伸着双腿，看着不怎么舒服。

        “病毒性感冒，容易传染。”他回了句。

        俞书影看着他的侧脸：“看不出来，同桌儿你还挺舍己为人，为同学着想。”

        话里带着些许其他意味，只有当事人知道。

        江迤把书合上，停笔侧头，刚好对上俞书影的视线。

        “你有事说事。”江迤扬起眉梢。

        他的眼皮很薄，一条浅浅的双眼皮褶皱若影若现，应该是内双。

        睫毛又长又密，眼皮垂下来的时候，眼睑铺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俞书影故作惋惜地摇摇头，“没事，您继续。”

        江迤收回目光，也不多问，全神贯注地写着试卷。

        俞书影收回目光，盯着书出神。看来这场感冒确实严重，让她的小同桌忘了一些事情。

        不过她现在是有求于人。

        也不知道这同桌愿不愿意跟自己共享一下物理书。

        -

        周二是英语早自习。

        秋风袭来，带来一丝丝侵骨的凉意。

        俞书影扭头就看到了江迤没有血色的脸，他穿得略显单薄。

        鬼使神差一般，她抬起自己的手。

        关上窗的那瞬间，江迤转头看了她一眼，转而又把注意力放在听力书上。

        熟悉的女声念着英式英语犹如鸟语，一句也听不进去，俞书影撑着脑袋在听力材料上随意勾出一个选项。

        很庆幸上周与胡陶争执只糟蹋了一部分书。

        但不幸的是那里面有本宝贝物理书。

        物理老师是个快退休的怪老头儿，最爱抽背和检查笔记，没带书是大忌。

        俞书影想着都觉得头疼，垂眼就可以看到江迤抽屉里那本物理书角。

        前几天她用着江迤的物理书，一直相安无事，物理课上得也舒心。

        只是现在书的原主人回来了，她有点后悔没提前做好准备。

        接近二十分钟的听力材料她都没怎么听进去。

        吴天才在黑板上写答案，俞书影右手拿着笔没怎么动，忍不住把手机从包里翻了出来，给徐靖宇发了一条微信。

        ysy：【下课给我搞本物理书来。】

        徐靖宇几乎秒回：【？你不清醒】

        ysy：【赶紧的，要不你就等着给你姑奶奶烧纸钱吧。】

        徐靖宇：【怎么说？书女侠你拿出当时扔书的魄力啊。】

        俞书影没敢多看，顺手对了对书上的答案。

        还行，20个错5个，反正没咋听。

        桌肚里传来手机的振动，江迤明显也感受到了，下意识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

        俞书影抽出手机，看了眼微信。

        徐靖宇：【你这真的挺为难我一个文科生，哥哥下课帮你去问问。】

        俞书影舒了口气，回了他一个表情。

        她把手机放回抽屉里，瞄了一眼江迤的听力书，准备说点什么。

        “……”

        好家伙，这第一面儿15个题，他至少错了12个。

        密密麻麻不断的红色斜杠，这哥怎么还好意思用红笔标注出来的？

        江迤看着也没有不自在，还一脸严肃地分析听力原文。

        俞书影一脸疑惑，这哥什么个情况，怎么有点看不懂。

        -

        课间十分钟，极其难熬。

        等了快五分钟，也不见徐靖宇的影子。果然狗孙子靠不住，看来得另想办法。

        在俞书影第三次扭头盯着自己的时候，江迤放下手里的单词本，忍不住开口：

        “你有事说事。”

        还是之前那句话，原封不动。

        俞书影心里酝酿：“同桌，我有个不情之请。”

        江迤眉头一皱。

        “你说。”

        俞书影眨巴着眼，小声说：“下节物理课。”

        江迤顿了一秒，想到她那个晚自习的光辉事迹，一副明白的表情：“行。一起看。”

        俞书影松了一口气，小心组织语言：“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你的书给我。”

        江迤：？

        她抿了下唇，淡淡开口：“你刚来，不知道那怪老头儿多恐怖。我是说，物理老师。”

        “要是发现我没带书，我就完了。”

        “你没带书？”江迤另有所指，有意纠正她。

        他想起了刚来学校报道那晚，还没到办公室就被迫跟着班主任先去教室里走了一遭。

        刚进教室就瞅见满地的书，一片狼藉。

        俞书影就半蹲在地面，左手扯着另一个女生的校服领子往自己面前一扯，语气平淡，眼神倒是乖张狠戾。

        少女的瞳孔黑得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崖，轻声问：“是不是不动手，你真以为我很好说话？你自己选，这里还是外面？打一架——”

        怎么看都是个吊儿郎当混日子的中二少女。

        奈何再见面，就是中二少女被真流氓堵着打。

        江迤收回思绪，见俞书影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俞书影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先是一愣，随即视死如归地恳求道：“行，我没书。要被他知道我把书扔了，我真会死。”

        江迤却不领情，毫无怜香惜玉之意，果断拒绝：

        “那我没书，是不会死了吗。”

        俞书影：……

        却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你就说还没领到教材。”

        江迤不接话，垂眸继续背自己的单词。

        剩下的几分钟犹如受刑一般煎熬，俞书影最终也没等来她不靠谱的徐靖宇救急。

        物理老师付老头儿踩着上课铃儿准时进了教室，俞书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付老头儿今儿却有些反常，脸色比以往好看许多，甚至能从他嘴角看出一丝笑意。

