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物换星移几度秋

“我不是这么意思……”温庭阳慌了，他眼神躲闪，在家人的注视下，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就只是想知道大概什么时候而已。”

        先前他爹到镇江府赴任，林伯父到湖广，学堂散了他都没有这么难受。大概是因为知道林黛玉就在自己能够看得到的地方，毕竟即使分居两地，只要父亲们休沐，还是会凑在一起见见面。可如今她去了京城，想要见到就很难了。

        除非温博然再一次调任时能回京城去。

        以往对这件事儿不是很上心的温庭阳今日在先生讲课的时候忍不住发散思维，联想到了他爹曾经提过的关于自己的职业生涯，规划中似乎是有进京这个选项。因着刘先生认真授课，他忍了这大半天，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要知道会被家人们围观……温庭阳后悔了，他不该在大家面前提及，如果时间能倒回刚刚说出那句话之前，他绝对会忍到饭后，找到跟他爹独处的机会再提。

        到底是李香香体谅她儿子的窘境，开口给他解围，“行了，阳哥儿也就是问问，被你这么一说，意思完全不同。”她制止了女儿的行为，稍显严肃说道：“你们年纪也大了，这种玩笑少开，对他们，尤其是玉儿的名声不好。”

        这也不算是训斥，但温庭晚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唇，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她跟温庭阳一起，将视线落在他们的爹爹身上，等待他给出答案。

        刚刚就想开口回答儿子被打断的温博然，这会儿看着儿子女儿期待的视线，再看看边上看热闹的其他人，笑着说道：“估计很快了。”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再过三年，四阿哥就会成功上位，到时候他的官职能升一升，那去京城也是挺好的。

        温博然可并不会说自己并不确定，要是不给他们一个盼头，怕是接下来孩子们都得揪着他不停地磨。尤其温庭阳，能让他开口来问自己，肯定是上心了。

        想到这儿，温博然又想起曾经跟林如海私下聊到的话题，这儿女亲家似乎是做得。

        因着这么一个话题，接下来饭桌上再没有人说话。温鸿敏他们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跟着自家儿子，到京城这样的政治中心去也挺不错的。他们年纪大了，能跟孙儿们一起，享受几年儿孙绕膝的和乐日子，等到了年纪再回青杭镇养老。

        经历过大半个月的辗转，林黛玉一行总算是入了京，码头上候着的是贾府的管家，接了人，换了轿子就直奔贾府。路上，等外头的动静小一些，林黛玉才敢悄悄掀起帘子往外看，只见不同于她常见的徽派建筑风格，京城这宅院的外墙都格外粗狂些。

        路过的宅子院墙又高又厚，颜色古朴，檐角若隐若现，偶尔能看到石狮子守门，那样壮观的模样，也让她暗暗提起了心。

        娘亲从前跟她说起贾府时多有夸赞，战功赫赫的曾祖创下的家业，宁荣两座国公府邸占了一整条街，作为大家闺秀，侯门贵女，一脚抬八脚迈，最是讲究排场。光是家里的仆妇下人们，喊得上名号的就有近百人。

        与之相比，仅有四位主子，更愿意以书香世家为传承的林府，是两种不同的风格。来之前林如海也跟女儿稍微提了提，讲明白自己的难处。他毕竟并未靠祖辈荫封，而是自己科考出仕，走的也是文臣的路子，跟贾府要保持相对清晰的距离。

        林黛玉并不懂那些官场的弯弯绕绕，也不会了解到父亲某些举动的深意。只是在他说了之后，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区别，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想到了这会儿被男仆们抬着跟在轿子后头的礼物，原本是贾敏强提精神准备了礼物，因着想要给女儿撑场面，加之林如海的确是不缺钱，所以里头选了不少的珍贵药材，名贵首饰摆件等等。

        可林如海跟贾敏想法不同，照顾到她有身孕不能多思，于是他瞒着贾敏在临行前做出了调整，依着房头加入了许多特产，并嘱咐秦林两位妈妈并林有德到时候见机行事。

        如今的林如海身居要职，不想给贾府的人留下豪奢的印象。以他对岳家人的了解，这样做只会有一个结果，就是在女儿入京后传出他这个湖广巡抚富得流油的名声。届时，就是他有再深厚的关系，再优质的人脉，怕是也不好应付过去。

        众所周知，四阿哥是位眼里揉不得沙子，一心向公的皇子，至少对外的形象是如此。若自己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日后还如何能够轻易翻身。

