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贤王之心

谭宝莉回到舱房里，立即有锦衣使抬来了热水。

        其实这热水倒不算难得，船上伙房内常备着热水，难得的是四处都乱作一团的情况下能有人帮忙把水抬过来，还是满满三大桶。

        倒是连巧慧与巧兰都照顾到了。

        也顾不上什么主仆尊卑，三人哆嗦着把门窗都关死后，迫不及待地用水瓢将热水浇到自己身上。

        一番梳洗过后，身子逐渐回暖，谭宝莉终于感受到耳尖上的疼痛。她伸手去摸了摸，发现伤口已经结了痂，不过整个耳廓都是血渍，看着有些吓人。

        巧蕙忙拿帕子沾了水，小心地替她又清洗了一番，才不显得那么狼狈。

        待得她们换上干净的衣裳，就听得外头有人敲了敲门。不过巧兰探头去看时，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只是门前空地上摆了一只烧了银丝炭的熏笼。

        “巧兰，外头是谁？”巧蕙看她半天没动静，从内室探头出来看。

        就见到巧兰提了个大熏笼进来。

        熏笼里炭火正旺，还焚了些许沉香，那味道教人莫名的心安。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好心，放了只熏笼在门口，怕不是火长吧？”巧兰疑惑道。

        巧蕙一眼就看出这是那位王爷派人送来的，犹豫着看向谭宝莉。

        谭宝莉知道她想说什么，便道：“既是送来了就用，寻了机会一齐感谢了就是。”

        如此讲来，巧蕙才敢将熏笼提进了内室里，拿着帮谭宝莉烘头发。

        谭宝莉静静地坐在临时充做妆台用的箱笼前，透过小窗看外头的天。暴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尽的天空仿佛被水洗过一般的通透，连月亮也散发着柔和的光。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舱房里，落在那身墨狐皮的大氅上，折射出清冷的光。

        那大氅用的是上好的墨狐皮毛，毛质紧密到犹如水过鸭背，这才是他身上没被淋湿半点的原因。

        可他将大氅给了自己之后呢？

        谭宝莉忍不住想，为什么每一次与这位王爷遇到时都是她最狼狈的时候——在观音桥摔落陷阱还吐了人家一身、被巧心戴了满头珠翠又被刺史夫人嘲笑、在夜市里遭遇流氓、在官道的小湖边上险些摔倒……还有今晚的水匪，若非是他出手相助，想来自己不是被那匪徒捉去玷污，便是为保清白跳海自尽了吧。

        先前不知晓他的身份，只道他是哪家将门侯爵家的公子哥儿，会些功夫，性子有些玩世不恭。

        但今日听到那锦衣使称他为“王爷”，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大泽朝现今唯一的一位王爷，言帝最小的儿子，贤亲王霍言翔便是了。

        谭宝莉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与这位天上的人扯在了一起，但到底他救过自己几次，无论如何也该表示谢意才是。

        两名丫鬟替她烘好了头发，到外间软塌上铺床睡了。她独自在内室辗转着，思考到底应该怎么感谢霍言翔，直到外头的天蒙蒙亮了才逐渐睡去。

        巧蕙唤她起床的时候她还迷糊着，迷迷瞪瞪的睁不开眼，还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得很，没忍住哼了一声。

        “姑娘脸怎得那么红？别是发热了。”巧蕙说着便伸出手去探，果然温度烫得吓人，赶忙唤来在外间收拾东西的巧兰，“快去请船上的良医来，姑娘发高热了！”

        巧兰一听，赶忙丢下手里的东西朝外奔去。

        巧蕙也去绞了条帕子，敷在谭宝莉额头上，替她降温。

        “良医昨夜遇匪的时候受了伤，现下人也是不太好。火长说咱们的船暂时被锦衣使接管了，正往码头驶去，待下了船才能替姑娘寻郎中来瞧。”巧兰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上还拿着瓶药，“这是锦衣使给的，说是能促发汗降温的，让先给姑娘服一粒。”

        说着便从瓶子里倒出一粒药丸，与巧蕙一同把谭宝莉扶起来，喂了进去。

        那药起效得快，不多时谭宝莉便发了一身汗，热度也降下来许多。但人还是昏昏沉沉地睁不开眼，口中呓语不断，瞧着不比之前好上多少。

        巧兰急得直跺脚：“这什么破药，该不会是那乌鱼耍我呢吧？我竟上了他的当，姑娘会不会有事啊……”

        “你叫谁乌鱼呢？”

