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了断

郝闻合上书，挽住李行靠在他肩上，看着不远处的广场上洒满了阳光。

        郝闻说:“学长，今天天气特别好，别看了。”

        他偏身过去把李行的书也合上了。

        李行怔了一下没发作，顺势把书放在边上：

        “你这样，一会儿全图书馆的人都会知道，楼底下正坐俩同性恋！”

        郝闻反倒觉得光荣：“没事啊！都大学了，我们是自由的。”

        那天天气确实好，阳光倾洒，万里无云。

        图书馆大厅在二楼，门外的阶梯有整一层楼高，李行和郝闻坐在台阶中间，广场上看过来需要微微仰视。

        在这样的地方，拥有如此的视野，李行很难即刻惆怅起来，但依然心烦意乱的。

        郝闻比他小三岁而已，李行却感觉他与郝闻已经不像是一个世纪的人了。

        他做事实在时髦，甚至让李行感受到一丝丝危险。

        “郝闻。”李行轻声喊他。

        “怎么了？”

        李行眉间横添了几道:“我们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

        “我还没告诉任何人我的事情。”李行看向他，“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郝闻面对李行大部分时候是非常听话的。

        例如去哪儿，做什么，吃什么，因为这是对恋人的迁就，恋爱就应当如此。

        有些事情，郝闻则完全不予理会，例如拥抱，亲吻，因为这应当是恋人的情之所至，他不想隐藏。

        郝闻用疑惑的表情看着李行：“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们？”他继续说，“身边的人也不行吗？”说完他捧着李行的脸凑上来要亲吻。

        李行推开他，也觉得他实在危险：“你刚上大一不知道，大学不是你想的那种自由。”

        李行理理衣服，继续：“你们下学期开的选修课，大学生安全教育里，我们还是一种病。”

        郝闻更加不解:“那我们来改变啊。”

        李行觉得郝闻根本说不通话。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甚至有点超出自己控制:“你要改变什么？改变别人对我们的看法，还是把我们变成别人喜欢的样子？人家没有义务改变个人喜好，我们也不用让别人同意了才能是我们，难道别人不喜欢，我们没有恋爱吗？”

        郝闻仿佛被李行说服了一秒，但即刻又惯性般的反驳:“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不是不用在乎别人吗。”

        李行让自己冷静了一下说:“因为没有必要，也许会因此有没必要的麻烦，你懂了吗？”

        郝闻没说话，心绪有些乱，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半晌，李行突然开口，声音平静道:

        “你不知道，我有时候觉得，我确实是有病，精神上的或者神经上的。”

        郝闻说:“学长，你什么意思。”

        李行说:“我说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正常，你难道有证据证明这不是病吗？”顿了一秒，他继续轻声说:“只不过我接受自己了。”

        郝闻没答话，李行突然有些垂头丧气。

        那天上午，在图书馆门外，李行和郝闻为各自的想法吵了一个上午。

        那些话听起来就像饭桌上父亲和姑父讨论中东局势一样，无论吵得如何激烈或正义，都不会对真正的战场起到一分一毫的作用。

        快到中午，李行与郝闻不欢而散。

        李行没挂什么脸色，心里却连着生了好久的气。

        但要细究，人家郝闻没错，这火开得莫名其妙。

        实在郁闷得很，郝闻甩下书走后，他等太阳照到脸上才起来。

        下午他就回了店里，周柟交代的功课需要按时完成。

        最近开始学人像摄影了，周柟给的书里有一部分是裸体的，看得他心火烧的猛烈，男的女的都有，他早前听过美术专业有画人体的，没想到摄影里也有。

        李行问起周柟那些书怎么个看法，要不要给讲一下，周柟扔给他一张名片——钟情工作室，秦钟。

        这名字听着耳熟，李行问周柟：“秦钟，有点耳熟啊，是谁啊？”

        “《红楼梦》里有个角色叫秦钟。”

        “啊，对对对！”

        周柟说：“秦钟也是搞摄影的，不过他是美术专业出身。”周柟转过身看着李行，继续道，“摄影有一部分是与美术共通的，有的学校摄影专业还要考美术，要是你决定扎在这一行，可以去秦钟那儿参加他们的美术班，是摄影类美术基础课。”

        李行答应下来：“好。”

        向南的生意一如往常，李行来了之后，跟周柟一起把之前压得旧书旧碟全都理了出来，能看的留下给李行看，没用的都卖给收废品的了。

        也已经有小半年，收音机复读机，耳机随身听mp3什么的都是李行来修。

        眼看着秦钟那里美术班要开课，周柟都怕自己手生，支使着让李行把存在店里要修的东西都放一堆儿，没事儿了他要拿起来找找感觉。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周柟拉开抽屉，见往常乱糟糟的抽屉里现在都十分整齐，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拾掇好了。

        “老大，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你小子挺爱干净。”周柟宽慰地笑。

        李行想起什么事情，表情有些难过，随后他开口道：“你不知道，我姐是个洁癖，小时候让她给带的，家里哪儿但凡有点灰啊什么的，他立刻差使我打扫干净。”片刻，他又想起来重点，“奥对！她粉尘过敏，所以，我全家都养成了这种走哪收拾到哪的习惯。”