        本就在想方设法跟四阿哥搭上线，加强联系，更深入参与到他的计划当中去，林如海十分珍惜自己的羽毛。他已经打探到了废太子在江南筹谋的一些事情，证据证人等等都整理成册，准备通过温博然的路子呈递给四阿哥，借此作为投名状。

        一路上，林有德都在跟赖大家的套近乎，在他有意无意的透露下，将贾府如今的情况摸清楚了。哪怕贾敏跟娘家人仍旧保持联络，但她毕竟南下好多年，久未回京，仅凭日常书信往来，哪里还能记得娘家的事情。

        这一回林黛玉上京，也正是因为林有德的机警，灵巧善辩，且心思细腻，有勇有谋，才会将他派着一起来京城。

        林管家如今年纪也大了，这两年隐有退意，着重培养自己的长子林有才，本来二儿子林有德是要放到庄子铺子去磨砺一番，林如海看中，给他派了更好的差事，林管家也放心许多。别的不说，若是跟林黛玉处出了感情，日后跟着她出嫁，当个总管也挺不错的。

        跟一直探头探脑想要听清楚他们谈话内容的林妈妈不同，秦妈妈却并没有刻意去听，她的注意力放在了两边的建筑上，认路成为了她的首要任务。一边看着，还不忘提醒跟在爱喜身边的两个小厮。

        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机灵得很，日后跑腿的活儿估摸着都得交给他们了。

        很快，他们就停在了贾府的门口。与林有德猜测的一样，并没有开中门，而是从偏门进去。在门口换了轿子，一涌上来好些个仆妇帮着抬东西，簇拥着就往里头去了。

        二门处守了好些个丫鬟妈妈，个个穿金戴银，一时间他们竟分不清到底是奴仆还是主子。林有德跟林妈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了正在掀帘子将林黛玉接下轿子的秦妈妈，等待她的反应。

        只是守着的人速度更快些，几乎是林黛玉一露脸，她们就迎了上来，七嘴八舌说道：“是表姑娘吧，长得是真标致，跟姑太太是一模一样。老太太一早就等着了，望眼欲穿，总算是把姑娘给盼来了，快快里头走，老太太和夫人们都在呢。”

        林黛玉被围住时忍不住心头一慌，握紧了秦嬷嬷的手，在她的牵引下往里走。她腼腆地笑了笑，视线对上某位嬷嬷打量的眼神，下意识地就避开了。

        倒不是她小家子气，而是从小到大还真没遇上这样的排场，这一片得有十几个人，看着也都不像是正经主子，穿着打扮竟然比她还要出彩些。她本就不是八面玲珑的人，微微垂眸，跟着她们的指引，低着头径直往里走。

        贾府的这些人瞬间就有了自己的计较，他们都是在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刁眼，自然能分辨出来林黛玉身上东西的好坏，倒不至于以此判断他们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都是贾府的下人，一切还得等见了老太太才能做决定。

        游廊浮雕，亭台楼阁，林黛玉甚至顾不上欣赏，险些绕晕了才来到正院，一进门，就看到守在门口的王熙凤。处处照面就被低声提醒，还不等林黛玉打招呼，那边王熙凤往前迎了一步，一点儿不见外地握着林黛玉手，语气浮夸说道：“真真是好相貌，妹妹长得如此标致，竟叫我移不开眼！”

        一边说着，一边将人往里带，扬声说道：“老太太快快看，我把谁给带来了，这仙女一般的人物，可是您日夜盼着的外孙女儿？！”说着，还自我打趣到，“可盼着老太太日后别被迷了眼迷了心，多看看我们才是。”

        林黛玉只来得及扫一眼屋里头端坐着的几个人，大致分得清楚老太太和两位舅母，以及站在舅母们身后的嫂嫂，便在仆妇的指引下跪在蒲团上给老太太请安。秦嬷嬷上前帮着收了红封，还不等她站稳，就被老太太一把拉到身边去。

        她粗糙温暖的手在林黛玉的脸上摩挲了一小会儿，盯着她标致的脸蛋看了看，感叹道，“跟敏儿像极了，她年轻时就是这副模样！”

        边上的邢夫人是后娶，并未见过贾敏，而王夫人与贾敏关系并不好，于是，两人都没有出声。眼睛在她们身上转了转，王熙凤就嗅到了一丝丝不寻常，不过她最最精了，这会儿当然是讨好老太太要紧，凑趣说了几句，才站定停口让林黛玉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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