        她话音才落，门口便传来个不太高兴的声音。

        巧兰回头，就看到乌语同霍言翔走了进来，不过只停在舱房门口处，并没有进到里面。

        巧蕙忙拽了拽她的衣袖，两人一同上前行礼：“见过王爷。”

        霍言翔点了点头示意她们起身。两名丫鬟虽站了起来，却低着头守在内室门口，好似两尊门神一般将小小的房门挡了大半，乌语探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里头的床帐。

        “呿，瞧不起谁呢……”乌语满不在乎地嘀咕一句，立刻就被巧兰瞪了一眼。

        “你们家姑娘如何了？”霍言翔没管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出言问道。

        巧蕙福了一礼道：“回王爷的话，姑娘服下了王爷赏的药，出了汗，高热已经退了。就是人还迷糊着，一直喊身上疼。”

        霍言翔解释道：“那药是有些霸道，虽能快速退热，但治标不治本。现下船上正乱着，只能用来应急，待会靠了岸，你们将她扶下船去，我已命人安排了良医在码头接应。”

        “奴婢替姑娘谢过王爷。”说着，她指了指搭在衣架子上的墨狐大氅道，“王爷的大氅姑娘吩咐奴婢烘干了，姑娘说要物归原主，还请王爷一同带回去吧。”

        他看这俩丫鬟防他跟防贼似的，也不欲在此多留，让乌语拿了大氅便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巧蕙与巧兰才舒了口气。

        “巧蕙姐姐，你说这王爷别不是看上咱们姑娘了吧……”巧兰看着巧蕙，面露疑惑。

        “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会毁了姑娘名声！”巧蕙虽是这么说着，但也是眉头紧皱。

        姑娘与王爷，遇到的次数也太多了些。

        。

        乌语抱着大氅跟在霍言翔身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子，您何必为了她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您的功夫？”

        昨夜霍言翔在沙船上一箭射死匪徒的事情已在惠州府衙虎卫处传开了，更别说他后来用内力直接飞上谭府商船的那一幕，直接暴露了他武艺高强的事实。

        这么多年来霍言翔为掩人耳目一直隐藏他的实力，即使身边带着锦衣使出行，众人也只当是圣人的恩典，从未想过盛京出了名的闲王就是那深藏不露的锦衣使头领。

        可经此一役，乌语相信不出三天，整个大泽官场便都会知晓此事。届时那起子有心之人定会大做文章，贤王府也定然清静不再。

        “莫不是……主子您真看上那谭家二娘了吧？！”见霍言翔不理他，乌语震惊道，“怪不得您三番两次出手救她，还特地盯着黎封呢。嘿嘿，人人都道主子您绝了七情六欲，原来也有这种时候。”

        他说得兴起，全然不顾霍言翔投过来的眼神已然发冷。

        “哎呀可这谭二娘是有夫之妇啊，咱们是不是得先将那黎封……”说着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不过这样那谭二娘还得守寡……哎哟！”

        一旁的乌听实在听不下去，狠狠地敲了他一下。

        乌语摸着头，这才看到霍言翔冷冷的眼神。

        “我开玩笑的……嘿嘿。”

        霍言翔没理他，径直走了。留下乌家两兄弟在原地互相瞪眼。

        “你记不记得王爷这次南下是为何事？”乌听无奈于自家兄长真的太傻，只好提点他几句。

        “记得啊，领了皇命，去十万大山查找有关传国玉玺的下落。”乌语疑惑道，“这跟谭家二娘有什么关系？”

        乌听见他还停在谭宝莉身上绕不过去，简直想拿个小锤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圣人为何想要那传国玉玺？”

        “自然是因为……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可不干这种私自揣摩圣意的事儿！”

        “……”乌听险些被他气得内伤吐血，压低了声音道，“大泽这江山当初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能找到传国玉玺，不仅了却两代先皇遗愿，也叫今上稳固皇位。这事儿若想办成，咱们王爷自然不能再藏着掖着，定得将声势往大了作。只有王爷表明了身份，才能绝了那些投机倒把之人的心思，更不叫某些人能有机会说王爷有谋逆之心！”

        “所以王爷是借着救谭二娘的机会，刻意展露身手？”乌语顿了片刻道，“那这事儿和王爷看上谭二娘的事儿也不冲突啊。救谁不是救，非救了这谭二！嘿嘿，正好英雄救美，不愧是王爷，一箭双雕呢！”

        看乌语还是半懂不懂的样子，乌听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你平日里还是少看点话本子，否则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便转身走了，乌语想拦都没拦住，只得停在原地抠着脑袋道：“真是反了他了，到底谁才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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