        其他同学纳闷老头儿今天是不是中彩票了。

        “把书拿出来啊，翻到26页。”付老头儿哑着嗓子说，顺便沿着走廊慢悠悠地巡视。

        就快走到她们这边，俞书影打算破罐子破摔，死就死吧。

        右边桌上却推过来一本崭新的物理书。

        手指纤细修长，指甲饱满匀称，修剪得干干净净。

        俞书影转头看他。

        用什么能形容此刻的心情呢，毫不夸张地说，她当下觉得江迤就像是个仙人。

        “你书呢？”转眼间付老头儿就走了过来，用书敲了敲江迤空落落的桌子。

        江迤正欲开口，就听见身边少女平静的声音：

        “付老师，他今天刚来报道，还没领到教材。”

        付老头知道他们班上周来了个转学生，还没上课就先请了一周的假。

        他冷着眼看了俞书影一眼，“我问他，你插什么话。”

        “我同桌比较内向。”俞书影笑眯眯地回答，说得自己都相信了。

        江迤：……

        付老头儿一定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连俞书影都发觉了。

        他难得没多说，丢了句“那你俩先一起看着”就转身继续走，回到了讲台上。

        俞书影看着付老头儿的背影，把书往两人桌子中间推了推，“一起看吧。”

        江迤不说话，默认了她的提议。

        “不是说不借吗？”俞书影侧着身子小声问，“你这算不算是补偿我？”

        江迤难得皱了皱眉，人往椅子一靠：“也行。那书给你，咱们两清。”

        俞书影趴在桌上，笑出了声。

        随即缓缓开口：“一本物理组就想抵了你‘见死不救’的残忍罪行啊？”

        江迤垂着眼皮看她，“那你想怎么样？”

        有事说事，有事就先解决事。

        俞书影一副考虑的模样，“算了，免得你说我道德绑架。”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大发慈悲选择原谅我？”江迤没什么情绪的问。

        “那倒不用这么客气。”俞书影睨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

        付老头慢悠悠地在黑板上抄了一道例题，俞书影抽空发了会呆。

        “26页。”江迤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俞书影趴在桌上，胳膊占去了他桌面一些空间，两人的距离近了不少。

        俞书影耳边热热的。

        她倏地扭头，“什么？”

        “26页，老师在讲课了。”江迤淡淡解释道。

        俞书影看了眼付老头儿黑板上的板书，点点头。

        人却不老实，直接把物理书翻到了首页。

        “诶，你还没写名字。”俞书影指了指空白的书页。

        “我帮你写上。”她直起身来，顺手从江迤桌上拿起一支签字笔，根本没有商量的意思。

        江迤一愣。

        少女取下笔盖，右手胳膊压在桌面，直接占走他一半桌子。

        她的下巴搁在左手手背上，整个人都软绵绵地贴在桌面。

        神情尤其认真，睫毛随着动作起起落落，微弱的光透过玻璃窗打在她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一些浅浅的绒毛。

        她的手肘无意间触碰到他的胸口，江迤几乎可以闻到来自小姑娘校服上的洗衣液味道。

        江迤摸了一下鼻尖。

        还有人写字是这种姿势，就，挺费桌子的。

        “好了。”俞书影坐直身来，“就事论事，书这事我先谢谢你了。”

        “本姑娘赐名，怎么样？正好答谢你救我于水火之中。”俞书影指了指书上的字迹，甚是满意。

        江迤垂着眼，顺着她的动作看了一眼。

        “……”

        俞书影见他没反应，收回手扭头看他：“不满意啊？我这可是童子功，虽然比不上书法大家，但也练了10多年呢。”

        书上的笔迹娟秀，笔画圆润轻重适中，是有些随性却标准的小楷。

        落着两字：江毅

        江迤接过她手中的的笔，在下面留下个风格截然不同的字迹。

        俞书影凑近看了一眼，“江……江迤？我听才才的发音，还以为是毅力的毅。”

        “不过，江哥你这个字，确实差了那么点意思。”

        俞书影看了看少年的眉眼，确实标志。真的很难不自动给他脑补潇洒帅气的字迹。

        奈何江迤跟这个阶段的大多数男生如出一辙，写了一手鸡抓烂掉的字。

        江迤不愿与她多说，把书翻到付老头儿讲的那一页，神色难得有些变动，好像有一丝尴尬。

        “难怪我那时候叫你，你头都不回一下。感情是叫错名字啦？”俞书影故意拖着语气说，打量着江迤的反应。

        江迤：……

        安静不到一分钟。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俞书影拖着懒散的语调，又找他讲话。

        江迤望着黑板，收回视线，在书上勾下一条平直的线。

        “不知道。”他缓缓吐字。

        俞书影见他停下了手中的笔，顺势拿了过去，翻到首页，大手一挥，落下自己的名字。

        俞书影。

        “我叫俞书影。”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就差伸手握好了。

        “……”

        江迤短暂的停留了一眼，又把书翻回原处，开始记笔记。

        由内到外表现出：别找哥说话，哥很嫌弃你。

        俞书影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了下去，翻个面儿继续趴在桌上。

        她在心底把江迤从头到尾骂了个遍，怎么无论你态度好坏，到他那儿都一个样。

        这逼绝对有什么情感认知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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