        周柟哟呵一声：“那你是个小洁癖。”

        李行笑不出来，说起姐姐，他想家了。

        晚上九点多，周柟就放李行回去了。天逐渐转冷，李行一件t恤在秋风里晃，没走一会儿他就打个喷嚏。

        与此同时，手机在兜里响起来。

        郝闻打电话问他下班没有。

        “正在往回走呢。”

        手机里听着郝闻像是在寝室，闹哄哄的一堆人起哄，郝闻的声音就在其中：“你买点吃的吧，我们宿舍几个人想看看你，一会儿你来找我。”

        李行站住不走了，早晨那事在他这儿并没有结束，郝闻在这个档口把他叫过去见室友，他心里窝的火噌的一下涨起来。迎面突然刮起一阵风，他t恤下的小身板儿冻得瑟瑟发抖，那团火焰被冻得熄了火，李行没接话，气也没被冻消，什么废话也不想说，挂了电话一路小跑回了寝室。

        晚上快熄灯的时候，李行正躺在被窝里，捧着本书，也没心思看，翻书声都暴躁得很。

        还有十来分钟断电，宿舍门被敲响，李行就在靠门的位置，他阴着脸只管看自己的书，屋里的人都看李行脸色不敢乱动。

        再敲了两遍，刘逸才蹑手蹑脚跑过去。

        吱呀一声，楼道里喧闹的声音传进来，李行寝室里像没人一样寂静。

        “师兄好，我找李行师兄。”

        声音传来不是郝闻，李行本打算发作的脸只能晴了回去。

        “谁啊！”李行终于放下他那本书了。

        许致禾从门外走进来，立刻循着声儿找到了李行的位置，抬头望上去：“是我，师兄。”

        见是许致禾，李行阴郁一天的心情终于好了点，他眉眼舒展开来，说话时很松心：“是你啊，怎么了？”

        许致禾像请示领导似的：“师兄，有事儿跟你说，你出来一下吧。”

        程敬跟秦焕然钻出个脑袋看这位小师弟，然后跟李行喊：“别跑远了，一会儿又给你锁外头。”

        李行说：“知道。”

        他俩没走远，就到楼道拐角的窗口前面。

        许致禾避过人这才露出担忧的表情：“师兄，是蒋芸姐的事情。”

        李行随即心头袭来不好的预感，许致禾没等他问，抢先说：“师兄，今晚不住寝室没人管吧？”

        李行：“怎么，很着急吗？得出去？”

        许致禾点点头：“最好能出去，见一见蒋芸姐。”

        李行跟寝室那几个打了个招呼，穿整齐衣服，随着许致禾往蒋芸那儿去。

        路上已经没了行人，许致禾边走跟李行讲了个大概。

        蒋芸是从家里来的，先前电视台实习的岗位因为她缺勤太多，名额被取消了。那次日料店之后，她也没找新的实习单位，偶尔去市局配合调查，其余时间都自己闷在家里。

        许致禾中午去学校外的文具店买钢笔的时候，在街头撞见了蒋芸，一辆银色的轿车向她开过去，她就站在马路中间。

        或者说，她找到那辆车要走的前面，等车撞过去。

        没有发生车祸，什么也没发生。那条道上的人都被蒋芸吓个半死，整条马路静止了一瞬间，所有人纷纷围了上来。

        车上的司机估计也得缓半天。

        许致禾腿都软了，拎着刚买的东西歪七扭八地赶紧拐到蒋芸跟前把人扶起来。

        小轿车上下来一个阿姨，额头汗都下来了，对着他俩一通骂，骂完不解气，还报了警，说要把车上的监控做证据，让蒋芸赔偿精神损失费。

        于是，半个小时后，许致禾跟着蒋芸就一起坐在了警局。

        警察见是蒋芸，没多说什么，反而主动出面做了个和事佬，跟那位司机阿姨替蒋芸求情。

        这会儿许致禾才知道，之前日料店的事情怎么回事。

        许致禾跟李行复述他在警局听到的情况：

        “警察说，小姑娘被男朋友骗去坐台，还让人非礼，现在处置还没下来，小姑娘估计是想寻死，不是碰瓷。然后跟那位阿姨求情，让阿姨别计较这事了。”

        李行听这话，惊恐极了，他停下脚步要问明白：“你刚说被男朋友骗去坐台？是我理解的那个坐台？”

        许致禾表情难看的很，只能点点头，然后道：“更多的我也不清楚了，我不好问什么。”二人片刻静默，许致禾继续说，“我们这会儿去蒋芸姐租的房子，听她说，是跟她男朋友一起的时候租的。明天她男朋友会来，她说，要跟他一刀两断。”

        李行眉头皱的紧，手在裤兜里摸索着找烟。

        “怎么个一刀两断法？”李行问。

        “蒋芸姐说她要把东西要回来，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她同意我去吗？”

        许致禾点头：“知道，我跟她说来找你，你或许能帮上她。”

        “她答应了？”

        “嗯。”

        两人没再停留，李行跟着许致禾到了蒋芸的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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