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靠近

周末一大早，许致禾被烦人的电话吵醒。

        是老板打来的，听着还没有他清醒。

        “那个……小许。你跑一趟吧，费用公司报销。那儿你熟，你大学不就在那上的嘛。”

        听许致禾没反应，电话那头又添一句：“给调休······还算双倍加班工资，去不去吧。”

        许致禾憋了个哈欠进去，恭顺地在电话里回道:“江总，我刚刚买票呢，下午就能到。”

        要挂电话前许致禾听见那边隐隐的骂声：“倔驴。”

        他瞌睡一下醒了，坐床边儿吭哧吭哧地笑。

        到安市的路程不算太远，许致禾拉着箱子走出高铁站没多久，见飘起了雪。

        他掏出手机查当地天气，发现跟早晨时候查的已经不一样，“多云”两个字已经变成“大雪”。

        他仰起脖子往灰蒙蒙的天上看。

        他上大一那年冬天，第一次在安市见到了雪，雪下得太大，火车停运了，他过年都没能回家去，跟一位叫李行的学长一起挤在一个出租屋里过了年。

        又到安市，又飘起雪，许致禾心里五味杂陈。

        在高铁站等车的这一小会儿，手机冰块儿似的，自动关机了。

        在出租车站台排了好长的队才坐上车，冻得许致禾连连颤抖，但还算走运，安市司机向来自己定价，但这位师傅话不多，人上车他直接说：

        “按表走。”

        许致禾放下心来，还跟师傅借了充电宝，手机有电，遇事儿不慌。

        刚要眯一会儿，车就非常尴尬地堵在了上三环的路上。

        许致禾把关机充电的手机重新唤醒，在高德地图上查询实时路况。

        有人在实时路况的聊天群里发消息：“车上三环这个坡道现在一直上不去，幸好没有事故，做好等几个小时的准备吧。”

        许致禾从聊天群里抬起头，见司机师傅在前排悠闲抖起了腿。

        再瞄了一眼计费表——真倒霉啊······

        他划拉着手机，取消了酒店订单，跟前排打算给车熄火的司机说：

        “麻烦师傅掉头吧，不去那家酒店了，我找个住的地方就行。”

        师傅从车窗扔了左手钳着的烟，透过后视镜跟后排的许致禾点了个头。

        “欸，好嘞！这离的近的酒店也有，但条件都差，安城酒家还可以，去那儿了昂。”

        许致禾当下是楞头瞎子一抹黑，只有司机的建议能听，于是他又在出租车上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离高铁站5公里左右的安城酒家。

        一路上车开得也飞快，但就是到不了，许致禾好脾气的人都想骂街。

        ……

        叮咚一声，伴随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微信消息发了过来。

        许致禾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李行:今天下雪了。”

        “李行:【图片】”

        图片上是苍茫茫的一片雪。

        许致禾戳进对话框，要立刻回复，但拇指在弹出的键盘上比划半天，最后一个字也没打出来。

        半晌，许致禾发过去一个表情:

        wow。

        立刻，李行回复:

        “哈哈，燕城没下雪吧？”

        许致禾在车上仔细的作起阅读理解，看这话意思是李行没在燕城，那这雪是……他不禁联想，该不会李行也在安市？

        对话框又空了半晌，许致禾回复:“你不在燕城啊？”

        —我来安市了，有个拍摄。

        许致禾心里激起涟漪。

        拢共聊了没几句，许致禾艰难的把近一个小时耗了过去，司机一拍方向盘:“到啦！”

        把箱子从后备箱里搬出来的瞬间，许致禾第一次萌生了开春就去考驾照的想法——之前他一直以骑小电驴上班方便又快捷为荣，现在只想着，其实燕城到安市开车根本花不了多久。

        拉着箱子进了安城酒家，前台排着长队。

        许致禾心道不妙，拿出手机翻到刚跟李行聊天的界面，想问他，或许今晚能不能收留自己。

        又是犹豫半晌，他干脆顺利地拿到了房卡。

        许致禾把手机塞回兜里，多少有些失落。

        看来是天意吧，不想让我找你去。

        转过头，许致禾背后还有好长的队。

        他心道，今天可真够能排队的，不知道的以为排这么久能有什么绝世好处呢……

        “先生您的房卡，从这边坐电梯上楼，左手边拐第二间房就是。”

        许致禾翻过房卡看号码——1609。

        “好的，谢谢。”

        没走远，他听见后面的大哥拿个扩音器赶人。

        “豪华套房需要预定，已经没有房间了，冬明也许有住处，还没安排的快去冬明吧……”

        许致禾承认，他当时冒出个想法:要不把房卡给别人，他去问问李行？

        想想作罢，万一冬明有地方住呢……

        这个冬明是一家小点的宾馆，就立在冬明公园的边儿上。这个公园在安市城郊，距离附近不远的地方。

        据说那儿占地面积有百万平方米，几年前许致禾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市里就传出消息说要在这打造安市最大的湿地公园。

