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伪装者

从亲戚家出来，明意拍拍装得鼓囊囊的小洋包，仰着小巧的下巴，道：“大姐，看我过个年就发财了，以后天天过年就好了。”

        “你这孩子，怎么想天天过年。”明镜看着小妹穿成鲜红色的小洋装，笑颜如花，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明家，有明台和明意这两个孩子稳稳当当的，能延续明家的血脉，她最大的心结也就放下了。

        “大姐，我还有几个朋友要拜访，就先走了。”趁着前边堵着，司机放慢了速度，明意在姐姐脸颊上亲了一口，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一阵风似的跑了。

        “唉，”明意猛然跳车，明镜担忧了一下，“你这孩子，车停稳了再下。”

        见明意应了声，远远朝她招手，步履迅速，没出什么事，她才把伸出去的身子收了回来，在脸上被亲的地方摸了摸，笑笑道：“这孩子，怎么学着洋人亲起脸来。”

        明意这个小富婆拿着热腾腾的红包，去百货公司给报社的同事买新年礼物，过几日登门拜访，恭祝新年快乐。

        过了社长邵若白家所在的街道，明意略微一瞥，就见一群人围在那处。

        明意脑袋一轰，小跑上去，挤进人群，就看见躺在地上的邵若白，雪地上洇满了血，是那样鲜红。

        怎么会这样？

        明意只有这一个想法，他死了，这个如师长尊敬，共同奋斗的战友，就像这样多年前的女友映岚没了声息。

        眼前是刺目的红，明意扑上去，摸他的脉，可身子已经凉了，回天乏力。

        “若白大哥，”明意把他从雪地上搂了起来，泪如雨下，沾湿衣襟。

        她不知哭了多久，邵若白的家人终于回来了，明意把人交给了他们，擦着泪走了。

        她恢复神智，想起了报社，赶紧拦辆黄包车去。到时，报社已经沦为一片火海，还不幸殃及了一些无辜民众。

        明意无奈离去，直到收拾好心情，才去约见黎叔。

        大公报社的社长邵若白在自己家门口被暗杀，报社也被火焚毁，只能暂时停业。明意没办法完成任务，就只能更换计划。

        明意跟黎叔道：“邵社长被暗杀，原定的采访任务取消了，按2号计划实施。”

        黎叔点头，内里心痛却不敢表现出来，伤心道：“他们真是太猖獗了，竟接连暗杀进步人士。”接着又道：“你也要注意安全，既然报社暂时闭社，就好好休息吧。”

        “好，”明意点头，“黎叔你也要保重。”

        黎叔微笑目送走了明意，回去安排从陈炳那里窃取情报的工作。

        明意本以为，以程锦云的聪慧，完成这个任务不是问题，可是她发现她高估了对方，如果不是黎叔提前在她包里放了一张月色酒吧的招待券，怕是救都没地方救。

        为免回家惹得姐姐担心，明意先去美发店重新收拾一番，又去百货公司买了衣服，替换掉沾了血迹的衣服才回去。

        家里，明意尽力保持和平常一样的笑容，以免扰了大家过年的高兴气氛。饭桌上，明意看见桂姨，毫无礼貌地翻了个白眼，把筷子往碗上一碰，就站起身来。

        “阿意！”明镜提高了音量。

        “大姐，我之前都跟您说过了，我绝不允许这个女人进明家门。”明意冷脸严肃，盯着明镜的脸，义正言辞地宣告。

        “如果当年不是大哥和大姐一起去看她，阿诚哥现在还能活着吗她当年，可是差点儿把阿诚哥害死。”明意想起明诚曾经受过的罪，就不由怒气满腔，如果不是大哥大姐心存慈悲，她早就把人扫地出门了。

        “阿意，”明镜走到妹妹身边，拉着她坐下来，颇有些苦口婆心，“桂姨她已经知错了，她之前受了那么多苦，现在又年纪大了……”

        一股怒气冲上后脑，明意口不择言，打断了大姐的话：“大姐，你都不能原谅汪家人，为什么要强迫阿诚接受桂姨？”

        看着大姐震惊的眼神，她别开脸低声道：“桂姨当年差点就害死了阿诚哥……”

        “明意！”大哥斥责一声。

        明意没说完，明镜就打了她一巴掌。明意不躲，生生受了，只是回过头道：“如果原谅忏悔有用的话，那要警察干什么反正不管你和大哥怎样，我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大姐，对不起，我不该伤您的。”

        明意朝明镜鞠了个躬，很是歉意，她也是一时没控制，口不择言，才触碰了大姐心里最深的伤口。

        明镜一时冲动，打了小妹也很后悔，她只是不想阿意小小年纪学得这样偏激不容人。

        明意道了歉后，就奔上楼去，跪到小祠堂自罚，虽然大姐不怪她，可是她这样对辛勤把她养育大的大姐，是不对的，错误的。即便是因为桂姨的事儿，或者其他什么任何事儿，她都绝不容忍自己伤害家人。

