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梨花压海棠（五）

话说我和司柠饮完三壶不堪言，我推门出去寻阿姜。

        她果然在大厅玩猜纸谜，要不是我来的及时，她都要把买腰带的钱输光了。我拎起阿姜就走，又是恨铁不成钢道：“我的好阿姜，你刚到中原多久？谁给你的自信跟中原人比猜中原人的物件”她委屈地瞪着我。

        撒娇也没用，你又不是美人。阿姜眉毛上有块刀疤，我问她咋整的，她缄默。唉，这张小家碧玉的脸就像粘上了只死苍蝇。反正她也不改这经年爱做冤大头的毛病，罢了罢了。我领着她在街头转悠，找地方给那混账买腰带。忽尔，我看见了三个字：‘’荆洲客“。

        我倏地停下了脚步。

        是的，我想家了。我想我的故乡了。思乡不是站着也想家，坐着也想家，躺着还是想家。而是猛地看到任何和家乡藕断丝连的物件，都像被雷劈中似的，眼睑没有眼泪却发酸，眉毛不听话地凑在一起。

        不由得，我想起话本里一句酸诗：长安与日孰远？日不远长安远。何解？举头见日不见长安。我的长安，是荆洲呀。阿姜已然拽着僵硬的我冲过去了。

        我竟有三分难为情，三分害怕，三分紧张和一分期待。原来这不是客栈，是个专门为南疆人卖故乡物品的地方。老板是个和蔼可亲的中旬南疆大叔。在京城经商，亦不忘给我们这些同乡一个缅怀家园之地。

        真是个美人。我吸着鼻子心道。在众多南疆织法的腰带里，我选了个金丝银线编的，末梢还绣了朵蓝色的曼珠沙华。我虽爱穿红衣，但却最喜欢蓝色，大抵是那个月光神话的故事。付了钱，我诚恳地谢了大叔，挽着阿姜心满意足地离开。

        一转头，阿姜陡然僵住了。

        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人，站在门侧，直直地凝视着我。

        等等，他是蓝眸!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揭开斗篷，哦，是南疆人长相，他的脸，恍然让我想起了荆洲的一句名诗：‘’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

        一看到美人，腿就走不动路。这色腿！站着欣赏他好一会，才发觉，他也目不转睛的凝望我，眼角绘满旖旎月色。

        我不甘示弱。

        直到我眼睛都瞪酸了，他才轻声唤我：“小瑰，好久不见。我知你会想家的。”然后慢慢向我走来，好似我们隔了万水千山那么远。阿姜立刻反常地拦下了他，眼神是厌恶，又是怀念。我不可能以前见过他!这档次的美人，我再差的记性也一定过目不忘。

        “兄台你好，在下家中排行老六。阁下若不嫌弃，可唤我六郎君。”我彬彬有礼道。“小瑰，我是你的三哥呀。”

        他不知怎的，蓝眸中闪着喜悦的光芒，然后掏出只有荆洲王室才有的月黎玉牌。我晃了晃脑袋，又晃了晃脑袋。倒不是不知到我有个三哥，而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三哥的模样。罢了罢了，甚是费神，他说是便是吧。不过，我要听听他将故事讲得好不好，再考虑认不认这个三哥。

        “有典曾言，人生如逆旅，动如参与商。只是这参商星若失了轨迹，纵有月光福泽，终无归处。”我贯在陌生人面前装腔作势。咳满嘴屎香咳满口诗香。

        “你往日不会在我面前拿腔拿调。”他目光幽幽，似井水流深。他竟还知这诗情画意的形象是我苦心孤诣装的！那些哥哥我可瞒的很好。

        小瑰，你有个挚友，是叫舜华的鲛人女子。这是只有阿姜知道的事！不对，好像还有谁知道来着。

        小瑰，所谓的神谕都是你自己编造的。这是只有父王和阿姜知道的事！不过，好像我遗漏了什么。

        我扭头望着阿姜，却发现她很生气又很伤心。我咬着后槽牙，眯着眼睛。”你老妹我等得着急，不想挨揍就快说。‘’他又是璨然一笑：“阿姜，王室秘闻，还请回避。”

        我几乎怀疑阿姜咬牙切齿到虎牙咬碎，终于开口：‘’猪蹄，早回。“临飞时还警告地看了三哥一眼。好吧，虽然要吃阿姜的爱心料理，但能听个王室秘闻，还是大大的值得。

        “八岁之前我叫风季玄，八岁后我叫季玄。”是了，我大哥叫风伯亦，二哥叫风仲江。他并不待我多问，继续道，‘’我母亲是名歌姬，恩客数不胜数。嗯父亲便是最后一位。他是波斯族人，一夜风流，转头就走。母亲亦欲接下位客人，细问才知这人就是母亲的胞弟舍命相护之人，也就是你父王。他赎了母亲，给她金银珠宝。母亲却一路跟随，明言浮萍无根，指望有个能栖一生之所。原来她竟是第一眼就倾慕你父王的。不求名分，只盼能伴君左右，添个一男半女，安度一生。你父王念在她胞弟救了他一命，死无全尸的份上，了她心愿，当日便收了她在身边。”他停顿片刻，似等我消化。

        他的声音很凉，但不冷。南疆男儿温文尔雅，说话堪比小桥流水，叮叮咚咚的。他不过是有蓝眸的南疆人，但同中有异。好比山水画里从远方潺潺流来的冷泉，泠泠淙淙，在皎月里凉意四散，让人惬意受之。怪不得，原是波斯血脉，那些人光说话便能够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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