        结果没过多久，新的领导班子上任，这项目就变烂尾工程了，扔下一块儿铺了一半石砖的广场再没人管了。

        好在地方大，又没人收费，好多有场地需求的人就陆陆续续摸来了。

        钟情工作室就挺看好这块儿地方的，李行这次就在这附近拍摄。

        下午，李行抱着相机从刚搭好的棚里出来，扶着脖子打眼一望——天呐，下雪了！

        听了天气预报的鬼话，为了拍摄，道具大哥早晨天不亮就开始搭景了，要是知道会下雪，李行肯定会让大家休息到现在这个点儿再来上班。

        他今天穿了一套特显嫩的奶白色卫衣在雪地里站着，不过他觉得不大好看。卫衣是他姐专门去挑的，然后专门塞到了他箱子里。因为上个月李行又被媒体发新闻说他摆架子，脾气不好，还难伺候了，他姐就说，要从形象变起！

        照他自己的话讲:“我的亲姐姐，这是哪门子的奶白啊，这就是大葱根儿洗干净的颜色吧。”

        李行手里正捏着无人机的遥控器，在手机屏幕上看画面，逐渐沉默了……

        无人机的摄像头里，他站的那块儿像是漫山遍野的白却飘了什么脏东西，别地儿都雪白，他在的那一块儿泛着淡淡的尿黄色……

        李行略微无语，收了天上飞的无人机，把东西交给了场务。回自己的软椅上窝着了。

        李行最近气不顺，干什么都带着点倒霉。

        前段时间，被媒体胡编乱造一通，只能他自己受着，挨了老板一顿训不说，扭头微博账号又被收回去了。

        这倒也没什么，他就想好好拍摄就行，但老板又让他带两个新人。

        这下好了，上次采访结束后，自己就没在棚里拍过模特儿了，他只能进行技术指导。但李行不是好为人师的个性，人家掌镜，他就在一边儿静悄悄的。

        李行翻了翻刚拍的照片，一张张传到手机里，给自己端详了半天的人发了过去。

        然后李行就定在那儿等对面一直正在输入中的消息，半天也没等来，李行就打算问你在打什么。

        但小梁这个男高音先来了，李行手一哆嗦，不敢现在打字了。

        “老大，定好选哪套主题了——”小梁喊道。

        小梁有个外号，叫梁熙凤，说他永远是声音先到，然后才能看见人。

        李行消息没发完，报复心里出现，对着刚站稳的小梁说:“忙活了一天，还没出去透过气吧。”

        小梁隐隐有不妙的预感:“啊……没呢。”

        “那快出去看看吧，下雪了呢。”

        李行礼貌的微笑，然后拿过小梁手里的图翻完一遍，他眉眼一挑先是啧了两声道:

        “这组图都没问题，主题呢，本来也没问题的。”李行还是笑，“明天定的户外拍不了了，换主题吧啊，换个跟雪有关的。”

        小梁欲哭无泪:“老大，你没有心！”

        李行摊手：“天公不作美啊！”

        这份苦难终究只有小梁独自一人承受。

        李行说完这个还见不得人好过：“小梁，加个班，跟sia确认一下档期，反正下雪她们也走不了，看看能不能推两天把雪景的拍完。”

        小梁笑的人畜无害：“老大，万一人家能走呢，怎么办啊？”

        李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叼了根烟，神情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烟雾里边也不嫌呛。

        “那干拍雪景呗，到时候插在她那套写真中间啊！”

        此话一出，临时搭的办公室里面一时鸦雀无声，场面一度尴尬得如同聚餐结束后服务员捧着账单迎面走来的时刻。

        李行不管那么多，忙着给手机那头的人回消息。

        隐约听见几个姑娘交头接耳道:“你看！说他是这行的无赖一点也不过分吧。”

        小梁闻声怕李行发飙，赶紧答应下来:“老大放心，我肯定跟sia沟通好！”

        李行这次名义上是负责着整个团队进度，但本质上他这次是外派办差，除了小梁和自己的宝贝相机需要照看，其他事项均由小梁一人应付。

        他无事一身轻，趁着暮色四合，将黑未黑之时，驱车回到了酒店。

        这雪大得很，才下了几个小时过去，刚刚在路上走打滑不下三次。

        等进了酒店大厅，更是跟昨晚的景象完全不同，前台咨询处乌泱泱一堆人不知道在吵什么。

        李行赶紧进了电梯，然后客套地在工作群里问候了一声，看大家是否安全到家。

        实则他只关心一件事，他艾特小梁：

        “梁言生，明天外出工作看情况调整。”

        “好嘞老大。”

        群里一溜收到，他往前翻发现大家早聊热了，已经把郊区上三环的那条坡道上遇到的情况吐槽了个遍。

        李行看着图片里车都排到桥头了，心道还好自己就住在郊区酒店，不然麻烦了。

        电梯很快到了6楼，酒店不算多么高档，走廊的声控灯在他疲惫的脚步声中一明一灭，他刷卡进了门。

        很快，六楼的走廊彻底陷入黑暗，片刻，1609的房门前亮起一束光。

        许致禾刚从电梯出来走到房门前。

        须臾工夫，听见电梯又一个往返然后打开了门。许致禾循着一下一下的脚步声停了手里动作，目光顺着男人的背影望去。

        关门声落下，走廊尽头剩下一个瘦削的影子。

        而后，等整个走廊重新黑下来，许致禾打开手机，借着光亮找到房卡。

        他手里那张房卡仿佛连了电，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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