        跪在父母牌位前，明意眼前浮现邵若白，还有在日本被迫害的同学的身影，他们身上带着血，眼里却是清明坚定。

        他们都在说：“明意，你要坚持下去啊。”

        邵若白说过：“我们的祖国不是人间乐园，但这正是我们要为之奋斗的。”

        是呀，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明意这样想着，也举得桂姨的事无足轻重了。

        明意起身，点了三柱香，插在父母灵前，为他们，为邵若白，也为战友，衷心地祈祷着。

        “阿意，”祠堂的门推开了，明诚的声音传了进来。

        明意偏头唤：“阿诚哥。”

        明诚过来就是递个话，“大姐喊你出去，她已经不生气了。”

        明意“哦”了声，却问：“那你呢，阿诚哥，你要让那个女人留下来吗？”

        这话却把阿诚问住了，他愣了愣，无所谓地笑笑：“大哥和大姐都问过我了，桂姨也毕竟养过我，看她这些年也不容易，除了明家，她也没别的去处了。”

        他看明意沉默不语，于是又说：“我都不在意，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要是真不喜欢，等过段时间，和大姐说，给她找别的主家就行。”

        “那好吧，”明意点点头，奔出祠堂去，语气欢快：“你跟大哥说，我去找大姐。”

        到大姐的房间里，她正坐着生闷气，明意上前，蹲在她旁边，晃着她的手臂道：“大姐，我错了，你就别生气了。”

        明镜虽然心伤，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一向疼爱，加上又是口不择言，心里早原谅了，脸上还冷着。

        “姐姐，好姐姐，你就原谅我吧。”明意撒娇，“你要是不解气，就再打我下。”

        “你这个小冤家，那些事也是能提的吗？”明镜语气严厉，接着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疼不疼？”

        明意摇头，“不疼了，”接着道：“姐姐你不生气了吧？”

        “不生气啦，”明镜点点明意的额头，又厉声道：“再说这样的话，下回可不是跪祠堂就能了了的。”

        “我就知道姐姐没真生我的气，”明意见状得寸进尺，坐到沙发上，搂住了大姐，自然又亲密。

        明意哄好姐姐，就下楼来，大哥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听见声音，抬眼望了下，待下来后，说：“好了？”

        “好了。”明意声音有些低，含着歉疚。

        “最近外边有些不太平，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就尽量呆在家里。”明楼如此说。

        表面上是兄长关怀妹妹的话，但两人是心照不宣，话里自然也暗藏玄机。

        明意也不回答，在家里望了一圈，问：“明台哥呢？”

        “他那活络性子，呆不住的，谁知道去哪儿玩了。”明楼翻了页报纸，语气敷衍。

        明意看了眼墙上的西洋表，刚好八点钟，她打个哈欠，说：“大哥，我困了，先去睡觉了。”

        这边安静祥和，月色酒吧那边却是腥风血雨，子弹纷飞。

        次天的报纸出来，76号行动处被打死了十几个人，报纸将之称为“黑色星期五”。

        明意和报社同事从邵若白家吊唁后出来，看着报纸，走在路上，带着泪痕的脸上泛出一丝冷酷的笑容。她只嫌他们死的不够多，不够快。

        之前，明意看到这些血腥的场面都会心理恐惧，身体虚弱，可战友的死亡激发了她内心的仇恨。

        明意把报纸攥在手里，紧紧的，手心都被掐出了血印，她不觉得痛，内心只有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

        以血洗血，以杀止杀。

        明意发誓，她不会再软弱。

        同事沈从安道：“真是痛快！他们对邵社长他们下毒手的时候，就该想过有今天。”

        明意问：“昨天的事情，是什么情况？”

        “锦云在盗取情报时，不小心被发现了，幸亏黎叔之前在她包里放了一张月色酒吧的招待券。但是因为没有人手，只好借用了軍统的人。”沈从安也参与了这次救援行动，当然知道内情。

        明意蹙眉，压低了声音：“軍统？”

        “他们在上海的行动小组，应该有三人，不过我只见过其中两个，一男一女。”沈从安想了想道。

        明意点了点头，不关心人员，只好奇，道：“我们为什么认识他们的人？”

        “这个不太清楚，不过上回樱花号那事，是和他们的人一起完成的。”不管是政治立场，还是个人喜恶，沈从安都不太待见重庆方面的人，不过听锦云说，他们身手都不错。

        听完这话，明意就不感兴趣了：“这样啊。”

        沈从安又道：“昨天去见了黎叔，他下了指示，鉴于情况日益严峻，日后你不必特意去见黎叔，有什么任务，就由我来转达。”

        明意认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路上随便坐了家咖啡馆，两人商量了下关于报社重建的事情，就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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